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曦與段奕出了翠雲坊,馬車又一路向前。
“青一,去霓裳閣!”段奕說道。
“霓裳閣是什麼地方?”雲曦問他。
她常在京中行走,貌似並沒有有這麼個地方。
“到那就知道了。”段奕將她拉入懷裡。
不多久,馬車在一處較爲華麗的成衣店前停下來。
雲曦擡頭看去,只見店鋪門楣上大書着幾個字“霓裳閣”。
店鋪較大,四開的門朝向街口。
裡外都裝飾一新,像是新開的一家鋪子,裡面擠了不少人,生意看着還不錯。
鋪子前的街道,她每天都會走上一遍,但她卻不知道這兒有家新開的鋪子。
而久不在京的段奕怎麼知道?她不免奇怪。
“你怎麼知道這兒有家鋪子?”
段奕看了她一眼,淺笑不語。
她總覺得段奕的笑中藏着什麼。
二人進了店鋪。
夥計看見了段奕,微怔一下後馬上恭敬地迎了上來,“二位樓上請。”
雲曦知道,一樓一般做些大衆些的普通衣衫,價格便宜,好吸引客人前來購買,二樓纔是價格貴的精品。
夥計將二人引到一間屋子前,然後敲了敲門。
一箇中年婦人走了出來將二人迎了進去,隨後關了門,款款朝段奕跪下了,“王爺金安。”
雲曦赫然看向段奕,說道,“這是你的人?”
段奕蒙着面,穿得又樸素,若不是自己人,絕不會認出他來。
段奕朝他點了點頭,“嗯,你可以喊她霓夫人,以前是宮中尚衣宮的管事嬤嬤,替宮裡的貴人們做了三十年的衣衫了。”
霓夫人又朝雲曦行了一禮,“曦小姐好。”
雲曦不禁挑眉,她極少與京中的人打交道,想不到這人認識她。
“你認識我?”
霓夫人微笑道,“王爺早對下面的人作了吩咐,要將曦小姐的樣貌記全。是以,屬下認得曦小姐。”
雲曦擡頭看向段奕。
還未等她開口,段奕便道,“連你都不認識,還怎麼替本王當差?還有——”
他看着她道,“以後,這間鋪子就是你的了,管鋪子很簡單,你只要將每天的盈利收起來就好了,不許偷懶,更不許不想幹而將它折騰得倒閉了。我上回給你的玉佩,你給他們看看,他們便知你是——主子。”
“爲什麼給我一間鋪子?”雲曦挑眉,也很無語,還要她天天來看?她很忙的,“我沒時間。我的酒樓都交給謝楓了呢,城外的兩座莊子裡還長着雜草,我都沒時間去看,你卻讓我管着一間成衣店?”
段奕不理會她的委屈,伸手撫向她擰着的眉毛上,沉聲道,“就這麼定了,省得本王不在京中的時候,你閒着無事又跟着人爬牆去看——不該看的事!”
雲曦:“……”她哪有閒着?她時時刻刻都在忙。
段奕沉着臉色心中腹誹着,顧非墨那小子,除夕晚上帶着曦曦逛青樓,還穿了一身薄如蟬翼的裙子回來,現在又帶着她看活春宮。
曦曦都被他帶壞了!
真是欠揍的小子!三日不教訓便犯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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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奕又命霓夫人給雲曦量身裁衣。
他坐了片刻後又走了,走前只對雲曦說道,“兩個時辰後我來接你,不許跑掉!”
還命霓夫人看着她。
雲曦徹底無語。
“王爺待曦小姐真好。”霓夫人笑道,“老奴跟着王爺好幾年了,就沒見他對哪個女子好過呢。他給小姐一家鋪子,就是直接給錢了啊。”
他哪是給錢,他是將她管住呢!她又不缺錢。
雲曦撫額。
……
段奕出了霓裳閣,依舊是一身黑鬥蓬的打扮,大步朝青一的馬車走去。
披風只是廉價的粗麻布做成,但被身姿欣長,行動間自有難以描述的尊華風采的段奕穿上,卻依舊是灑然俊逸。
而臉上唯一露出的雙眸,眼波掠過,便是飛花失色,驕陽無光。
一個年輕女子與他錯身而過,在段奕剛剛走過後,女子忽然“哎喲”了一聲半蹲在地上捂着肚子。
她側過頭,眼波朝段奕的背影飛去,嬌呼聲一聲接着一聲。
女子眉目清秀的臉上,一雙眸子瑩瑩含淚。
這是霓裳閣一側的小巷中,並沒有其他人來。
因此,女子見嬌呼起來對方仍是聽不見,乾脆直接喊起了段奕。
“前面的黑衣公子,奴家的肚子忽然……好痛,請問能否相助一扶?”
段奕沒有回頭,而是朝坐在馬車上,貼着一坨花白鬍子裝老頭的青一說道,“你去扶。”
青一馬上炸毛,雙眉一挑,爲什麼王爺總是拿他做擋箭的盾牌?
但主子下了令,他只好服從。
他極不情願地從馬車上跳下來,踢踢踏踏的朝女子走去。
女子見青一朝她走來,還笑得一臉噁心相,馬上訕笑着說道,“不用了,已經好了不痛了。”
然後,她拔腿就跑。
青一看着女子的背影一陣冷嗤。
裝!
等段奕的馬車走遠後,那女子從一間房舍後走了出來。
望向段奕遠去的方向一臉怨氣。
她的侍女走到她的身邊扶着她的胳膊說道,“小姐,這一計沒有用呢!”
“本小姐在他面前無論怎樣出現。他從不正眼看一下,可恨!”女子的眸光閃着狠絕。
“小姐,有沒有認錯呢?也許不是王爺?”侍女說道。
“就是他!那雙眼睛,本小姐絕對不會看錯的!”女子的兩眼一眯,憤恨地咬着一口銀牙。
“奴婢認爲,這可能是他是斷袖的緣故,所以對小姐不感興趣?小姐是謝五老爺的掌上明珠啊,已經不知有多少豪門公子來求了,小姐何必理他?”侍女看着自家小姐嘆息一聲。
“不,我謝蓁看上的東西,從來沒有任其跑掉的道理。”謝氏五房的長女謝蓁,雙手摳着牆上的一塊泥說道。
“小姐。”侍女看了看周圍,小聲的說道,“是不是他秘密回來,不敢透露身份?”
“不管是哪樣?本小姐都不會放棄!”謝蓁一臉的憤恨。
她望着段奕的馬車徹底消失不見後,轉身走進了霓裳閣。
“走,紫蘇,據說這家新開鋪子的師傅曾到宮中當過差,想必手藝不錯,進去看看吧。”
“好的,小姐。”
謝蓁進了鋪子閒逛起來。
小半個時辰後,她發現門口黑影一閃,那人也進了霓裳閣。
“小姐,他……也來了!”丫頭紫蘇一臉的興奮,低呼一聲。
謝蓁也同樣的興奮起來,她丟下手裡看的衣衫提着裙子朝段奕追去。
滿心歡喜的想上前說幾話,哪知段奕走進了一間屋子,而且,她看見門開的剎那,一個紫衣女子跳到他的面前親暱的抱着他。
她想看仔細,門卻關了。
她心中頓時騰起一股火來,咬牙冷笑。
傳說中不近女色的段奕居然在這裡私會女子?又想到自己剛纔在他面前裝摔跤的模樣又是有多麼的可笑。
她藏在一個腳落裡。一直等着那扇門開。
等了一個時辰後,蒙着面一身黑衣的段奕與紫衣女子才走了出來。
段奕的手輕扶着女子的腰間,舉止親暱。
謝蓁往那女子的臉上看去,頓時火從心起,這不是謝錦昆的女兒謝雲曦嗎?
該死的!
她居然搶走了段奕?
敢同謝楓合夥算計她哥哥謝君宇又搶走段奕,她不會放過這個賤女人!
新仇舊恨,她絕對不會放過謝雲曦!
雲曦被段奕扶着往樓下走,在樓梯上走了一半的路時,她停了腳步,猛然回頭看向身後。
段奕蹙眉問她,“怎麼啦?”
雲曦微微擰眉,沒說話,而是忽然抓起一根晾衣衫的竹杆朝一個地方飛射而去。
她用盡了全力,竹杆顫巍巍的插進樓板的木頭縫裡。
段奕心中起疑,大步朝那竹杆的方向走過去,四周看了看,說道,“曦曦,什麼也沒有。你發現什麼了?”
雲曦也走到段奕一旁,只見這裡是一處樓梯的暗道口,繞過去便是一樓掛着衣衫的一排排架子,有幾個夥計在同人講價錢。
難道是店中的夥計偷懶在這兒睡覺?她微微眯眼。
“算了,走吧。”
等着段奕與雲曦的身影走出了店鋪,謝蓁從另一處地方閃身出來,眼睛一眯,眼裡帶着一抹狠戾。
馬車上,雲曦問段奕,“你剛纔去哪兒了?”
“去尋了一件東西。”
“尋什麼?”
段奕笑笑不做聲。
兩人躺在車內軟墊上閒閒說着話。
雲曦忽然想起顧非墨說的那件事來。
她翻了一個身俯身看向段奕,神色凝重的說道,“我設計誘殺南宮辰,顧貴妃帶了人去圍剿,但是,五萬人對抗兩萬人,現場卻只有幾人傷亡,而且,被抓住的那個已死的南宮辰是假的。”
段奕伸手撫向她的臉頰,眸色沉沉說道,“我此時回來,就是來查這件事情。他手裡有暗龍衛,不會輕意死掉。只是,不知道咱們的皇上爲什麼要如此器重他。這件事,我要查清楚。不過——”
他的神色又暗了幾分,“誘殺是件危險的事,以後不可以這麼做!”
“不是沒事嗎?”雲曦撇了撇脣。
“這回沒事,下回呢?上回你往青州送糧,要不是我趕得及時,你就得掉下山崖摔得——”
他深吸了一口氣,抱着她的肩頭翻了個身,俯身看着她,輕輕附上她的脣,“找你這麼不容易,弄丟了可怎麼——”
雲曦的身子一顫,怔怔的看着他。
馬車到了醉仙樓,段奕幫她攏了攏頭髮,望着三層高的酒樓,他眉尖緊擰,說道,“曦曦,你得去催催你母親夏夫人,你們家新宅子已經修繕完工了,該買的僕人也買了,家中各種設施也配齊全了,怎麼還不讓你搬過去住?酒樓的人太雜亂!”
“母親說要挑日子,她講究這些,再說了,跑堂的人不是全是你的人嗎?”雲曦看了一眼酒樓,“哪裡亂了?很好啊。”
“都有人爬窗了,還好?”
雲曦:“……”
……
看着雲曦走進酒樓後,段奕才離開。
青一駕着馬車沒有往王府走,而是沿着路一直往晉王府走去。
馬車圍着緊閉着府門的晉王府轉了一圈後,才緩緩離開。
一連兩天,段奕都命青一駕着車來圍着王府轉着。
到第三天時,他沒有嚮往常那樣回王府,而是命青一駕着馬車往房舍稀少的西城門走去。
行了大半個時辰的路後,到了一處舊宅子前便停下了。
段奕下了馬車,向青一使了個眼色後推開了宅子的門。
不多時,四人四騎也到了宅子附近。
這四人全是一身黑衣,勒住了馬匹後踩着了馬背齊齊縱身跳進了宅子裡。
宅子破舊,幾人正要分開搜尋段奕時,忽然從宅子裡面躍出一二十個青衫男子。
這些人二話不說圍着四人就奮力的刺殺。
霎時,小小的舊宅子裡,劍花迸射,雪亮的長劍上下飛舞。
段奕立於院中一間舊房內,冷眼看着院中的廝殺。
近二十人在圍殺四人,。
雖然四人的武功高強,但青山酷司的青隱衛也不是弱者,而且人多,一個時辰的時間後,勝負便分了。
四人開始狼狽的往外逃。
段奕一腳踢開屋門,傲然站在門口,聲音冷沉說道,“來者便是客,既然來了,哪有一聲不吭就離去的?難道本王這主人做得不好?”
青一朝一衆青衫人大聲說道,“拿下最後那個!”
四個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傷,其中一人顯然傷得重些逃跑時落在最後。
很快,他就被抓住了。
段奕抽出青一的配劍,拿劍尖抵在蒙面人的胸口,厲聲喝道,“說,南宮辰在哪兒?你們從青州一路跟着本王,沿路暗殺,是不是他的指使?”
那黑衣蒙面人低着頭不說話。
忽然,他擡腳朝圍着他的一衆青隱衛們勾去,接着一躍而已,揮着匕首就朝段奕刺去。
“找死!你活夠了是不是?”青一喝罵一聲。
衆青隱衛的動作也很快,一二十柄長劍直刺他的四肢。
四肢被刺得血肉模糊,這人便動彈不了了。
段奕冷笑,“想殺本王,憑你一人還不夠,說,南宮辰在哪兒?”
黑衣蒙面人死死的盯着段奕看着,他的臉孔忽然抽搐了幾下,接着頭一歪不動了。
青一詫異,一腳踢開他蒙在臉上的黑布,見他口鼻中都已溢出了血來。
“呵,這傢伙倒是忠心,到死都不泄密他主子的事,居然自盡了。”
段奕卻並不意外,絕美的冷眸閃過一絲諷笑,“咱們的皇上培養起來的人,都是死士,是不會說出真相的。”
“主子,雖然南宮辰被曦小姐設計得屢屢落敗成了喪家之犬,但是他卻敢暗中刺殺主子,這口氣,咱們不能就此嚥下。”青一憤恨的踢了幾腳那地上的黑衣暗龍衛。
段奕狹長的眼眸淡淡瞥向青一,一抹冷芒閃過,“當然不能嚥下了。將這名暗龍衛丟到順天府前,讓順天府將事情宣揚出去。顧貴妃知道後,一定會順着這名暗龍衛繼續查下去。”
青一眉梢一揚,“讓他們二人狗咬狗去!”
段奕輕哧一聲,“這也是本王不殺他二人的原因。殺了顧貴妃,皇上就得利用南宮辰除本王了,殺了南宮辰,皇上沒有臂膀,顧貴妃是必會猖狂。”
青一嘿嘿一笑,“主子的辦法果然好。讓他們河蚌相爭去!”
“但是,皇上也讓本王殺顧貴妃呢,只要顧貴妃不動曦小姐,本王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苟且活着。三方局面,看誰拼到最後。”
……
顧非墨的頭上戴了個斗笠,斗笠上垂着面紗。
下了馬車後,他便施施然往醉仙樓裡走去。
隨從阮七看着自家公子都般模樣了還去找曦小姐,無語望天搖搖頭。
顧非墨卻心情大好的邁着步子。
因爲今天謝楓不在,他給城門司的領兵大人一份差事,命他叫出謝楓一起去巡查五門。
是以,官小一級被人管的謝楓,三天都沒空回酒樓。
而酒樓裡的包子臉福大掌櫃麼——
他揚了揚眉,從腰間摸出那塊玄鐵腰牌,“啪”的一聲往福生的面前一拍。
“我要三樓一間雅間。放行不——”
福生看了一眼那腰牌有些糾結,沒敢攔他,這可是曦小姐的腰牌,見牌如見人。
他伸手想掀起顧非墨斗笠上的面紗往裡瞅。
這傢伙又在搞什麼花樣呢?
像個女人家一樣遮着面?
顧非墨手腳快,沒讓他得逞,抓了腰牌就往樓上走。
他剛到三樓樓梯口,正好遇到雲曦從她房間內走出來。
雲曦一怔,這是誰?
顧非墨心下大喜,心中直呼自己運氣真好,一上樓就看見她了,而且還沒有遇到其他麻煩。
但他也沒敢進雲曦的屋子,而是拉着她進了隔壁的一間客房,然後飛快的關了門。
“顧非墨?你怎麼這副打扮?”雲曦從身形與氣息上認出了他。
“哼,遇到小人了!”他惱恨的往椅內一坐。
雲曦想起三天前,一大羣蜜蜂追着他的事。
她心中直怪段奕太過小心眼,面帶愧疚的說道,“你的臉看過大夫了沒有?”
“當然!”顧非墨哼哼着說道,“難道讓大梁第一美男子的本公子因爲幾隻破蜜蜂蜇過就甘願成大梁第一醜男?”
“哦,那就好,看過大夫應該沒事了吧?”
“不會破相,讓一些人失望了。”他重重的哼了一聲,又說道,“段奕那廝是不是回京了?”
雲曦一怔,扯了個笑容,說道,“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做這種陰損之事的,天下只有他一人!”
顧非墨恨得咬牙。
雲曦不想讓他二人打起來。
況且,段奕一直有傷,再說段奕又是秘密回京,這件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否則,元武帝會以一個擅自離開災區之罪殺他的頭。
雲曦叉開話題說道,“你臉上有傷還跑出來?”
顧非墨聞言一笑,“你在關心我?”
雲曦惱恨,“你有事快說,沒事的話,我可忙着呢。”
她是真忙,段奕硬塞給她一個鋪子,她還得天天去看着。
“你坐下,跟你說正事。”顧非墨按下她的肩膀,將她按在他對面的椅內,“三天前,謝家五房派人到我家打聽謝楓的事。”
雲曦馬上兩一眯,“謝家五房的人?問謝楓?”
顧非墨點了點頭,“本來三天前就想來找你想說這件事,誰知爺倒黴,被一羣馬蜂追着跑。不過,他也問不出什麼來,因爲知道當年事情的人全死了。”
雲曦低垂眼簾,抿着脣蹙眉沉思。
顧非墨見她神色變了馬上問她,“謝家五房的人爲什麼跟我師兄過不去?”
雲曦默了默,忽然冷笑起來,“因爲他不是我娘收養的,是我親哥,因爲他姓謝!五房的人可能懷疑起他的身世了,覺得謝楓對他們起了威脅。”
“他是你親哥?”顧非墨吸了口涼氣,然後憤恨地罵了句,“謝錦昆那個老匹夫!當年就不時的出現有人來刺殺謝楓,謝楓說是他家人在殺他,被我們合夥殺了幾個。
謝楓認爲這不是長久之事,便放出話去說洪管事病逝後顧府容不下他,我們一起去了雪山學武躲開了那些人的追殺,否則,他早被謝錦昆派的人殺了。虎毒不食子呢,他居然下得了手?”
“所以,我們兄妹不認他了。”雲曦冷笑一聲。
顧非墨往雲曦的臉上看去,女子清麗的容顏比同年紀的女子要深沉,而雙眸中也隱着戾色。
他這才知道她爲什麼總是跟謝府的人過不去了,那一家子的人的確該死!
“謝錦昆如今沒有官職,我們兄妹二人已經不將他當回事了,就如你說的,五房的人不老實了呢!”
雲曦微微眯眼,她與謝楓辛苦一場,怎能讓五房的人得了便宜去?
那長公子的位置只能是謝楓的。
……
晌午後,夏玉言與雲曦坐了馬車到了夏宅,從車窗裡看見前方站着五六個夥計擡着什麼東西等在那兒。
起初她也沒有在意,以爲是別府裡的人在那兒歇腳。
哪知那幾人看到夏玉言從馬車上走下來,一齊說道,“夏夫人,這是送到您府上的!”
夏玉言詫異的看着幾個夥計,“送給我府上的?”
她圍着一個六扇門開的屏風繞了一圈,越看越心驚。
屏風的做工與上面鑲嵌寶石,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沒錯呢,是奕王爺昨天吩咐着讓小的們擡到這兒來的。”夥計們答道。
夏玉言看向雲曦,小聲的問道,“奕親王爲什麼送這麼好的屏風來,我瞧着這個是個很貴重的屏風。咱們家跟他又不熟。” щшш_t tkan_¢〇
雲曦卻已指揮起了夥計們,“擡進去吧,小心點,別碰壞了。”
夏玉言拉着她的袖子,“女兒,不能收,特別是貴重的東西不能隨便收。”
“收,娘,奕親王脾氣古怪,送東西不會讓人退回的,否則會生氣。”
夏玉言驚住:“……”
屏風做得精美大氣,雲曦讓夥計們擺在了正廳裡。
看着屏風,她微微彎起脣角,原來昨日段奕說去搬東西卻是搬來這架屏風。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架屏風是當年他殺了南詔國的國師後,元武帝問他要什麼獎賞,他開口要了這架屏風。
據世人講,元武帝將屏風送到奕王府後,氣悶了許久。
因爲這架屏風是一百多年前幾位做屏風的高手花了兩年的時間聯合才做的。
當稱無價之寶。
“都仔細點,別碰壞了。”
給了賞錢,打發走了夥計後,雲曦又叫過夏宅的所有僕人。
新老僕人二十多人,烏壓壓站了半個正廳。
夏玉言不知她要做什麼,忙問道,“女兒,這是做什麼?”
“收人心,娘,你看着就是了。”
雲曦又拿出昨天在翠雲坊花打折價買來的一打首飾,放在一旁的桌上。
一盒盒的首飾打開來,閃耀奪目,人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這是賞給從謝府就跟着夏夫人的僕人們。他們一直忠心耿耿,所以今日發下獎賞。新宅子新氣象!本小姐說過,只要你們忠心,好好的服侍二夫人,銀子財物不會好。當然,新來的也不要氣餒,時間久了,本事顯出來了,賞錢只會多不會少!”
然後,她將人一個一個叫到跟前,將首飾發了下去。
四月,五月還有桂嬸等人歡喜地接在手裡。
首飾是成套的,有髮釵,鐲子,耳環等,整齊地裝在一個紫檀木的雕花木盒裡,少說也值幾百兩。
對她們一個月只拿幾百文月銀錢的人來說,這無疑是賞了一筆鉅款。
當下,舊僕們個個磕頭謝起恩表起忠心來。
雲曦冷眼往新來的僕人們臉上看去。
她不信這些新人不會羨慕。
但,出乎她的意料,有兩人無動於衷,甚至還是不屑的表情。
這讓她大爲意外,一個僕人對幾百兩一套首飾居然是不屑?
這是看不懂價錢還是以前得過比這些更豐厚的賞錢?
但好漢不提當年勇,他們已經換了主子,現在的月銀都只有幾百文。
她微微眯眼打量起這兩個人來,一個是二十歲左右的男僕,一個是個四十歲的婆子。
簡單的對僕人們又吩咐了幾句後,雲曦便將衆人全部遣散。
夏玉言與她閒聊了幾句後也去忙其他的事情去了。
雲曦忙叫過青衣,暗中吩咐她看着那個男僕與那個婆子。
“小姐覺得那兩人不安好心想害人?要不要奴婢將他們打一頓趕走?”青衣的眼睛眯了眯說道。
“不!”雲曦微微彎了彎脣角,眼底一抹冷芒掠過,“這兩人的確有些古怪,當初買來的頭一天,我就發現有些端倪。
那兩人不像其他新來的一樣安分的做着事情,而是時不時的在宅子裡四處溜達。
所以,我便叫四月五月兩個心細的丫頭一直留意着,但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只是閒逛而已。
他們本職內的事情也做完了,若說就此趕走人,也不是不可,但是,倘若是他人不懷好心將這二人通過牙婆子混進來,就此趕走就查不出背後指使之人了。”
“小姐,這個還不容易嗎?打重一點,他們就會說實話了。”青衣眼中閃過一陣殺氣說道。
雲曦擺擺手,“不,有些人骨頭硬的,打死了也不一定會說,反而還驚動了那背後之人,咱們就永遠不知道是誰要害咱們,那麼,那人就一直在暗處,他會時不時的射咱們一冷箭,可就大爲不妙了。”
青衣想了想,“奴婢明白了。奴婢也跟白虎與玄武說一聲,讓他們也留意着。”
很快便到了初六這天。
謝楓已於前幾天將貼子發了出去,請了謝老夫人以及他衙門的同僚。
爲了避嫌,謝楓並沒有請顧府的人。
夏宅從一早便陸續有人前來赴宴,府門前的熱鬧更襯得隔壁謝府的冷清。
夏宅對面的劉策一直對夏玉言心生愧疚,這一日,雖然夏宅沒有請他,他也遣了四個僕人擡了一尊約半人高的紫玉觀音送來。
玉石雕的觀音本來就稀少,何況是半人高的整塊玉石雕刻的,就更是稀少的。
“我們老爺說觀音像是寧州清安寺的得道高僧開過光要送與有緣人,夫人這不是拒絕劉老爺,是拒絕清安寺的高僧與菩薩啊。”
小僕嘴巴伶俐。讓夏玉言左右爲難。
還是雲曦做主收了,命人擡了進去。
前幾天鬧事是劉策的前妻,與劉策無關,兩家又住得近,沒必要鬧僵。
再說劉策又是主動降尊示好,博了好意反而不好。
……
謝錦昆每天都無所事事,總是喝得爛醉纔回府,讓謝老夫人更是厭惡,幾乎不再與他說話。
他今日喝了酒回來看到夏玉言與劉宅的人又在說話,而且劉策還送了一尊稀有的觀音像給她,更是氣得一臉鐵青,大袖子一甩進了府裡又喝酒去了。
將半個頭伸出府門來看熱鬧的謝雲容也是一臉的狠厲。
但她現在面對強勢的雲曦無計可施,咬了咬牙憤恨的回了自己的破院子。
謝家五房的大小姐謝蓁坐了馬車到了謝府。
被老夫人勒令哪裡也不準去的謝雲容看到謝蓁來看她有些訝然。
她的眉毛揚了揚,帶着審視的表情問謝蓁,“你來做什麼?”
因爲她被雲曦設計騙走了五萬多兩銀子,還不能說原因,只能整天坐在自己的破院子裡生悶氣。
同樣是高門小姐,謝蓁穿着上好的錦緞衣衫,她卻穿得如侍女一樣,讓她無法不生氣嫉恨。
謝蓁往她身上看了兩眼,心中暗暗鄙夷,與人鬥也是要腦子的,硬碰只會吃虧。
謝雲容真是空有一副皮囊,活該被關在這裡吃苦。
謝蓁從侍女的手裡拿過一個精美的盒子遞給謝雲容,笑道,“我記得上回見你還是在上元節那天,這都過了一個多月了,怪想你的。
前些天我父親從外地帶了些胭脂回來,讓我們姐妹們送給相好的手帕交,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快看看喜不喜歡?”
謝雲容如今過得連丫環都不如,連釵環也沒有,哪裡有胭脂供她用?
看到謝蓁送她胭脂,她的眼睛馬上就亮了,一臉喜色的接到手裡。
她迫不及待的打開盒子聞起來,香味純正,顏色豔麗,盒子的做工也精美,胭脂的價格一定在百兩銀子以上。
收了東西,謝雲容對謝蓁就客氣起來了,兩人開始閒聊起來。
“雲容,隔壁夏宅裡在辦酒席,你不去嗎?”然後她狡黠的眨了眨眼,“那謝雲曦的新院子你不想去看看?我很好奇呢!
都說她如木頭一樣的人兒,不知會不會佈置房間呢?還是全由丫頭們代勞?可丫頭們又懂些什麼?還有她母親可是個鄉下婦人,更是不懂咱們高門府邸的規矩,那品味一定低。”
她就不信謝雲容不好奇嫉妒。
果然,謝雲容聽到謝蓁提起謝雲曦,那臉色就變了,眼底閃過一抹狠絕。
“但是,老夫人不會讓我出門。”
“我有辦法,只要你想去。”謝蓁狡黠一笑。
“什麼辦法?”
謝蓁微微一笑,“咱們只需……”
……
百福居里,謝老夫人正由林嬤嬤服侍着換衣衫。
趙玉娥立於一旁幫忙。
見她穿戴一新眨着大眼睛一臉企盼,謝老夫人笑道,“你不用擔心,會帶你去呢!你與曦丫頭關係好,她家裡辦喬遷酒宴哪有不帶你去的理?我不帶你去,她一定也會怪我這老婆子的,說兩府隔得這麼近也不讓你竄門走走。”
“謝祖母。”趙玉娥欣喜的抱住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笑道,“謝我做什麼?你這孩子,你平時也沒有機會出門,以後啊,與曦丫頭倒是可以天天來往了。”
趙玉娥想到謝楓也會天天在,耳根忽然一紅,她忙背過身去。
“老夫人好!五房的蓁兒來看老夫人了。”百福居的門口,謝蓁與謝雲容二人一齊走了進來。
謝蓁一臉笑容,謝雲容拘謹的跟在她的後面。
趙玉娥與她們平時沒怎麼來往,只衝二人點了一下頭算是打了招呼,便坐在一旁不說話了。
謝老夫人往謝雲容的臉上看去一眼,臉上馬上一沉,口裡冷聲說道,“今日的《女戒》抄完了嗎?”
“回老夫人,雲容已經抄完了。”謝雲容低頭答道,她儘量做得乖巧溫順。
老夫人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老夫人,孫女們也想去夏宅呢,孫女們與雲曦妹妹同是謝氏的姐妹,理應常常來往,但因爲我哥哥的事與謝楓有些不愉快,擔心雲曦妹妹不讓我們進府裡。
蓁兒想着,大家都是謝府的女兒家,這男兒們爭公子的位置,和咱女兒家有什麼關係?大家爲什麼不能和和氣氣的一起玩呢?
雲曦妹妹的娘只生了她一個,如今雲容也只有姐妹一人了,蓁兒雖然還有個妹妹,但年紀尚小說話說不到一處。
謝氏其他房的姐妹離京中又遠,家勢又差上咱們一大截,咱們這幾個姐妹不團結着,不免會讓京中的其他高門子弟笑話。”
謝蓁說得誠誠懇懇,再加上這話直戳謝老夫人的心裡頭。
家族裡的人不團結,早已是她的一個心病。
特別是年紀大的人,都希望子孫們和和美美。
雖然家族大了,人多了,矛盾總會有,但冤家宜解不宜結,能解開一個誤會還是儘早解開一個誤會的好。
謝老夫人長長嘆息了一聲,“你說得對,這件事啊,我也明白這個理,這樣吧,你們不用怕,我帶你們去,有什麼誤會趁早解開。”
“多謝老夫人理解。”謝蓁欣喜的答道。
謝雲容由於謝老夫人發話,允許她今日穿回原來衣衫。她打扮一新的跟着老夫人的身後,向夏宅走去。
因爲只隔着一丈寬的巷子,只有幾步路便到了。
夏玉言早已候在府門處。
見謝老夫人來了,她忙走出府門迎了上去。
今日她破例的戴了謝楓送給他的那套價值萬兩的昂貴首飾,臉上略略施了點薄粉,脣上點了胭脂。
上身穿了一件絳紅色的對襟夾衣,胳膊着挽着一條同色的披帛,下身是一條墨色的鏽着彩蝶飛舞牡丹富貴的八片長裙。
顯得年輕又喜慶,乍一看去,也就三十歲左右的樣子。
謝老夫人心中不禁嘆息一聲,怪謝錦昆沒眼光,活該越過越差。
又想到夏玉言還年輕,如果改嫁的話,也不知是哪個有福之人得了便宜討過去。
夏玉言這時又看到趙玉娥,見她越長越漂亮了,便笑着誇了幾句。
趙玉娥臉上馬上一紅說了聲“我找曦妹妹去了”便自己帶着丫頭先一步跑進宅子裡去了。
謝雲容與謝蓁又一起給夏玉言見禮。
夏玉言對謝氏五房的人不熟,對謝雲容是直接不喜,但因爲是謝老夫人帶來的又不好說什麼,勉強笑着一齊迎進了府裡。
大戶宅子裡辦酒宴,按着慣例是男女賓客分開。
男客們全在東院,女客們全在西院。
雲曦將趙玉娥引到自己的房間裡後,便找了個藉口出來了,她今日可沒有時間陪趙玉娥。
因爲,青衣來向她彙報,讓雲曦起疑的兩個僕人,一前一後出了府。一個去過了藥店,一個去過了酒坊。
而且,兩人都分別與一個斷了左臂的青年男子見過面,見面時還偷偷摸摸的。
斷左臂?
雲曦微微眯眼,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