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着蔣荊南的目光愈發深不可測，脣瓣蒼白無色，脣角輕輕勾起的小動作看得他心中一片冰涼。
正因爲他了解蘇聽晚，知道就這一個小動作，代表着什麼。
“蔣荊南，你真他媽不是人。”
從前蘇聽晚從不說粗話，聽別人說的時候她偶爾還會皺一皺眉頭以示不舒服，可今天，在她看見蔣荊南那一臉虧欠的表情時，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句話。
因爲起身猛，眼前一片眩暈，莫不是手及時扶住了牀邊，恐怕整個人都要栽倒下去。
“你現在身子很虛，先躺着休息，有什麼事情我們晚一點再說好嗎？”
幾乎是低聲下氣乞求的語氣，蔣荊南眼裡有太多複雜的情緒，然而對於這樣的弱勢示好，蘇聽晚已經沒有任何心情去接受了。
一次，兩次，三次。
不知道失望過多少次，壓在心口上的石頭有多少塊，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一輩子要隱忍到什麼時候，真得到有一天，有人踩到頭上來謾罵欺負才知道要反擊嗎？
用盡全身力氣，蘇聽晚推開蔣荊南，她一隻手扶着腰，另一隻手覆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下牀的時候有些吃力，雙腳有些軟，站不穩，硬是咬着牙。
被她推到在地上的蔣荊南火速起身，伸手想要攙扶蘇聽晚的時候，被她狠狠一瞪。
“你不要碰我！”
她的眼眸裡沒有半點溫度，蔣荊南看得心慌，不顧一切握住她的肩膀：“聽晚，冷靜一點，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
“啪！”
蘇聽晚幾乎是用盡全身僅有的力氣扇了蔣荊南一巴掌，他偏過頭去，當即俊臉上浮現五指紅痕，而她的身子也晃了晃，差一點栽倒。
“你拿什麼資格來跟我說冷靜這兩個字？蔣荊南，惡人先告狀這五個字你懂不懂，我一次又一次地忍你，你先做出那麼多噁心的事情來，你現在還懷疑我？”
蘇聽晚眼睛通紅，分不清是怒意還是眼淚。
羊水穿刺，針紮在她的肚子上，化成千百萬倍的疼痛紮在她的心口。
他居然懷疑，懷疑這個孩子不是他的！居然用這樣堂而皇之的行爲來侮辱她跟肚子裡的孩子！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這個孩子是怎麼來的！”蘇聽晚厲聲質問，手指狠狠指着隆起的大肚子，“你懷疑我！強要了我！這個孩子他不是愛的結晶，他是你泄憤跟懷疑我的證據！”
蔣荊南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是的，正因爲知道這個孩子是怎麼來的，所以一開始在得知蘇聽晚懷孕的時候，愧疚纔會那麼深。
現在，當她再一次這麼厲聲提醒的時候，蔣荊南知道，那一夜對於蘇聽晚來說，也是個難以磨滅的黑色記憶。
心就像是被人用刀子一下又一下狠狠划着，賬太多，要一筆一筆來算的時候，蘇聽晚真後悔身旁沒有一個可以攙扶着她的人。
因爲她怕把所有怒氣發泄完之後，她就走不出這個屋子了，她會死，跟她肚子裡可憐的孩子一起死。
“我曾經問過你，主動接近我是爲了什麼？最初對你有的戒備，全部都是因爲你的眼神，你知不知道，我能感覺到你看着我，是在想着別人？”
“……”
“後來容妍希出現了，聲聲指責我當了你跟容傾芷之間的第三者，你可知道，我無端端揹負了這個罵名有多久！”
他明明清楚，明明知道當初在法國發生的一切，知道這輩子她最恨的就是別人把無端骯髒的罪名扣在她頭上。
那時候的謾罵跟欺壓成爲很長時間裡她痛苦的夢魘。
“因爲你的寵愛，讓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別人對我們愛情的嫉妒，只要你跟我說一個信字，我就可以不去理會那些流言蜚語。但是——”
脣瓣被咬破，有鮮血，蘇聽晚渾然不知。
“蔣荊南，你居然真的讓我當了第三者！甚至還讓我懷上了孩子！你去美國享齊人之福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當你父親拿着離婚協議跟那自以爲很高貴、獨一無二的條件來跟我交換的時候，知不知道我的內心有多崩潰。”
“聽晚……”
蔣荊南剛伸出手，蘇聽晚就像躲避着什麼瘟疫一樣避開。
這個動作落入他眼底，刺痛，嘴角含着苦笑：“那麼我呢？我的痛苦你又知道嗎？”
見過蔣荊南帥氣的樣子，見過他嚴肅的樣子，唯獨沒有見過他像現在這樣狼狽，或許曾經有過，只是蘇聽晚已經忘記罷了。
“我們有過冷戰，那時候你跟秦漠然還有聯繫，明明知道我在意什麼，但你卻從沒有跟他保持相應該有的距離。是，我是說過我不過問，但並不代表我就不介意。”
手指指着心口的位置：“當我知道你跟他同處一室度過一晚，一起去野外郊遊，甚至連你產檢，陪同的人依舊是他。還記得昨天我打電話給你，說要給你送早餐的時候，你跟我說你去哪兒嗎？”
“……”
“我當時就在公寓樓下，親眼看着秦漠然扶着你親密離開，有人經過跟你們攀談起來，誤認爲是夫妻，從頭到尾，你連一句解釋都沒有，甚至還跟我說了謊。”
蘇聽晚輕輕笑了，蒼白的笑容裡，沒有帶着半點意外跟震驚，對於蔣荊南所說的這些，她只覺得心頭涼意更深。
“原來，我們從沒有信過彼此。”
嘴上說的互相信任，說着不過問，只要現在跟將來。
到最後，這些莫不過是聽在耳邊覺得很好聽的謊話，誰都在意，把那些在意積壓在心頭，以爲能忘記，結果不過是一日一日疊加着到最後塌垮罷了。
“你知道我爲什麼要離開半山藍灣嗎？不是因爲陶陶心情不好，而是我覺得在這一塊地方繼續生活下去的話，我會瘋了的。跟你呼吸同一片空氣，每天每夜睜開眼就是你，讓我覺得分分鐘都待不下去。”
是誰曾說，她是個性情冷漠的人，此生不會懂得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