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丞相這時開口插言道,“太貴妃驟然回宮,按照禮數怎也要通稟一聲,陛下也好做準備提前迎接太貴妃回宮,如此倉促,到讓臣等不知所措。”
太貴妃又是冷冷一笑,“哀家哪次回宮沒通稟陛下,可陛下總是有理由不讓哀家回宮。至於讓你們這幾個重臣迎接,哀家從來也沒有過這般殊榮。所以這一次啊,哀家也不打算告訴你們,反正哀家也回來了,你們今日特地前來,就當是迎接了。”
大殿驟然安靜了下來,坐在一旁的花涼柒,越發覺得這個太貴妃不是什麼好人。
若是和這後宮的妃嬪相較,那些妃嬪的爾虞我詐算什麼,真正的高手在這兒呢!
太貴妃這時瞧了瞧小皇孫,忽然道,“凌兒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誰是服侍他的下人?”
花涼柒看了小皇孫一眼,那玉雪可愛的孩子,一雙烏溜溜眼睛骨碌碌看着殿中人,臉頰紅潤得似乎要噴出熱氣來,哪有一絲半點的“難看”?
宮女上前答得順溜,“回太貴妃,小皇孫昨夜沒睡好。”
幾位大臣都擡頭,瞄瞄陛下那光滑的小臉和毫無紅腫跡象的眼睛。
“哀家這可憐的孩子。”,太貴妃憂心忡忡地嘆息,“還是夜夢不安麼?樊大師上次說,宮中女人多,陰氣太重,凌兒太小了,自然頂不住的。哀家本想着,宮中女人也怪可憐的,還能叫她們去哪呢,如今看來……”
樊大師,大漓最有出面的天相預言師,專爲皇家所用。
“還記得咱們原先有個老例兒。”,太貴妃傾着身子,好像在和身邊的張毅說着閒話,“先帝駕崩後,宮中侍寢過的都相隨地下,沒承恩的一律修行爲國家祈福,是不是有這回事?”
張毅回道,“太貴妃好記性,的確是有這事。”
衆位大臣顫了顫,身子都僵住了。
殉葬……
早已廢除的殘酷舊例,這女人竟然就這麼輕描淡寫地說出來了?
知道她要清洗朝局,知道她要清除異己,卻也沒想到如今不過剛剛回宮,竟然這麼快,這麼狠,這麼決。
殿內氣氛有點肅殺,皇帝頓時冷然道,“母貴妃這是作何,兒臣居於皇宮這麼多年,也不曾因什麼陰氣受過什麼影響。”
太貴妃當即冷冷一笑,“呵,凌兒怎能與陛下相較?陛下自小就有母親陪伴身邊,凌兒有麼?凌兒是個可憐的孩子,不過出生幾個月,哀家的兒子就病死了,兒媳也因受不了如此打擊上吊自盡,凌兒獨自在皇宮過活的這幾年,陛下知道可曾體會凌兒的無助?”
“凌兒這些年在皇宮好得很,兒臣也派人多加呵護,差在哪裡?”
這時,小皇孫倒是插了言,“皇祖母,陛下對孫兒確實好,每天都讓人做好吃的,還讓好多人陪兒臣玩,還請了師傅教授凌兒習武學文呢。”
太貴妃朝着顧千凌柔和一笑,語聲卻是那麼的冷,“凌兒,你個傻孩子,好吃好喝的就把你哄開心了?師傅教你的那些東西,怎能與陛下當年相比?至於陛下爲何找人帶你玩兒啊,那自有陛下的心思,你玩的開心了,也就什麼都不會了。”
花涼柒越發覺得這個太貴妃肆無忌憚,居然當着皇帝的面如此口無遮攔。
皇帝的面容越發陰冷了,“母貴妃,你不要太過分!”
太貴妃也不畏懼,緩緩擡首,“哀家過分?哀家哪裡過分?你不讓哀家要他人性命也可,凌兒終究是先帝遺子所出,你如今已經是皇帝了,可凌兒呢?”
太貴妃的話誰聽不懂?這是要皇帝爲顧千凌加官進爵封王爺。
可還沒等皇帝說話,太貴妃便又補了句,“陛下可不能偏心啊。”
太貴妃,她簡直越發過分了!
皇帝面容變得越發陰冷了,那樣蓄勢待發的憤怒,彷彿即將爆發。但下一秒,又忽然恢復的平常,怒火已然不見,有的只有看不穿的冷漠。
花丞相這時驟然開口,“太貴妃,您這樣……”
就在花丞相的話剛說到一半的時候,被身邊的大臣重重的拉了一下袖子,攔下了出口半截的話。
太貴妃“訝然”擡起頭來,好像有些明知故問。
“花丞相還有什麼事麼?”,太貴妃笑盈盈看着夙丞相,“怎麼,朝廷最近很清閒嗎?對我宮中事務,有何見教?”
“我宮中”三個字,咬得很重,像咬一根牛筋,在齒間輾轉,輾出點血腥氣息來。
花丞相閉了閉眼睛,嚥下哽到咽喉的一口氣。
先不論太貴妃得不得人心,按照宮規,內廷事務,太貴妃有專決之權。
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做這事,就絕不會允許任何人阻攔。
她在他們面前輕描淡寫的說出一切,卻又偏偏要讓皇帝和衆位重臣聽見,就說明了她的決心,絕非臨時起意。
這是挑釁,也是警告。
偏偏重臣們也只得受着。
重臣一邊暗罵先帝爲什麼死那麼早,又爲什麼在臨終前偏寵這女人,一邊無可奈何地只能忍氣吞聲。
皇帝深深的舒了口氣,眉目深明,“既然母貴妃想常住宮廷,兒臣豈有阻攔之意,至於凌兒,冊封一事還需商討,定會給母貴妃一個答覆。”
太貴妃頗爲得意一笑,“既然如此,那哀家就先謝過陛下恩德了。”
一聲謝過,滿滿的敷衍之意,並非真心。
太貴妃緩緩起身,牽起顧千凌的手,似乎有離去之意,可終究沒有邁步,“哀家這次回宮,幾位皇子們都沒來,不過哀家並不介意,反正他們也沒把哀家放在眼裡過。對了,侍奉凌兒的那個奶孃的侍奉不行,哀家爲她換了一個,陛下沒有什麼意見吧。”
花涼柒這纔想起來,對啊,漓擎澈呢?皇后呢?他們人哪裡去了?
皇帝依舊面無表情,“母貴妃是凌兒的祖母,一切由母貴妃定奪。”
太貴妃一時的笑意越發得意了,牽着小皇孫的手邁了步子,就在越過花涼柒的時候,還對其笑了笑,那樣的笑意裡,包含着令人讀不懂的深意。
太貴妃前腳剛走,重臣們便咒罵起來。
“我像小皇孫那麼大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四更起牀扎馬步了!”
“我像小皇孫那麼大的時候,我已經開始讀四書,他連字都認不全!”
“他居然還要奶孃日日不離身!”
“這個女人,以前便魅惑先皇,如今還不知道消停!”
“哼,若沒有先帝遺詔,她早就死一萬次了!不用她今日趾高氣昂,以後有她哭的時候!”
花涼柒看着重臣們憤怒的臉,當着皇帝的面如此不顧及的咒罵着,便知道他們是有多恨太貴妃。
而花涼柒也是看不慣這個太貴妃,如此囂張跋扈哪裡把天子皇帝和朝廷重臣們放在眼裡。
但花涼柒也固然清楚,太貴妃可不簡簡單單是隻有先帝遺詔護着那麼簡單,必然還隱藏着令人不能動她的理由。
可花涼柒卻不能問出口,當下她哪裡有資格開口,也只能坐在一旁聽着。
皇帝這時也是煩躁得很,不由高聲吼道,“好了,都不要再說了!”
花丞相這時蹙眉言道,“陛下,您爲何要讓太貴妃居於宮廷啊。”
皇帝此刻面容也是難看,“太貴妃想回宮的心思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而且這些年她在清真寺也不安分,都做了什麼你們心裡都有數。與其讓她在宮外撒野,倒不如將其安排在宮中,朕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麼能耐!至於小皇孫,朕原本就有意封他爲親王,怎也是朕的小侄兒,一切都是政事,與一個孩子無關。”
“太貴妃既然能夠回宮,必然宮外已經安頓好了一切,陛下您這不是養虎爲患嗎?”
“那你們要朕怎麼辦?下旨殺了太貴妃?”
如此一句,重臣們誰也不說話,先帝的遺詔,皇帝若是打破了,只怕必然會引來大亂,還有臣民的不滿。
臣民誰知道太貴妃是個刁蠻惡毒的女人,他們只會認爲,即便太貴妃不是皇帝的親生母親,但也是親封的太貴妃,皇帝殺了太貴妃,那便是大逆不道!
單慕雪的父親單將軍倒是直言不諱的發泄着心中的不滿,畢竟是武將出身,性子自然是直一些,“哼,先帝寵愛這個女人,可這個女人是如何待先帝的?先帝駕崩之後,國喪剛過,滿宮戴白,這個女人雖率先垂範,清素額倒像個人樣,可不想那裙子底下,竟然無限風光!青色裙角下,微微露出一點描金鳳履,水紅色,鏤金邊,其上七彩鴛鴦,翠羽斑斕,鮮活如生。臣當日可是瞧得真真的,她哪裡待先帝真心,不過都是爲了權貴罷了!”
單將軍張口一個那個女人,閉口一個那個女人,發泄着他此刻的不滿。
單將軍這麼一提,其他大臣也來了精神,“而且先帝駕崩之後,她還手拿名冊,將先帝生前寵愛的女子全數陪葬!先帝太妃們的性命就這樣被她玩弄於鼓掌之中!”
皇帝聽得有些煩了,“罷了!都是些陳年舊事了,還提它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