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他們就煩!”
宮歐不悅地道,握住一把銀叉狠狠地扎進桌布裡。
“……”
時小念安靜地看着他這樣的動作,眉頭微微蹙了蹙,不知道能和宮歐說什麼,她轉身離去,去叫徐冰心用餐。
慕千初從裡邊走過來,手上握着一瓶上好的紅酒,擱到桌上。
宮歐擡眸。
兩個男人隔着餐桌對視,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冷漠與陰鷙。
慕千初冷冷地看着他,驀地冷笑一聲,“宮先生現在還覺得我是威脅?”
“以前是。”宮歐同樣回以一聲冷笑,“現在你和這戲子搞到一起,我只覺得噁心。”
“……”
慕千初低眸,將酒瓶上的木塞打開。
“不過你做的很好,你讓時小念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真正愛她的人只有我。”宮歐把紮在桌上的銀叉拔起,輕蔑地注視着他,“因爲,我永遠不會和傷害她的人廝混在一起。”
時笛當初傷害時小念的樁樁件件如今他還記得清楚。
聞言,慕千初把手中的木塞捏緊,一雙眼中掠過一抹難堪,半晌,他擡起臉看向宮歐,“可你還是想置我於死地而後快。”
這一點,他從宮歐的眼睛裡看得出來。
“當然,地上有蟲子爬我會很厭惡,它可以在任何一個骯髒的地方爬動,但不應該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
“我去到哪裡,它應該識相地爬開,否則會被一腳踩死。”宮歐的聲音如冰鋒般冷。
慕千初在幾個拭乾淨的酒杯中倒上顏色純粹的酒液,道,“這裡不是中國,這裡只是個島,島上還有一座槍械庫,宮先生沒有興趣去看一眼麼?”
“你很想刺激我?”
宮歐不屑地冷笑一聲。
慕千初不再說話,因爲徐冰心和時小念走了過來,時笛跟在她們身後,一直低着頭,臉上的巴掌印還很明顯,走路都帶着一絲慌張軟弱的味道。
慕千初望過去,望到時小念的眉目之間透出來的自信,那種感覺彷彿與生俱來。
曾經的灰姑娘變成了公主。
曾經的公主變成了灰姑娘。
如此戲劇。
徐冰心坐在主位,四個年輕人坐在她的兩邊,時小念和宮歐坐在一側,和慕千初、時笛相對而坐。
時小念知道宮歐很不喜歡這樣的場合,想着匆匆吃完晚飯,差不多就可以離島了。
“我十三歲的時候去的時家,那時候小念十一歲,小笛十歲。”慕千初的聲線柔和,向徐冰心敘說着他們少年時期的事情。
徐冰心津津有味地聽着。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三個人一起去買菜,魚跳來跳去,跳到我的身上,小笛被嚇得厲害,我看不到,最後是小念把魚抓起來的,弄得滿手的魚腥,其實我知道她也害怕。”慕千初說道。
黃昏的光漸漸有些暗了。
時笛坐在一旁,接着他的話補上一句,聲音極小,“從小時候開始,姐就很會照顧人。”
時小念看向時笛,時笛低着頭。
這種話以前買時笛說都買不到,時間真得讓一個人變化如此巨大。
“小念確實很會照顧人,人又溫柔,最好了。”徐冰心聽得很是驕傲,接着又道,“只是小小年紀的還去買菜,都怪母親不好,都不知道還有你的存在,否則早點接回你就好了。”
“母親,都過去了。”
時小念淡淡地道。
宮歐坐在時小念的右手邊,對不是她做出來的食物他表得興致缺缺,握着刀在上面有一下沒一下地划着,放着嘴裡。
難吃。
然後他又給吐了出來。
“是啊,我們小時候還是有快樂的。”慕千初說道,一雙眼溫和地看向時小念,“你記不記得,有一年下雪我們路過小胖家,他們全在那裡打雪仗,他們看我是盲人,都把雪球往我身上砸,你還記得你做了什麼嗎?”
時小念沒想到慕千初還記得那些,她淡淡一笑,“我回擊他們了。”
“何止是回擊。”慕千初笑着朝徐冰心說道,“伯母你知道麼,小念回擊了他們整整一個下午,一直到晚上,就拼命地拿雪球砸他們,硬是砸得六、七個男孩連連大叫,四處逃竄。直到後來,一到下雪天,那幾個男孩子看到小念就跑,生怕被追上。”
“真的嗎?看不出我們小念還有這麼厲害的一面。”
徐冰心聽着女兒過去的故事笑得特別開心,連菜都不品了,聽着慕千初訴說。
“後來回家,我握到她的手,才發現她的手冰冷,身上的衣服也全溼了,冷得瑟瑟發抖,衣服又溼又冷地貼在她身上,她跟我說,她連**服的力氣都沒有了。”
慕千初說道。
“砰!”
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
宮歐將刀叉狠狠地拍在白色的盤子上,讓衆人都嚇了一跳。
所有人都看向他,宮歐的臉色陰冷得厲害,一雙漆黑的眼中浮動着濃烈的戾氣,他冷冷地看向慕千初,“那後來怎麼樣了?”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薄脣,聲音如雪水般寒冷。
她沒力氣**服,慕千初又做了什麼。
時小念看着宮歐眼中的陰戾,伸手在桌布下面按住他的腿,宮歐沒有看她,就這麼陰沉地盯着慕千初,“說,繼續往下說!”
慕千初低低地笑了一聲,“宮先生希望我說什麼,說那天是我爲小念……”
“千初。”
時小念蹙起眉頭,打斷慕千初的話。
這兩個男人一定要如此對峙嗎,爲什麼不讓過去的就這麼過去。
“讓他說下去!”
宮歐冷冷地開口,薄脣噙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徐冰心也察覺到飯桌上的氣氛有些詭異,時笛坐在那裡低低地開口,“是媽給姐換的衣服,姐那天發高燒了。”
時小念看向時笛。
時笛居然會開口解這局,這話比從她嘴中說出來的可聽Xing強多了,如果她開口這麼說,宮歐說不定還不會相信。
“我想也是。不過慕少爺好像不想把話說得太明白。”宮歐冷笑一聲,陰戾地看着慕千初,“是想刺激我,還是有些人已經在靠幻想在生活了?”
靠幻想生活。
慕千初握着刀叉的手有些用力,淡然地一笑,“只是隨口說些小時候的趣事,宮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小時候就是小時候,小時候懂什麼,我家小念可是連看到流浪貓都要收養的好女孩。”宮歐說道。
這話顯然不是在誇讚時小念。
而是指慕千初不過是隻流浪貓、流浪狗而已。
時小念頭疼地聽着。
慕千初不怒反笑,“看來宮先生對我們的小時候沒什麼興趣,也是,貴族之後的生活高高在上,衆星拱月,令人遙望,當然對我們這種小門小戶的少年趣事不感興趣。”
這話刻意將宮歐和他們拉開一段距離。
時小念覺得這頓晚飯吃得無比艱難。
說話間,天色已經暗下來,院中亮起燈,燈光落在餐桌上,落在每張若有所思的臉上。
“我是對一個瞎子從失憶到恢復記憶,從公子哥到喪家犬的趣事不感興趣。”宮歐冷冷地說道。
“好了,吃飯吧。”
徐冰心已經聽不下去,好好地說着話就變成了針鋒相對。
時小念都不知道這頓晚餐是怎麼吃完的,傭人們把行李箱推到客廳中央,時小念前去廚房倒水,走到廚房門口,她就見時笛站在那裡洗碗。
時笛身上繫着圍巾,一個人默默地站在洗手池前在洗碗。
“……”
時小念有些錯愕地望着她的背影。
“覺得不可思議麼?”
一個低沉溫柔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時小念轉過頭,慕千初走到她的身旁,說道,“有沒有感覺你們姐妹的境遇發生了一個顛覆Xing的變化,只是你變得比她的曾經更高貴,而她變得比你的曾經更落魄。”
聽到聲音,時笛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然後繼續洗碗。
“爲什麼會這樣?”
時小念問道。
她想,時笛的演技還沒那麼好,能把這份唯唯諾諾演進骨子裡。
“這要拜宮先生所賜。”
慕千初冷笑一聲,“你知道他把時家放在怎樣一個國度麼,你都想象不到這個年代怎麼還會有那樣落後的國家,那裡連電都沒有,吃不飽,穿不暖,治安醫療都特別差,一到下午六點,街上有的只是燒殺搶掠。他們搬了一次又一次的家,搬不掉的是可怕的命運。”
“……”
時小念的目光滯了滯。
“其實最初還好一些,就在五六個月之前,宮歐又下了一個命令,把他們丟在更骯髒更恐怖的地方,他們試圖做一點小生意,但別人盯上的都是時笛這個有姿色的東方女人。”慕千初說到這裡便不再往下說了,接下去的內容不言而喻。
“……”
時小念站在那裡,身體有些發冷。
她沒想過要時家人遭受那些,她只是要時笛不出現在自己的視線,別再向自己使那些骯髒的手段。
宮歐爲她報復過了頭。
“現在,你知道時笛爲什麼變成這樣了。”慕千初苦笑一聲,看着時小念道,“她沒有死已經算是好了。”
時小念聽得心寒,“那爸媽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