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親儀式在宮歐的一意孤行下舉行了。
在這艘郵輪上,沒人能反駁宮歐的意思,哪怕是羅琪,她現在卻比宮彧還不管這些。
自從生日宴後,羅琪沉浸在沒有距離的天倫之樂中,整天看着孩子們鬧騰,反而讓她覺得自己過去的生活毫無意義。
郵輪臨時靠了岸。
傭人們將打包繁多的幾個行李箱拖上岸,先行去寄存。
時小念和宮歐等在岸邊,海水泛着藍,倒映出兩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封德慢悠悠地提着一個行李箱從郵輪上下來,身後是一片澄藍的天空,身上褪去象徵過去身份的管家服,換上了筆挺的灰色西裝,精神奕奕,步子輕快,一頭銀白的頭髮看起來也添了不少的時尚感,年輕不少。
時小念鬆開宮歐,走向前擁住他,“義父,你這次一個人離開我有些不放心,到白沙羣島後給我電話。”
封德爲她百般憂心,甚至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肯舉行儀式。
但認親儀式過後,宮歐說讓他去給她的父母掃墓,順便將此事通知一聲,他接下去的心情明顯開心多了。
“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在,你們要照顧好自己。”
封德擁住她慈詳地道,伸手拍拍她的背。
“老頭子一個人趕路行不行?我派點人給你?”宮歐站在一旁,眉頭微蹙地瞪着他擁住時小念的手上。
一秒、兩秒、三秒……夠了!
宮歐一把將時小念從封德身邊攥了回來。
“沒事,我可以的,少爺不用擔心。”
封德溫和地笑笑。
“義父……”時小念不滿地看向他。
“一時改不了嘴。”這稱呼一時半會哪改得過來。
宮歐把時小念摟在身前,下巴抵在她的腦袋上,“出去以後把你這一身管家的習氣改掉再回宮家,否則回來我也不會讓你進門!”
“明白了,少……”封德及時收住聲音,有些尷尬地看向時小念,“小念,你真的不同我一起去?”
掃墓這種事還是他們一起同行比較好。
“你認爲我會讓她和另一個男人同行?”宮歐不悅地道,“我們的蜜月還沒完!”
時小念知道宮歐是想讓義父獨行,藉着掃墓的名義,好讓他之後有足夠的時間去自己親生女兒生活過的地方走走看看。
義父的人生已經留下太多遺憾,他們能爲他減少一點是一點。
時小念打了一下宮歐的手,衝封德笑着道,“義父你別聽他胡說,我還想去找Mr宮,不想就這樣離開。”
“好吧。”
封德有些惋惜。
“時候不早了,您一路順心。”時小念說道,想上前再擁抱,卻被宮歐牢牢地攥着手。
她很是無奈。
“好,那我走了。”封德笑得溫和,一雙眼深深地看着他們兩個,“小念、少……宮……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事打我電話,我立刻回來。”
說完,封德拖着行李箱轉身離開,不時衝他們搖搖手。
他的步子是從未有過的輕快。
宮歐這次做事真的是暖進了義父的心裡……
“義父,要給我打電話啊。”
時小念大聲喊道,衝封德用力揮手。
義父要離開一段時間,她還真有些不習慣。
宮歐仍然維持着那個姿勢摟着她,黑眸凝望着封德離去的方向,半晌冷冷地道,“老頭子給他一提身份居然敢連我名字都不叫了!”
太過份了!
時小念哭笑不得,“你明知道義父只是無法轉過口來,就跟你一樣。”
“什麼就跟我一樣?我能跟他一個老頭子一樣?”
宮歐不滿地道。
“其實你也想隨我叫一聲義父吧?”時小念扭過頭,一臉看透地盯着他,“可你也是叫封德叫習慣了,你叫不出口,所以就老頭子、老頭子地叫,還自以爲誰都看不穿呢。”
切,她早就看出來了。
虛張聲勢的男人,連聲義父都叫不出的男人。
宮歐的臉頓時綠了,惡狠狠地瞪她,“時小念,你不說話我不會把你當啞巴!”
“噗哧。”
時小念笑起來,正過頭望向封德離去的方向,望着那個越來越遠的背影,心裡忽然有些說不出來的難過,“宮歐,你說義父是不是知道我們在想什麼呢?”
義父是那麼聰明睿智的一個老人家。
“不知道。”
宮歐沉聲道,一陣風吹來,他立刻將她摟得更緊。
時小念想了想說道,“不管他知不知道,他現在肯接受我們的心意就好,等他回來,就再也不是封管家了,他有我們,有雙胞胎和小南瓜,他有很多很多的家人……”
他不再只是嘴上叫叫的義父,這一回,他是真的有親人了。
“走了。”
宮歐抓住她的手,拉她往回走去。
時小念跟着他離開,忽然想到一事,道,“對了,你要不要和哥聊聊?”
從宮歐執念要認親後,宮彧情緒一直不佳,都是在自己的房間裡,連用餐時間都極少出來,出來也沒有什麼話。
“聊什麼?讓我認錯?”
宮歐不肯。
“也許哥也不是認爲你有錯,也許……他只是在生自己的氣罷了。”時小念輕聲說道,將那日宮彧和洛烈在甲板上的對話告訴他。
“……”宮歐睨向她,帶着審視,“時小念,你現在在宮家的地位是越來越穩了,都有眼線隨時替你盯着四面八方。”
這話說的……
時小念抓抓頭髮,“就是一個我教畫畫的小女傭偷聽到告訴我的,我又不是故意派人去偷聽偷窺。”
她可沒有培植自己在宮家的勢力好嗎?
“是麼?”宮歐停下腳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說,是不是在我身邊也安排了眼線?盯着我的一舉一動?”
“需要嗎?”時小念一頭黑線,“我們基本上24小時都在彼此的視線裡,我還需要另外派人盯着?”
“我前天的皮帶是哪一條?”
“鑲嵌藍寶石的那一條啊。”
時小念不明所已地看着他,怎麼突然問這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記得這麼清楚?”宮歐得意地挑眉,“看來你是嫌棄眼線不如自己盯得清楚,居然連我前天系的皮帶都記得,時小念,你是不是都愛死我了?”
“……”
怎麼有自戀成這樣的男人。
時小念忍住吐槽他的舉動,輕輕打開他的手,“好啦,別鬧了,我在和你說哥的事呢。”
“和他?需要聊麼?”
宮歐反問。
“不需要麼?”
時小念不解地看向他,他可是很重視宮彧的。
“就像洛烈說的,規矩在他心裡早就生了根,他被自己最討厭的規矩捆住手腳,施展不開來,我也沒有辦法。”宮歐道。
“可……”
“不管是你弟弟,還是洛烈那醫生,我哥都和他們走不到最後。”宮歐恢復一臉正色,黑眸看向她,嗓音低沉。
“……”時小念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們幫幫他?”
“沒用。”
“宮歐……”
風吹過來,凌亂了宮歐的短髮,他站在她的面前,眼睛深邃,“他要我遵循一些規矩不用那麼受累,可他纔是那個活得最可笑的,他爲了逃避傷害所有人,結果到今時今日自己還是解脫不出來!”
說這些話的宮歐眼裡有着一絲恨意。
他恨宮彧這樣活着,他更恨自己……也無能爲力。
時小念靜靜地看着宮歐這個樣子,有些心疼,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宮彧活得不掙扎,可性格太掙扎,註定了他看得到路,卻做不到往前走……
兩個人往郵輪上走去。
“那哥是不是隻能這樣了?”時小念低聲問道。
“不知道。”
“好吧。”時小念看向宮歐,擡起手揉開他微蹙的眉,微笑着道,“宮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們都不要去打擾哥,他喜歡自己呆着就呆着,不管怎麼說,至少他看到我們、看到母親、看到孩子們是真的快樂。”
至於更多的,只能靠他自己解開心結了。
“嗯。”
宮歐摸摸她的腦袋。
時小念擡頭看了一眼遼闊無際的大海,宮彧和封德在蘭開斯特家族發生過的事她終於知道了。
謎終於解了。
她有些釋懷,更多的卻是惆悵。
義父終於能心無旁騖地踏上去看看親生女兒的路程,可他畢竟是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大哥可以爲了重視的人一次次拼命,可當歲月安靜下來,他依然還是那個想愛卻不敢行動的人。
大概這就是人生,永遠不可能處理得完美。
義父是這樣,大哥也是如此,
時小念低頭看着腳下的路,聲音淡淡的、柔柔的,“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一個真正隨心所欲的大哥。”
話落,她被宮歐摟緊。
……
這一趟旅程讓時小念又有了很多感悟。
郵輪逐漸向着他們下一站的目的地行進,時小念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已經能看到的彼岸,心竟莫名地緊張起來。
裙子被攥了兩下。
她低頭,只見宮葵站在她的腿邊激動地問道,“我們是不是要見到Mr宮啦?”
“嗯。”
時小念用力地點了點頭,又望着遠處的岸,聲音輕柔地道,“你看那裡,Mr宮就在那座城市,它在等我們去接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