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沒有深厚的忍術功底爲基礎,只中了這一槍,就早該死了。能夠拖延到現在,說出這麼多話,已經是個奇蹟。當然,沒有人願意沉默而死,都想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出現奇蹟。
松本泉所說的中國武術中的神奇功夫,其實指的就是推宮過血、內力灌輸那一套,但是現在的情況,子彈射中了他的要害,就算華佗在世也無力迴天。
作爲基地的超級電腦主管,松本泉一定知道很多特殊的秘密,甚至比御狐禪瞭解的還多。如果這樣的人反水,纔是最有價值的。很可惜,他醒悟得太遲了,很多人只有到臨死的關頭,纔會想到生命的可貴,願意用自己擁有的任何資源去交換活下去的機會。
按照松本泉的說法,在研究植物人的過程中,他一定發現了很多獨特的線索,卻沒有及時向玉狐禪彙報,而是自作主張,另闢蹊徑,跟北方大帝的人拉扯不清。
作爲基地的叛徒,他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無需二次追究。
我爲玉狐禪感到深深的擔憂,在這個年代,忠心耿耿的下屬幾乎是不存在的。越是聰明人,越是另有打算,就像松本全這樣。這種情況下,要想完成一場曠日持久的研究已經非常困難。
任何一個國家的年輕人,在時代的洪流面前都會被名利所糾纏。一旦有另攀高枝的機會,人人都不會拼死抵禦誘惑。今天有一個松本泉,明天就會有十個、一百個,直到基地徹底崩潰。
我無法挽救松本泉的生命,但這並不表示我對現狀已經束手無策。
很簡單,北方大帝的人開槍殺了松本泉,是因爲他們已經拿到了資料,認爲松本泉已經毫無用處。反過來想,像松本泉那樣的人,做任何事一定留有退路。具體說來,就是文件資料的副本。只要拿到副本,我和北方大帝就站在同一起跑線上,不會有高低區分。
基地遠在中國西部,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已經完全脫離了皇室的控制。
我能做的,就是幫助玉狐禪分析形勢,別再一條道走到黑,而是審時度勢,改變方向。
在這個年代,日本忍者勢單力孤,表面看來,已經法應對北方大帝或者是黃花會。
不管玉狐禪承認不承認,這都是事實。
松本泉死了,玉狐禪也失去了左膀右臂,麾下只剩下一些小嘍羅,無法再完成大事。既然失敗,就要承認失敗,而不是垂死掙扎。
“抱歉,外界對於中國武學的道聽途說已經太多了,你的傷……很抱歉。”我實話實說。
“我死,你們也不能活。”松本泉的態度突然強硬起來,嘴脣牽動,齜出利牙,“聽着,我死了,你們也不能白活,大家……黃泉路上作個伴吧!”
我搖搖頭,站起身,緩步後退。
“如果你能在機房裡找出定時**……就不會死,否則我的心臟停跳,就能啓動**的倒計時。一個小時內,轟隆一聲,基地上天,半個敦煌都要塌陷……呵呵,一起死,全結束,這種結果,是你們想要的嗎?是天皇想要的、玉小姐想要的嗎?”松本泉瘋狂地獰笑,跟剛纔低聲懇求、搖尾乞憐的那個他換了個人似的。
我不動聲色,只是冷冷地盯着對方。
“不信的話,就走着瞧吧。我一死,你就看看錶,感受感受一小時倒計時的恐慌……這就是大家的結局,大日本帝國的結局。二戰敗了,皇室一心潛藏修煉,等到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再崛起,但那是白日做夢……亞洲發展太快,只有中國能夠統領亞洲,與美洲、歐洲抗衡,日本完了……日本完了……”松本泉眼中的神光正在渙散,但他說的話卻令人倍感震撼。
我沒有求他,反正求不求的結果完全一樣。
松本泉必定會死,如果他說的定時**存在,那麼基地一定毀滅。
定時**是現代戰爭中的大殺器,如果松本泉說的是真的,那麼基地內的任何人都難逃此厄。
以我個人的能力,一個小時之內無法把機房細細地搜索一遍。更何況,定時**的技術已經非常成熟,很多情況下根本無法破解,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爆炸。
動作電影當中對於定時**的描述接近真相,只不過**爆炸時的威力可不像電影的煙火效果那樣,而是相當恐怖,能夠瞬間製造大面積的廢墟。
松本泉閉上了眼睛,心臟部位仍然起伏,但呼吸已經很弱了,隨時都會停止。
這一次,我進退兩難。如果全力救援松本泉,我還是有希望讓他拖過三個小時,延長心臟停跳的時間。那樣的話,能夠給玉狐禪爭取更多時間,讓她找到定時**。
唯一的困難在於,傳授給我中華武術的那位恩師曾經讓我下跪立誓,永遠不能以所學武功援助日本人,否則,天誅地滅,死無葬身之地。
我擡起頭,向着屋頂的攝像頭打手勢,讓玉狐禪趕緊過來。
關於基地內部的情形,她比我更瞭解,更適合現場指揮,搜索定時**。而且,她是基地的首領,如何進退,我不能越俎代庖。
只過了三分鐘,玉狐禪就飛速出現,臉上的表情亦是十分駭然。
她對松本泉應該非常瞭解,上面那些話的真實性,她比我更容易判斷。
“我查驗過基地內部的武器情況,的確有一批爆炸材料失蹤——”玉狐禪氣喘吁吁地說。
從她的神色中,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不是一批,而是全部,對嗎?”
玉狐禪一愣,隨即苦笑着點頭:“對,是全部,是全部!”
“威力如何?”我問。
“五十五箱**,兩箱**,四十個引爆器,另外還有十箱僞裝爲各種民用物資的超級***成品**。全部加起來,能在敦煌炸出第二個環形富士山。”她說。
她的回答遠遠高於我的判斷,以至於我聽到那個數字後,馬上倒吸了一口涼氣。
超大型爆炸除了直接摧毀地表建築物以外,還會對於直徑數百公里內的生態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日本人把這麼多爆炸材料集中於基地,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很可能,如果他們最終沒有獲得敦煌天機和莫高窟的秘密,那麼,在徹底放棄之前,就會引發大爆炸,自己得不到的就會一起毀滅,讓其他國家也無法擁有。這種滅絕人性的計劃只有日本人能夠想得到,就像他們在二戰中一次一次製造屠城血案一樣。
我和玉狐禪之間因爲這批定時**的出現,突然添上了一條鴻溝,既是個人心理上的,也是國家感情上的。
它讓我深刻地認識到古人說過的“兩國相爭、各爲其主”這句話,如果兩個人都是愛國的,那麼這種鴻溝就會無限深、無限長,根本無法彌合。
我向後退了兩步,看着玉狐禪和松本泉。
敦煌建設日新月異,尤其是國家“一帶一路”經濟發展戰略提出後,敦煌**和人民的幹勁越來越高,希望把這個千年古城建設成新時代的西部重鎮。
如果日本人的詭計得逞,那麼,大爆炸就會把敦煌從西部地圖上一筆抹去,只剩下百年無法填平的巨大天坑。到了那個時候,我們都是民族和歷史的罪人,將被永遠刻在國家的恥辱柱上。
我爲自己的後知後覺而感到懊悔,因爲我遠遠的低估了基地的危害性以及心月無向派的詭謀。
“龍先生,不是您想的那樣,這批**的用途只是戰爭封存物,而不會用於其它方面。如果不是松本泉自作主張,就根本不會出現這種意外。我在敦煌生活了很久,對這個城市也有深厚的感情。所以,像您想的那種情況,絕對不會出現。”玉狐禪試着解釋,但她說的話蒼白無力。
閉着眼睛的松本泉低聲冷笑起來,像一隻即將陷入冬眠的地鼠。
“這是意外,不是基地計劃的一部分。日本皇室一向致力於保護全球人類文化遺產,絕對不會肆意破壞像莫高窟這樣的藝術神蹟……”玉狐禪說。
在此地引發**,其最終結果,絕對不是“破壞莫高窟”那麼簡單。不管玉狐禪怎樣解釋,都無法給這批**一個合理的說辭。
“找到它們。”我說。
“對,找到它們,但是——”玉狐禪搖頭,“這些事務一直都是松本先生負責,只有他能夠……”
這正是松本泉有恃無恐的理由,他死,**下落成謎,大爆炸將不可避免。
“好,松本先生,我救你。”我當機立斷,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我要活着出去……俄羅斯人……就在外面,北方大帝纔是真正的……有能力獲得敦煌天機的……尊者,我把……這個秘密獻給他,勝於獻給天皇……二戰,1945年的失敗已經證明……日本皇室無能,非常無能,辜負了大和民族祖先的重託,是……歷史的罪人,是無能的蠢……蠢貨……”松本泉咬牙切齒地說。
玉狐禪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因爲松本泉這些話是在**裸地貶低天皇和皇室。如果是在日本國內,敢這樣說的人早就被當場抓起來了。可是現在,松本泉有了北方大帝撐腰,已經對日本皇室不屑一顧,再也不需要給玉狐禪面子了。
我理解她的心情,但此時此刻松本泉搶佔了先機,在基地內埋下定時**,我和玉狐禪只能被逼簽訂城下之盟,無論如何都要等這次**危機平安度過再說。
松本泉的生命危在旦夕,如果我不出手救他,或許幾分鐘之後他就要氣絕身亡。
這是一場賭局,我不得不賭,而且必須輸掉這一場,才能讓大家平安無事。現在我們無法知道北方大帝到底對松本泉持怎樣的態度——是殺是留,是卸磨殺驢、過河拆橋,還是另有轉機?
俄羅斯是一個意識形態非常奇怪的國家,無法用正常理論去推測其行事意圖。就像現在,明明松本泉對北方大帝十分重要,可對方偏偏在拿走資料後殺人滅口。所作所爲,短視之極。
假如我救了松本泉,北方大帝的人會不會二次下手,這都無法保證。
當務之急,不是救人與否,而是馬上清理北方大帝的人,使其無法在基地內部興風作浪。我希望玉狐禪能明白這一點,在我向松本泉施救的同時,展開全面搜索行動。當然,也要防備黃花會大將軍。亂軍之中,最容易被人渾水摸魚,我不希望辛苦到最後,剛剛脫離虎口,又要墜入狼穴。
“你累了,不要多說話。”我淡淡地阻止松本泉。
“我要說,以前大和民族就是因爲太服從皇室的領導,才導致……日本今天這種彈丸小國的局面。我們要像俄羅斯人……蒙古人那樣,大刀闊斧前進……殺光……一切,讓歐亞大陸上一切國家臣服在地,才能彰顯……大和民族之威風……咳咳咳咳……”松本泉說得太激動,忍不住嗆咳起來。
這一次,連我都聽不下去了。二戰期間,日本軍隊已經在中國佔領區實行了“燒光、殺光、搶光”的“三光政策”,殘暴之極,令人髮指,遠遠超過俄羅斯、蒙古兩國在十六、十七世紀的侵略鄰國之戰。
按松本泉的說法,大和民族的崛起要靠屠戮鄰國來達成,簡直就是一個愚蠢的笑話。有他這種思想的人,永遠只能淪爲時代的棄兒。
二十一世紀,靠着堅船利炮擴充國土的戰爭狂人早就沒有立足之地,阿拉伯沙漠的暴君“紅龍”就是這一類人的前車之鑑。
“好了,好了,好了。”玉狐禪頓足,“一個國家要想富饒強大,必須得有明智的立國國策。日本已經有了一戰、二戰的教訓,還需要用三戰來重蹈覆轍嗎?像你說的那樣,與俄羅斯結盟,不過是與虎謀皮,早晚會讓日本列島沉沒於太平洋中。扶桑、扶桑,大和民族的祖先能夠依託日出之桑立國,是一種海洋奇蹟。桑樹一亡,島國何存?你要知道,俄羅斯人覬覦富士山日出之桑的秘密太久了,他們是大和民族的敵人,皇室早就看透了這一點!”
松本泉咳了一陣,嘴角黑血淋漓,樣貌恐怖之極。
他們兩個都熟知日本歷史,而我對“富士山日出之桑”的秘密也稍有了解,所以談及這個問題時,根本不必胡亂發問,就知道談話的癥結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