17.拾柒

雖然爸媽的處理很及時, 但影西的腳還是被燙出了幾個大燎泡,沒有辦法穿鞋襪,行動自如更是妄想, 只能安安穩穩的待在家裡養傷。林媽林爸考慮的極其細緻周全, 把女兒有可能需要用到的東西統統準備好後, 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去上班了。影西滿臉微笑用力的揮手送爸媽出門, 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一定能照顧好自己。可是門板剛合上, 她的笑臉就垮了下來。

影西原本是打算等爸媽出門以後她也出門,好去打聽謝家人的下落。可是沒想到睡了一覺醒來,腳背上起了這麼大的燎泡, 害得她成爲了不良於行的傷殘人士。家裡也沒有柺杖,難道她要用金雞獨立的姿勢跳着出門貼尋人啓事嗎?

坐在沙發上發了半天愣, 影西還是決定出門打聽消息。找了幾個厚厚的袋子把右腳紮了起來, 以防實在跳不動的時候可以踩在地上走兩步。往揹包裡放了鑰匙和一些零錢, 然後吃力的跳出了家門。

先是去跟隔壁幾家鄰居打聽消息,可是大家都不清楚具體的情況。只知道謝家是趕着年三十那天搬的家, 具體去哪裡也不知道。謝家人比較孤僻,除了林家,都不跟周圍鄰居來往的。所以大家也不是太關心。影西轉悠了幾家得到的都是這種答案,心裡失望極了。

靠在牆壁上歇息了半晌,影西終於想到了一個主意。謝家人走的這麼匆忙, 什麼音信都沒有留下。唯一能聯絡上他們的方式就只有網絡了, 也就是謝地和發了無數封mail來的那個郵箱地址。雖然這個也很虛無縹緲, 但總比沒有強。影西又蹦又跳的趕到了離家最近的一個網吧裡, 不料裡面卻是爆滿, 連換了幾家都是這樣。也難怪,放寒假了, 有錢又有閒的學生們最好的娛樂方式也就只有上網了。影西無奈,只能乖乖的坐在一旁等空機位出來。

網吧里人聲嘈雜,空氣污濁,聞不慣煙味的影西被嗆的直咳嗽,腳上又火辣辣的疼。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只好去拍一個沒有打遊戲的男孩子的肩膀,小小聲的請求,“拜託你,能讓我用一下你的機子嗎?五分鐘就好,我只要發一封mail就行。”

男孩愕然回頭,似是沒想到會有人來打擾他。看到影西的臉,他雙眼一亮,“是你?林影西?”

呃?影西愣了愣,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她不記得有認識這個人啊!

男孩似是明瞭影西的想法,他笑着起身,“我是CT的成員,田智,你的學長。”

“哦,學長好!”影西乖巧的點頭,不防腳下不穩,身體一晃,差點摔倒。田智連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扶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謝謝學長!”影西不好意思的道了謝,隨即開了網頁,打開了郵箱。田智自是不會窺人隱私,退到了一旁安靜的等候。

影西對着鍵盤,原本滿肚子的話卻一句都倒不出來。愣了半晌,她宣告放棄。草草的寫了一行字:快點給我打電話,我在家等你們。然後點擊鼠標發了出去。對着“已發送成功”的字樣又發了一會呆,這才扶着椅子站起身來。

田智兩三步跨了過來,小心的扶住她的胳膊。影西對他笑了笑,“謝謝你,我已經好了。機子還給你吧!”

田智搖了搖頭,“我需要的資料已經查好了。你的腳不方便,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兒?”

影西本想拒絕,奈何腳背實在痛的厲害,而且腳上扎的幾個塑料袋都已經磨破了,沒有辦法再讓腳落地,她是絕無可能再一路跳回去的。思索至此,她只能紅着臉點了點頭,“麻煩您了,學長。”

“小事一樁,客氣什麼!”田智哈哈一笑,伸手一託,輕輕鬆鬆的把影西背了起來,大步往外面走了出去。

出了網吧大門,空氣明顯清新了許多。影西下意識的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滿足的嘆息了出來。

田智忍不住發笑,“林影西,你很少來網吧是吧?”

“不是很少,是壓根沒有來過。”影西伏在田智背上,身體有點僵硬。

“嗯,網吧這種地方,女孩子還是少來的好。一定要去的話也要找環境好一點的地方,不然很容易出事情的哦!”田智有點慶幸自己今天出現在了這裡,不然像林影西這樣又單純又漂亮腳還行動不便的女孩子,簡直是最理想標準的小紅帽了。遇到壞人那可是不得了!

“我知道。如果不是有急事,我不會去的。”影西低低的回答,聲音裡有着小小的委屈。聽得田智保護欲嚴重氾濫,不禁收緊了手臂,腳步邁的更輕快了。

“前面那個巷子拐進去,第二家大門就是。”影西一手扶他肩膀一手指路,很是不好意思,“你累不累?我很重吧?”

“不重不重!一點都不重!”田智頭搖的像波浪鼓,爲了寬小學妹的心,他不惜拿CT組長開唰,“跟鍾玲比起來,你簡直像羽毛一樣。你不知道上次我們COS西遊記的時候,我爲了馱她差點沒給累死。”

影西雖然滿腹心事,可也不禁笑出聲來,“你COS的是豬八戒嗎?不然爲什麼要背學姐?”

“啊,你真聰明!”見成功的逗笑了她,田智也很開心,繼續開口哄她發笑,“本來我們COS的是最遊記,可是後來組長大人雅興大發,說要還原我們老祖宗的經典文化。就表演了幾個西遊記裡面的經典POSE,豬八戒背媳婦自然是不可缺少的。當時在場的女性只有她一個,而我是最遊記裡八戒的COSER,自然是責無旁貸啊!哎呀,底下的人拍照拍的過癮,可把我累死啦!當時我心裡就在發誓,以後找女朋友絕對不能找那麼高那麼重的,不然壓也把我壓趴下啦!”

影西笑的直揮手,差點從他背上滑下來,忙摟緊了他脖子。田智也用力的把她往上託了託,“小心啊!摔着了可不得了,我罪過就大啦!雙胞胎會跟我拼命的!”

影西笑容頓斂,目光黯淡了下來,“雙胞胎不見了,我找不到他們了!”

“雙胞胎不見了?那,那是什麼?”田智好笑的指了指前方。

“嗯?”影西不明白的擡眼,赫然發現自家大門口前靠着一個人,一身黑色的外套,半張臉都掩在米色的圍巾裡,饒是這樣,影西也絕對不會把他們認錯。她失聲大叫了起來,“天仁!”

謝天仁扭過頭來,看到影西伏在一個男孩子的背上,原本因聽到她聲音而含笑的臉登時繃了起來。他眯了眯眼,大踏步走了過來。

“仁!仁!”影西就像個跟父母走散後重逢的小孩子一樣,語氣裡都帶着哭腔了,老遠的就伸出了雙手。謝天仁自然是毫不客氣,一把就將影西自田智背上抱了下來,將她摟在身側,小心的讓她的右腳踩在自己鞋上,這纔對着田智綻放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謝謝你送我們家影西回來!辛苦您啦!要不要進來喝杯茶?”

田智心中暗暗好笑,久聞雙胞胎佔有慾極重,今日一見,這醋勁果然不小。不知他們內部是如何平衡矛盾的呢?

“是啊,田學長,今天真是太謝謝您了!進來坐坐好不好?”影西不好意思的笑着,雖然急着想跟仁弄清楚來龍去脈,但田智今天確是幫了大忙,不表示一下謝意怎麼也說不過去啊!

田智看着謝天仁閃閃發光的眼睛,笑着搖搖頭,“不了,我還有事,下次再見吧!”他很乾脆的說走就走,三步兩步就消失在了人羣之中。

影西目送着他的背影出了巷子,這才轉過臉來,雙眼瞪的極大,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那張闊別半個月的臉。

“看什麼看?沒看過帥哥啊!”謝天仁佯裝兇狠的吼她,眼神裡卻滿滿都是溫柔,雙手牢牢的扶着她的腰背,不讓她有一丁點摔倒的可能。

“不害臊!”影西扁了扁嘴,一不小心,兩滴眼淚就滑了下來,落在天仁的圍巾上,瞬間便消失不見了。

謝天仁低頭看看自己的圍巾,“一個年過去,怎麼反而小了幾歲?”

影西低垂着眼簾,長長的睫毛溼漉漉的,顫動的十分迅速。她的手指用力地掐着他的腰,恨恨地道,“你們到底到哪裡去了?爲什麼一聲不吭的就消失不見了?爲什麼都不告訴我你們要搬家?爲什麼?爲什麼?”

謝天仁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小心地拭去她的淚痕。話語很欠扁,但聲音很溫柔,“回家再說吧!你的腳又冷又硬,像凍豬蹄一樣,踩在我腳上很難過的!”

“去你的!”影西氣的握起拳頭捶他,天仁大笑着將她攔腰抱起,大步往林家大門走去。

進了屋子,謝天仁把影西小心的放在沙發上,然後熟門熟路的去廚房倒了盆熱水,翻了條幹淨毛巾出來,蹲到影西腳邊,幫她去解右腳上綁的亂七八糟的破塑料袋。

影西安靜的坐在沙發裡,看他小心翼翼的侍候着自己慘不忍睹的腳,因爲塑料袋磨破了的關係,腳底沾染了不少灰塵。他緩緩的用毛巾擦拭着,仿若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品,動作極其輕柔。

幫影西擦乾淨腳,天仁將東西收拾好,自己將手反覆洗了幾遍,這纔拿起茶几上的藥膏藥棉,小心的在傷處上藥。看着那可怖的燎泡,他忍不住嘆氣,“你怎麼能把自己燙成這樣呢?幸好現在是冬天。要是夏天,你怎麼得了?”

影西低頭不語,只覺得滿肚子的委屈。可是在這樣的謝天仁面前,她什麼氣也撒不出來。天仁真的變了,變的跟以前大不一樣了!糾結髮生了什麼事情,讓三人中最粗心最大大咧咧的他變的這樣會照顧人了呢?

“好啦,擦上藥就不痛了!記得不要到處亂跑了,病人要有病人的樣子!”謝天仁一邊輕輕的幫影西按摩腳踝,一邊叮囑着她,“腳傷成這樣還往外跑,感染了可怎麼得了?”

影西委屈的聲音都哽咽了,“要不是你們悄沒聲息的就搬走了,我怎麼會跑到網吧去給你們留言。到處都找不到你們,又沒有聯繫電話,你叫我怎麼辦纔好!”

謝天仁擡頭看看她,咧嘴一笑,伸手把她摟了過來,抱了個滿懷,下巴抵在她額頭上輕輕的磨蹭着,“我們的小西西開始撒嬌啦!不哭不哭哦!乖乖,哭鼻子的不是好孩子!”

“人家跟你說正經的,你還嘲笑人家!”影西恨的用手捶他胸口,天仁也不反抗,任由她捶,手臂反而把她摟的更緊了,嘴脣湊到她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地和生病了。”

“你說什麼?”影西身體一僵。

“噓,別怕!”天仁把她緊緊的按在自己胸口上,“你聽我慢慢給你說。我說完以前不許插嘴哦!不然我就不說給你聽了。知道嗎?”

影西四肢僵硬的伏在他懷中,緩慢的點了點頭。

“寒假的第二天,就是我送你去火車站那天,你還記得嗎?我本來是出來給地和買藥的,地和那段時間一直在生病,斷斷續續的咳嗽、發燒,身體很不好,他又不肯去醫藥,一直在硬抗。那天我出去了半天沒回來,他咳嗽的難受,就自己出來買藥吃。結果在巷子口,他遇到了陸仁佳。”謝天仁慢慢的說着,感覺到懷裡的人身體緊繃的越來越厲害,便一下一下的拍撫着她的後背,“陸仁佳是預謀好來報仇的——噓,你別說話,聽我說完!”他把手指按在影西的嘴脣上,不讓她說話。影西急的眼睛都紅了,雙手揪住了他的衣襟。

“陸仁佳恨毒了地和,恨他對她的羞辱,她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找上了門來打算跟地和算帳。剛好在巷子口遇到了和,她悄悄的跟蹤了地和一段路,在十字路口等綠燈的時候,在和背後推了一把。地和因爲生病的關係,沒有什麼體力,被她一推就跌了出去,倒在了一輛轎車前面。”

影西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結了,不會流動了。她直愣愣的瞅着他,直憋的嘴脣發紫。謝天仁輕輕的拍着她的臉頰,慢慢搖晃着她的身體,“別怕,影西別怕,地和沒事的,你聽我說完啊!”

“我、我不信!”影西終於迸出了三個字,她狠狠的搖了兩下頭。

天仁似是明白她的意思,親了親她的額頭,才低聲道,“目擊證人很多,路邊的行人都看到她推地和了。”

影西閉上了眼睛,兩顆大大的淚珠從她的面頰上滑落了下來。

“噓,別哭!地和看了會心疼的!”天仁柔聲哄着她。

“然後呢?”影西聲音都啞了。

“圍觀的人打電話叫了救護車,地和被送到醫院搶救。萬幸的是車速不算快,車主反應也很敏捷,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所以,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影西把臉埋在謝天仁的懷裡,費力的將那陣痙攣性的抽噎給嚥了下去。好半天她才啞着嗓子開口道,“地和住在哪個醫院?我要去看他。”

謝天仁用手擡起了她的下巴,讓她的目光跟自己相對。他溫柔的注視着她,眼睛裡慢慢蒙上了一層霧氣,他輕輕的嘆了口氣,“影西,你還不明白嗎?我們要跟你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