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不相信的滋味是怎樣的,宮歐沒體會過。
但他忽然想起,因爲相信與不相信,時小念就像剛剛纔那個小女孩一樣,掉過很多眼淚。
不管她怎麼說,他就是不相信。
連她說孩子是他的,他都不信,甚至要打掉自己的孩子。
這樣渾蛋的他,時小念是怎麼忍下來的。
宮歐的鞋子碾過一株草,胸口很不舒服,整個人有些狂躁,像是什麼堵住他的喉嚨和胸口,悶得他近乎窒息,卻發泄不出來。
他狠狠地踩向旁的花草,那是一株宮家特別培育的名貴花種,被宮歐踩成一堆爛泥。
兩個月了。
他還是沒有找到她,再這麼下去,他怕到他找到的時候,她是沒有呼吸的。
宮歐一路走回宮堡,鞋子上沾滿了溼泥。
他走進一道高高的拱門往裡,有傭人早已經等候在那裡,“少爺,老爺從酒莊回來,在書房,請你過去一趟。”
“……”
父親。
他的父親是比母親更難纏的人物,母親有女人的柔,他的父親只有絕,只有宮家的名望和榮譽。
半個小時後,宮歐從書房裡走出來,臉上多了一道傷,鮮血從傷口淌下來,形成一道細細的血流,襯得他英俊的臉龐有幾分不羈。
羅琪在家裡穿得較爲隨意,正坐在廳裡品嚐下午茶。
見宮歐從某個方向走過來,拿着杯子的手顫了下,連忙放下來,擔憂地迎上去,“宮歐,怎麼受傷了?你又去挑戰你父親的威信。”
家裡,宮彧是極聽她丈夫話的,但因平庸而不得歡心;宮歐智商卓越得到歡心,卻偏偏不夠聽話。
這大概是她丈夫這一生最頭疼的事。
“……”
宮歐的臉色不好看,推開羅琪,徑自在重綠色的沙發上坐下來。
“你明知道你父親不會告訴你時小念的下落,爲什麼還要去查?”羅琪在他身旁坐下來,看着他臉上的傷口頗爲心疼。
“那你告訴我。”
宮歐看向她,嗓音低沉。
“兒子,你怎麼這麼疲憊,你多久沒睡了?”羅琪關切地問道。
“三天。”
三天前還是爲了要養足精神思考怎麼找人才睡的。
“什麼?”羅琪震驚地看着他,“你怎麼可以這樣,身體會吃不消的。”
居然三天不睡覺。
“那你就把時小念的下落告訴我,宮歐坐在那裡,黑眸看向羅琪,眼中少了兩個月之前的銳利,“已經兩個月,夠了沒有?”
還要讓他找多久。
他找得快瘋了,拼命的尋找,卻沒有一點下藥。
“你爲什麼要對時小念這麼好?她就那麼值得你留戀嗎?”羅琪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父親昨天還和我說,要讓人好好地查一下時小念,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讓他優秀的兒子如此癡迷。”
聞言,宮歐的目光一僵,“他要查時小念?”
要去查時小念,就會查到時小念真正的身世背景,以及當年的那件舊事。
這陣子他忙着找人,還沒將這件事完全覆蓋解決掉。
“是啊,你知道你父親這個人,能讓他動怒的事不多,但一旦動怒,後果是不堪設想的。”羅琪不知道宮歐心中所想,輕嘆一聲說道,“你別再找她了好不好?”
“把她下落告訴我。”
宮歐的眸光動了動,偏執地只有這一句。
“不是我們藏的。”
羅琪道。
“這種心知肚明的事何必再和我撒謊,這世上有多少人有這個本事讓我查不到一點蹤跡?”宮歐冷笑一聲。
除了他親愛的父母。
羅琪的臉色變了變,凝視着他臉上的傷口,眼看傷口的血越流越多,她更加心疼,“好了,不說這些,我替你處理下傷口。”
她轉移開話題。
宮歐黑眸直直地盯着她眼中的關心,一字一字低沉地問道,“母親,你很關心我是嗎?”
“我當然關心你,你是我最親愛的兒子。”
羅琪毫不掩飾對他的愛。
“那你把時小念的下落告訴我。”
宮歐再一次道,堅決要答案。
“宮歐……”
羅琪無奈地看着他,正要說什麼,就見宮歐坐在那裡,黑眸掃了周圍一眼。
羅琪正奇怪他要做什麼時,宮歐忽然橫手一掃,將一旁的落地玻璃燈掃到地上。
“砰。”
玻璃燈碎開。
宮歐毫不猶豫地拿起一片玻璃,將玻璃尖對準自己的傷口,羅琪驚呼地站起來,“宮歐你幹什麼?”
“我想看看,我的母親有多愛我。”
宮歐黑瞳沉沉地看向她,一字一字說道,玻璃尖直接扎進自己臉上的傷口。
沒有一點遲疑。
傷口被刺開,宮歐不出一聲,任由更多的鮮血往下流淌。
“不要!”羅琪美麗的臉嚇得當即失色,驚恐地看着他,“宮歐,你不要這麼偏執好不好,我們有話可以慢慢談。”
宮歐自小處事就極端得可怕。
居然還想爲了時小念在她面前自殘,他太瘋狂了。
“看來我這力度不夠。”
宮歐自嘲地道,像是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似的,握住玻璃繼續往傷口上紮下去。
用勁毫不留情。
傷口變大。
又一道血流淌下來。
羅琪害怕地捂住嘴脣,連連搖手,“宮歐,你別這樣,你別嚇我了,你知道母親的身體不是很好。”
她因害怕和驚懼而頭疼起來,羅琪連忙用手按住腦袋,身體搖搖晃晃。
“……”
宮歐坐在那裡,黑眸盯着她,沒有說話,手用力地握住玻璃繼續要往臉上去劃。
羅琪固執不過他,連忙說道,“好,好,我說。”
宮歐的手沒有劃下去。
“你們全部下去。”羅琪支開旁邊的傭人們,然後看着宮歐說道,“是我綁走了時小念,她肚子裡的孩子確實是你的,我沒有讓人輪她。”
這個答案他猜出來了。
但此刻再一次聽羅琪這個罪魁禍首說出來,宮歐的胸口仍然是狠狠地震動,他想到時小念每一次因爲他的不相信而落下的淚。
她說的對,他從來沒對她溫柔過。
從來沒有。
“她在哪裡。”
宮歐的臉上沒有一絲意外,半張臉鮮血不斷滲出來,看着觸目驚心。
“我不能說,宮歐,真的不行,你父親的Xing格你不是不知道,再說你真的不能再和時小念糾纏在一起了。”
羅琪站在那裡人很不舒服,一手按在宮歐的肩上,他臉上的血顏色深得她眼睛難受。
這讓她想到,宮歐爲宮彧死自殘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連二十歲都沒有滿。
現在,又是爲時小念。
“……”
宮歐看着她,也不廢話,拿着玻璃又要劃自己的臉。
“不要……”羅琪站在那裡,一雙美目中直接掉下淚來,傷感地看着宮歐,“你別傷害自己,我已經沒了一個兒子,爲什麼剩下的兒子都不能讓我省心?”
這話觸動到宮歐。
宮歐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黑眸卻黯了黯。
提到哥哥,他握着玻璃的手顫了顫。
“宮歐,別傷害自己,好嗎?”
羅琪近乎哀求地道。
“告訴我時小念的下落!”宮歐的底線毫不更改。
羅琪抹了抹眼淚道,“你這樣非要她不可遲早會出事的。”
“我不要她,她生了孩子也會被你們殺害!”宮歐瞪着她脫口而出。
他必須抓緊時間,把時小念安全地救出來。
羅琪站在那裡,呆呆地看着自己兒子眼中的憤怒,然後輕聲說道,“你就是擔心時小念的安全是嗎?不是非要和她糾纏,對嗎?”
如果是這樣,也許一切可以更加完美地解決。
“……”
宮歐沉默,沒有說話,薄脣抿着。
“這樣,我可以告訴你時小念的下落,但,我有個條件。”羅琪從驚恐中清醒過來,手指輕拭眼淚,在他身邊坐下來。
“我不聽條件。”
宮歐冷冷地道,他向來不喜歡被威脅。
“和莫娜訂婚,和蘭開斯特家族聯姻,正式公開聯盟。”羅琪看着他說道。
“不可能!”
宮歐咬牙說道。
“你知道這是宮家的底線,也是你要替你哥哥承擔的家族責任。”羅琪說道,聲音柔和地說道,“這也是你以前承認的,只是在你遇到時小念後變了。”
以前,宮歐從來沒反對過要聯姻,擔起鞏固壯大宮家的責任。
“我不娶莫娜,你們準備怎樣?”
宮歐冷冷地問道,手有些用力地握住玻璃。
殺了時小念麼。
“是你父親會怎麼樣,你知道,你父親把宮家的名望看得高於一切,我實在不想看到你們父母到最後爲一個女人徹底翻臉。”羅琪道。
她只是個女人,只想守着自己至愛的人。
“……”
宮歐不說話。
“自從宮彧去世後,我知道你一直想擔起他沒擔好的責任,我也很欣慰,因爲我的家雖然不夠完整,但還不至於是支離破碎。”羅琪低聲說道,聲音有些哽咽,“我一直阻止你父親插手,就是怕你們父子鬧得沒有回頭路。”
“……”
“那樣,我的家就徹底破碎了。”羅琪苦澀地說道,“你哥哥資質是平庸,但他知道體諒尊重父母。宮歐,我不奢望你在這點能及上你哥哥,但請不要最後只留下我和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