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吟突然有種不得不認命的感覺。
如果剛纔不是情急,如果有更多的時間讓她想辦法,她絕不會倉促立下劍誓。
但沒有那麼多如果,事情就這麼走到眼前這步了。
明明那麼完美的計劃,卻被眼前這個奇蹟般的男人改變了。
沒有混沌碎片的力量,靠一劍又一劍的攻擊,磨的混沌暗靈逃走,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可是,有戰印的記憶碎片爲證,她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辦到了。
原本,武王配婚,就無從說不,不死不離。
而今,豐吟是徹底沒有了別的念頭可想。
對着劍說的,就是劍誓,違者必死無疑!就算棄了戰印,投了別的武王,也一樣死路一條。
除非去當孤行人,可她不能當孤行人。
她要進武王殿,她不可能去當孤行人!
那這劍誓,就是斷絕了她回頭路的、不可跨越的天牆。
可是,李天照呢?
豐吟不知道,她看着他,等着他的答覆。
“既沒讓你死,配婚是武王恩賜,也只能如此。總不能明明功績一體,卻偏要自尋煩惱。我不信你的話,卻不能不信劍誓。只是,我也要明確告訴你,踏入武王殿復活父母,是我的劍誓,在此之前,功績爲上。豐收城的人如果將來礙我立功,我絕不會爲你而手下留情!”李天照覺得他如果去了豐收城,大約就是滿街仇敵的狀況,當然要把醜話說在前面。
“我知道了。”豐吟沒想過李天照會手下留情,這種軟硬不吃的人,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旁人如何能讓他留情?
兩個人,一路同行,出了內城,穿過街道的人流。
都沉默着,沒有言語。
豐吟的心情很複雜,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不時瞟眼李天照,見他神情專注,分明是在練步法,身體肌肉緊繃,又時而小幅度的發力,也是在練勁。
“你一直這樣練功?”
“街上練功不方便,又不好總讓人當猴看,只好折中,快點回了客店裡就方便了。”李天照回答的隨意,豐吟聽着卻很是矛盾,止不住的想逃,可是,劍誓又是懸於頭頂的警醒。
一個妻子的本份和責任,包括了方方面面,她如何能迴避?
可是,她又如何能夠做到?
她從來、從來沒有想過,會成爲第二個男人的妻子。
客店的房間,李天照選的是千戰將的常例。
走進那道門的時候,豐吟遲疑,猶豫,掙扎了許久,才終於下定決心跨過去。
‘既然總要面對,我又如何能逃避?將來複活了他,原原本本的與他說明就是,他只要活着,隨便是怨我恨我,也都只是我活該……’豐吟進了房間,關上了門。
她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看見李天照一進屋,就脫了衣袍。
雖然在她意料之中,卻到底覺得他未免太過急切。
看見她進來,李天照忙說:“快過來這邊,桌子搬開後地方夠寬了,我剛想到幾招,你陪我演練下試試!”
“……試招?”豐吟覺得,這現實跟她剛纔想的情況,落差有點太大。
“是啊!快點快點!我想到幾種銜接的方式,試試到底哪種最好!”李天照迫不及待的擺開架勢,他想跟山芊啓練招,總是不行,豐吟是混沌劍客,是拼殺出來的戰士,當然再合適不過!
“好、好的。”豐吟收拾情緒,陪李天照拿劍對練,只練動作,卻不需要用上戰印力量。
豐吟本來就是苦練起來的戰士,她如果志向是在豐收城裡當遊手好閒的大小姐,就不必長年來苦苦立功了。
與敵人廝殺,不苦練自己,那就是拿命開玩笑。
戰印是力量之本,決定殺傷力和承受打擊的能力;自身的招式應用,身體的靈活度,速度力量,又決定了實際戰鬥力的高低強弱。
混沌碎片的力量是突破常規的能力,給了她很大的便利。但不等於可以不修煉,敵對的混沌劍客會不修煉自己嗎?
都有混沌碎片力量時,還不是拼的自身實力!
李天照的路數完全不同常規,從開始就讓豐吟驚奇,甚至不可理解。
要是簡單總結的話,那就是快,不管身法還是動作,都快的離奇。
‘難怪他能一個照面斬斷暴雨劍的臂膀,這等快,除了混沌風語,誰跟他近距離拔劍都要吃虧!’豐吟跟李天照演練着,很快投入其中。
她平素修煉起來也是會忘記時間的人,於是跟李天照一起演練到天都黑了,她實在又累又餓的受不了時,才發現天色已晚,喊了停。
一身汗,洗了個澡,通體舒坦。
吃着東西時,豐吟跟李天照討論了會練招的體會感受,末了,她又自然問起李天照戰混沌暗靈的事情,即使聽他說過大概了,還是止不住的追問細節。
因爲那實在是,近乎不可能的奇蹟。
“……賞罰殿殿長當然會吃驚了!靠揮劍一點點磨,真不知道斬上一萬劍夠不夠!就算是砍空氣,連續揮動一萬劍人也要崩潰了。何況混沌暗靈又不是木樁,它的速度本來就比常人更快,近身跟它廝殺不要幾招就得吃虧!你說後來的劍光裡有白刃,應該是你突然練出了千戰將力量纔有的混沌印,但據我所知,混沌印沒這麼快修成。”
“我不知道什麼混沌暗靈,如果知道,未必能打那麼久。只當是敵人,以爲是混沌碎片的力量,就想着他用混沌碎片的力量,早晚精力要疲憊,我砍中了他,他多少也得被消耗些力量。更沒想到,最後的白色刃光是混沌印的力量,你跟我多說一點混沌印的事情……”
“混沌印我知道的不多,千戰將戰印力量之後會有,修成時間長短不等,最快聽說是一年……”
李天照跟豐吟聊個不停,飯吃完了,還在那說着。
不知覺困了,躺下時,豐吟卻突然立在牀邊,看着他,猶豫着,懇求似的說:“李天照,我、我需要點時間,你可不可以讓我整理好了自己再……”
“不可以。”沒等豐吟說完,李天照直接就否定了。
“你就那麼急切嗎?我只是需要點時間,不會太久,如果你能答應,那時我一定能把心也真正交給你!”豐吟必須求得李天照答應,那才能不算她違背了劍誓。
可是,李天照還是很乾脆的拒絕了。
“有什麼好準備的?又能怎麼準備?既然你已經明確了態度,就不需要所謂的時間去準備。總是隻有跨過這一步的行動,才能讓你不得不正視必須割斷過去的現實。與其給你時間,不如快刀斬亂麻。”
是這樣嗎?
豐吟不知道。
可是,當那種壓力在身上的時候,她卻想哭。
不知道是因爲疼,還是因爲記憶。
慢慢的,她忘記了哭,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只是覺得,她的人生,真的已經不一樣了……
她睡了,以爲會做噩夢。
可是,那個人沒有在夢裡出現。
次日,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外頭天色,已經過了正午。
她覺得很奇怪。
爲什麼他沒有在夢裡出現?爲什麼她沒有夢見陰雲境裡,他頭臉都是血,推開她,轉身拼命攔住敵人追擊的情景?
豐吟睡了個好覺,雖然覺得雙腿發虛,卻覺得睡的很沉,睡了很久。
看着鏡子裡她自己的模樣,她感覺有什麼變的不一樣了。
卻說不出來是什麼。
‘是不是,你一直盼着我忘了你,好好的活下去?’豐吟想着過去,莫名的,一陣感動,一時間,熱淚盈眶…… щщщ▲ttκǎ n▲C〇
她尋思着,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李天照帶着吃的回來,進門看她在照鏡子,仍然身無長物,就說:“怎麼了?因爲昨晚做噩夢?”
“……我昨晚做噩夢了?”豐吟爲之一怔,這不對啊,她要是做噩夢,一定會驚醒。
“是啊,喊着你不要死,要走一起走。然後又說什麼你想睡個好覺,求他不要來吵你了。我就喊了聲叫他滾蛋,否則將來就不允許你用功績復活他。”李天照說着,準備開吃,又說:“好像挺有效,後來你睡的很香。”
豐吟不知道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
可是,她卻莫名的想笑。
是啊,進了武王殿,纔有資格用功績復活他人。
他們是夫妻,功績一體,但凡消耗不少功績的事情,都得態度一致,否則就誰也無法使用。
“李天照,我們真的能踏入武王殿嗎?”
“沒到那一天,誰也不知道。鼓着勁的殺敵立功拼命積攢功績就是了,能有到的那天,就到了。沒有那天,一定是死了,也不用考慮這種問題了。”李天照是這麼想的,因爲想多了沒用。
誰不知道,踏入武王殿難的很啊?
現在想一大堆,能變成功績?
不能的話,想也多餘。
還不如就一個念頭,殺敵立功,積累功績,踏入武王殿!
“你很樂觀。”豐吟穿了衣裳,坐在那,看着李天照吃,她卻不覺得餓。
她此刻的感覺很奇怪,明明他們彼此只比陌生熟悉那麼一點。
卻因爲武王的配婚,就成了夫妻。
這在過去,豐吟想想都覺得難以接受。她逝去的愛人,與她是在修身殿相識幾年,彼此熟悉,尊重,而後一起宣誓。
可是,造化弄人。相愛卻無緣相守,而此刻,真正成了夫妻的,卻是原本陌生的男人。
昨日她還有不甘,有委屈。
而此刻,彷彿所有逃避的出口都被堵死,只剩下面對,接受現實一途。
那些不甘和委屈,彷彿突然消散殆盡了似得,取而代之的是,對這個男人的好奇,還有對未來的猜想。
她在想,李天照是不是,也對她充滿了好奇?
此刻,是不是也在想着諸如此類的問題?
正在這時,李天照突然開口了。
豐吟瞬間產生了種心有靈犀的歡喜,微笑注視着他,認真傾聽。
“對了,混沌暗靈的功績高嗎?你這趟任務失敗,是不是要扣許多功績?”李天照睡醒睜眼的時候,就想到這些事情,但沒吵豐吟睡覺,這時就直接問了。
他們是夫妻,功績一體,一個扣,跟另一個被扣沒什麼差別。
功績相關的事情,本就是透明的。
至於此刻豐吟因爲這句話產生的失落,還有錯愕,李天照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