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我的決定完全正確,抓住了最後一線生機,逃出了西北小國的巨靈之掌。
拜我所賜,無論是僞裝爲“電隼”的北方大帝,還是隸屬於五角大樓的黃花會年輕首領簡戎,都毫髮無損,受到了國境線另一側的友邦禮遇,徹底安全了。
我、簡戎、電隼互不揭穿身份,只稱是被軍方冤枉的普通百姓,搶了對方的軍用吉普車逃命,其它一概不知。
電隼通過秘密渠道聯繫外交部,迅速獲得特赦,進入了大使館。
“安全了。”等到大使館的鐵門徐徐關閉,電隼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發生在那個湖邊的戰鬥變成了“莫須有”事件,沒有任何一家媒體知道消息,雙方的人都永久消失,再也不存在了。
“這就是政治。”電隼對此非常理解,“人命對於大國政治來說,等於是水壩上的小螞蟻,死一萬隻、十萬只,都只是彈指一揮間的事。”
他試着從各個渠道求證出動陸空大軍的那個國家究竟意欲何爲,最終得到的情報是,該國的國師也曾在湖上看到飛天幻影,認爲那是本國的祥瑞之兆,不容許別人破壞。所以,他才調度軍隊,發起了一場迅雷不及掩耳的殲滅戰。
同時,電隼還得到消息,亞洲各國對於敦煌天機全都覬覦不已,無論國力強弱,都派出了諜報人員,潛伏在敦煌周邊,就算不能獨吞秘密,至少也得分一杯羹。
再有就是,關塔那摩那邊傳來的算是好消息,簡鵬飛等人已經重獲自由,並且進入電隼的諜報通道,以最快速度送往國內。當然,電隼也沒有食言,已經向五角大樓奉上了“北極向北”的全部資料。
“幫我解決古舞臺的問題,還我的人情。”電隼說。
大使館內部的客房十分豪華,堪比五星級酒店。
住進這裡,電隼的孤傲氣勢慢慢恢復,對我和簡戎的態度也起了變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對外,他是元首特使、諜報要人“電隼”,大使館的人自然殷勤接待,不敢有絲毫怠慢。
我不想責備他,只是暗地裡覺得好笑。
大國元首亦不過是普通人,面臨多重危機時,也會惶恐失措,方寸大亂。如果沒有我和簡戎,他此刻早就成了鄰國的階下囚或者直接送上絞刑架了。
私下裡,簡戎找我談過三次,每一次都提到簡鵬飛對於敦煌、莫高窟、敦煌天機、金山銀海翡翠宮的探索結論。
死裡逃生之後,她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態度謙恭如婢,一言一行規規矩矩。
“我的祖父是敦煌文化方面的專家,抗戰中,他幾次向上諫言,希望能獲得**支持,揭開敦煌天機的秘密,爲結束二戰提供最有力的幫助。很可惜,當時的重慶**執着於武力救國,寧願將最後一袋銀元、最後一根金條交給美國人去***和子彈,也不肯支援他奔赴敦煌。祖父失望之下,徹底封存理想,棄長取短,重回諜報行業,潛伏至汪氏政權,爲**竊取情報。當他被媒體和百姓誣陷爲‘漢奸’時,重慶**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爲他洗清罵名。他是愛國者,不是漢奸,始終記得自己是中國人,對島國充滿了刻骨的仇恨。我猜,這一次他應該能看透五角大樓冷酷無情的真面目了……”簡戎如是說。
簡鵬飛是抗戰史上的“名人”,與汪氏並列爲國共兩黨的頂級刺殺對象。尤其在重慶**那裡,簡鵬飛的人頭賞格爲“大黃魚一千根”,相當於**公務開支費用的三年之和。
幸運的是,簡鵬飛命大,幾次死裡逃生,並於汪氏政權倒臺後銷聲匿跡、隱姓埋名至今。
“北方大帝不會放過簡老先生,我們促成了這次交換,只是權宜之計,先把他救出關塔那摩再說。”我說。
世人皆知,關塔那摩是世間僅存的十大“死獄”之一,根本無法實施暴力營救。
到了北方大帝那裡,即便處於軟禁狀態,可以轉圜的餘地也會大了很多。
“多謝,多謝,多謝。”簡戎再三致謝。
我們都不再提湖邊的戰鬥,那些活生生的人最終都變成了雙方陣亡花名冊裡的一個個名字或代號,最終湮沒於歷史的塵埃之中。
很多大政治家、大軍事家都引用過“做大事不拘小節”,以上這些陣亡者大概都被歸結於“小節”之內了。
在大使館內,我獲得了短暫的休養生息,毫無壓力地過了七日。
七日中,電隼再次向我描述古舞臺上發生的事。現在,他聽到我把“飛天”判斷爲危險信號,馬上就對自己看到的幻象重新進行了剖析。
“一切都是危險信號,包括那出人意料之外的反彈琵琶之舞。”他將我的觀點更延伸了一步,“越誘人,越危險。”
他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我忍不住雙挑大拇指,表示由衷的讚歎:“絕對正確,深得我心。”
千百年來,人類將“反彈琵琶舞”視爲舞樂領域中的典範,認爲那代表了一個琵琶技藝的巔峰,不斷地去揣摩、模仿,直至衍生出可以表演、傳授、觀賞的“反彈琵琶”劇目,成爲敦煌藝術的一大特色。
如果電隼說的是對的,那麼很多人都曲解了“反彈琵琶”的意義。
“那是一個訊號,一個獨特不凡、蘊意深刻的訊號。誰破解了它,距離敦煌天機的秘密就不遠了。”我試着修正電隼的話。
“龍飛,你是怎樣想到‘飛天’是一個危險之兆的?”電隼尋根問底。
那是我的第六感,但我此前在某部港島魔幻電影中看到過這樣一段情節——魔王攻陷天界,利爪揮處,攫起仙女大口啃噬,嚇得其餘仙女花容失色,四散逃亡。
在湖邊,水面上出現飛天時,我立刻聯想到了這部電影,纔有了最終的結論。
“我們的想法到底正確不正確,還需要時間去印證,現在只是提出來供大家一起商榷。”我委婉地表示。
全世界對敦煌文化研究了那麼久,很多成果經過了幾代人的摸索總結,不是某一個人心血來潮就能推翻的。
很明顯,這種結論令電隼十分不自在,但卻強自按捺。
七日之後,大使館安排專機,送我們歸國,直達北方以紅酒和牛排聞名全球的大國首都。
落地之後,早有專車等候,載着我們直奔高加索山區。
“天公作美。”時近黃昏,窗外開始飄雪,我由衷地讚歎。
“這種天氣,山間行車困難,駕駛環境惡劣,十分不安全。”隨行的保鏢兼翻譯笑着說,“龍先生想必十分喜歡下雪,纔會說出‘天公作美’這句話。”
其實,我之所以讚美天氣,是因爲這種時候趕去古舞臺,將會進入北方大帝“遇仙”的真實場景,更容易體會他的那些衝動想法。
當然,我沒必要向翻譯人員說明這些。大家各有各的工作,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纔是重要的。
雪越下越大,司機將雨刮器開到最大,擋風玻璃仍舊模糊一片。
一行人共有五輛車子,前面一輛越野車開道,擔任嚮導;第二輛越野車上坐着三名保鏢,擔任警戒;我們這輛加長四驅越野車共有七個座位,除了司機、我、簡戎、電隼、翻譯,還有兩名保鏢。後面兩輛越野車上則坐着秘書、醫護、餐飲等人。
當車隊行駛到一個晦暗的穿山隧道時,前面的兩輛車停下來。
保鏢們通過車載對講機請示:“前方發生了小型雪崩,堵住了一半路面,僅能勉強通過。天氣太惡劣,能否暫且折回,天氣好轉後再過來?”
從下飛機至今,電隼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此刻突然爆發:“不能停,今天必須趕到那裡,雪崩了怕什麼?就算前面沒有路了,你們也得給我扒一條路出來。走,繼續走!”
車隊經過半小時的修整,繼續上路。
我沒有出聲勸誡電隼,目前這種狀況,早一點趕到古舞臺,他的壓力就能儘快釋放出來。否則,今晚一定寢食難安。
雪越下越大,我左側的車窗上已經糊上了厚厚的一層雪片,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到。
又走了一小時,車子的擋風玻璃完全被雪片糊住,兩支雨刮器都失去了作用。
司機打開車窗,單手把着方向盤,探出頭去看路,車子緩慢前進。
“這個季節,似乎不應該有這麼大的雪,是吧?”我問那翻譯。
翻譯連連點頭:“是,的確是。我在機場時特意查過天氣預報,這邊只是陰天小雪,沒想到會下這麼大。”
他把手機遞過來,讓我看天氣預報。
的確,天氣預報軟件顯示,目前高加索地區是“陰有小雪”。實際上,車窗外下着的應該是大雪甚至暴雪,比天氣預報說的嚴重百倍。
“請調出古舞臺的介紹資料,我想了解一下。”我禮貌地說。
翻譯打開前排座椅背面的顯示器,稍作選擇,開始播放視頻。
古舞臺是一處歷史遺蹟,文物學家研究後得出結論,那是古高加索山民們開鑿出來的,其功用不一定是舞臺,也可能是祭臺。它的西北面是百丈懸崖,東南面則背靠山坡,是一個約有十二米見方的山中平臺。西南、東北兩面各有五排從石壁上開鑿出來的臺階,寬高都是兩尺,與現代化體育場裡的看臺佈局相近。
平臺與臺階都有明顯的人工開鑿的痕跡,絕對不是天然生成。
考古學家還指出,從平臺、臺階上的原點狀鑿痕看,建造這個平臺的那羣人尚處於新石器時代的晚期,已經學會了製造簡單鐵器,但還沒有大規模使用。
當時,電隼(北方大帝)就是被裹挾到這個地方,看到了反彈琵琶的幻象。
電隼回到駐地後,馬上調來了全部的古舞臺資料,連翻了七八遍,都無法解釋自己遇到的事。
他迅速把國內頂尖的歷史學家、生物學家找來,一起分析自己的遭遇。
最令他滿意的分析報告是由古生物學家拉巴卡夫提出的——“古舞臺有天然磁場,磁場保留了過去某個時段的影像,在特定的時間會重放出來,但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可遠觀而不可觸摸。這種情形,與海市蜃樓有很多相同之處,都是幻象幻影,並不值得玩味。”
拉巴卡夫做了一輩子古生物研究,既沒有老婆,也沒有孩子,當然無法體會電隼的複雜心情。
愛情迸發之後,電隼的腦子已經被燒燬了,思來想去,全都是那反彈琵琶的女子的臉。
這種情況下,他將拉巴卡夫逐出,轉而採用玄學家加多夫斯基的論點:“全力以赴在古舞臺守候,採取守株待兔的辦法,一定能等到幻象重現。那時候,多人觀察,出謀劃策,就一定能找出真相。”
聽了加多夫斯基的話,電隼立刻派人,一天四班倒,嚴密監視古舞臺,等待那種幻象二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