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奕的目光森然,臉上翻騰着殺氣。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段輕塵,冷笑一聲,長劍滑了一個漂亮的弧度插回劍鞘。
段輕塵用劍支撐着身子,緩緩從地上爬起來,輕笑一聲。
“你說我在編造往事?那麼,爲什麼她的事情非得旁人說與她聽,你爲什麼不敢說真話?直接面對她?”
段奕偏頭看他,脣角浮着冷笑,“那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我們倆如何溝通,與你有什麼關係?”
段輕塵擡手拭掉脣角的血漬,微微眯起眼眸看向段奕,“夫妻?呵,你還沒有她同大婚吧?區區一份婚書也能禁錮一個人?要說婚書,我的這份可比你的早!”
“段輕塵!”段奕大怒,長袖一揮,拔劍又朝段輕塵刺去,“把你的婚書拿出來!本王今日就不殺你!”
段輕塵站着沒有動,任憑段奕的長劍刺向自己。
“你可以殺了我!但我不會拿出來給你!你若殺了我,她會恨你一輩子。因爲,我可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她的事,你殺我,是在亂殺無辜!”
段奕反倒是怔住了,手中的劍停在段輕塵咽喉前半寸之距的地方。
他眼神微縮,眼底翻滾着殺氣。
面前這個人,他的確無法殺掉!
他不是太子段琸!
太子段琸一家害得她孤苦飄離,但段輕塵,似乎還救過她。
手中的劍顫了顫,還是重新收回劍鞘。
“本王可以饒你不死!但,若你再敢對她胡言亂語,你這輩子都別想當上南詔王!而且,就連你現在的國師身份,本王也可以給你除掉!”
段奕說完,再不看他,轉身朝馬匹走去,翻身上馬。
沒一會兒,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段輕塵在原地站了片刻,臉色漸漸變得冷沉,也離開了原地。
雲曦聽着馬蹄聲都消失之後,才從山石後走出來。
她苦惱一笑,母親當年爲什麼會寫下一份婚書給段輕塵?
。
南園的門口,守門的林公正探着頭往街上左看右看,見到她回來,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姑娘,你可算是回來了,公子急瘋了一樣,派了所有人出去找你去了,城外有兵,城內人心惶惶,你一個姑娘家,這是去了哪裡?”
“我不是跟着公子的方向走了嗎?你沒跟他說?”雲曦跳下馬,將馬繮繩扔給林公。
南園的人都不知道段奕的身份,他在這裡化名南凌奕,僕人們都喊他南凌公子。
林公接過她扔來的馬繮繩,說道,“說了,但公子還是去找您去了。”
雲曦正要走進宅子,身後有一串馬蹄聲停下來。
青龍從馬上跳下來,“小主,祭祀山上的淑妃不見了!”
雲曦冷笑一聲,“就算她跑了,她也活不了多久的,那食血蠱蟲咬着她,可是咬着肉就不會放的,除非放火燒,用藥毒,但那樣,淑妃也會死!”
青龍憤恨說道,“那就讓她這樣跑了?要是她不要命的真的拿藥毒那食血蠱呢?”
雲曦搖搖頭,“她跑不出城的,有人盯着她呢!”
“誰?”
“她的仇人!”
在祭祀山上時,林素衣看向淑妃的眼神就不對,那眼底閃着的恨意幾乎要生吞活剝了淑妃。
她想不明白,林素衣爲什麼會跟淑妃有仇?
雲曦朝園子裡走了幾步,想了想又走出宅子。
“青龍,跟我一起去城門那兒。”她從宅園門一側解開馬繮繩,飛快地翻身上馬。
吟雪正走到宅院門這裡,見她又出門,忙追了出來,“小主,你累了一天了,不歇息一會兒?”
青龍也說道,“小主,王爺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事,小主不用擔心。”
“不,我要親自去看着!”
那個人一心想上位,她怎能不看着他狼狽的從高位上掉下去?掉到谷底,再無翻身的機會?
……
梅州城的城牆上,果然如青龍所說,早已悄悄地準備着琸字大旗與南詔人的圖騰大旗——上面印着多腳蛇圖騰!
護城河前面的山林裡,隱隱約約的可見一些兵馬隱藏在裡面。
雲曦在城樓上看了一會兒,便又下來了。
青龍與吟雪一路跟着她。
“隨我出城,我會會顧非墨他們。”
青龍眨眨眼,“小主,不用擔心,王爺全都安排好了,只等着太子到呢!那冥生偷偷的去報信,反倒幫了咱們不少忙。太子一直停在幾十裡處不來,他聽了淑妃被害的消息,還不得親自己趕來?”
雲曦點了點頭,說道,“他武功不差,又善於僞裝,你們可要仔細着,彆着了他的暗算。”
青龍與吟雪的神色雙雙一凝,“小主,屬下們不會讓他傷着你。”
雲曦看了二人一眼,抿了抿脣沒說話,翻身上馬朝城外而去。
梅州知州已被段奕軟禁起來了,這座城裡,雖然大部分還是南詔人,但青隱衛早已控制着城中的武裝。
過了護城河,雲曦策馬進了林中。
沒走多遠,便被一人攔住了去路。
一身銀色鎧甲,着一身墨色錦袍的顧非墨騎馬停在小路的中間。
“多謝。”他看了她好一會兒,脣角扯了扯,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來。
雲曦微微挑眉,“顧非墨,你謝我什麼?你又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在西面的營地嗎?”
他拍拍馬背,馬兒朝雲曦走去,停在她一尺遠的前方。
“知道你會去西面,便在東面等着,謝雲曦,多謝你的計謀,讓那淑妃母子再無翻身的機會,讓我姐姐一血心中的怨恨。”
“你姐姐,永貞皇后?”雲曦眨眨眼。
她只是想讓太子永遠爬不到那個位置,怎麼又扯上了永貞皇后?
“總之,多謝。”
“不用謝!我們是爲了我們能順利大婚,並沒有想到去幫誰!”
段奕的聲音忽然在林中響起。
雲曦朝聲音的方向看去,段奕正從另一條小道上緩緩走來。
輕緋色的披風,玉白色的長衫,清貴雋秀,只是神色帶着冷然。
顧非墨看了他一眼,冷哼着調轉了馬頭,正要離去時,又聽身後段奕的聲音傳來。
“記得,聽信號起事!”
“哼,小爺記性好着呢!用不着你廢話提醒!”顧非墨臉色一沉,甩甩馬鞭子策馬離開了。
段奕忽然腳尖一點,縱身躍到雲曦的身後,拍了拍馬背,“走吧,帶你去見他們!”
“你怎麼在這兒?”她扭頭看向身後的他。
段奕正緊緊的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笑,“找不到你,但想着,你一定也想來看看我的人,便在這裡等着。”
她無語地扯脣,“就這麼自信我會來?倘若,我去了顧非墨那邊的營地呢?”
“本王相信自己的女人,你不會!”
雲曦:“……”
青龍與吟雪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沒有跟着段奕走——而是走了另一條路。
前方二人秀恩愛絲毫不想到他人的感受,虐心!
。
林中深處,靜靜的蹲守着黑壓壓的人馬。
段奕帶着雲曦,朝幾間帳篷走去。
兩人還沒有走到近前,便聽到前面有人喊道,“主子與曦小姐來了!”
她朝前看去,只見從林子裡走出十幾個男子出來。
高矮胖瘦各不相等,年紀都在二三十歲左右的樣子。
這些人走路的步伐個個矯健,顯然,他們的武功不弱。
“曦小姐!”十幾人一齊走到二人的馬前跪下行禮。
“還有王爺呢。”雲曦笑道。
“他們這次來,主要也是見你。”段奕道,然後扶着雲曦跳下馬背。
她早就聽說過他的青隱衛,隱在青山的五萬人馬。
只是一直有事情耽擱着,這還是頭次見着。
雲曦跟着段奕進了行軍帳篷,衆人落座。
段奕將這些青山的將領一一介紹給雲曦認識。
早在小衚衕別院時,有一部的人已見識過雲曦的身手,因此,這些人見到她,不再是像小衚衕別院的人那樣輕視着她,而是個個都一臉的敬重。
段奕仔細聽着大家的彙報,時不時的點點頭。
雲曦坐在一旁看着圖紙沒有插話。
但讓她訝然的是,段奕竟然讓他的人沿着京城往南,各州府的城池外,都隱着人馬。
他爲什麼動這麼大的手筆,動用了他的所有人?
“曦小姐,這回啊,要鬧就要鬧得驚天動地!”
“對,老九說得沒錯!太子那小子,老子早就看他不順眼了,西山的幾個主要將領,他居然全部用他的人,還都是些連戰場都沒有上的人!他這哪裡是帶兵?這是要毀壞了西山軍!”
“他是自尋死路,選的人都是一羣草包,能幹什麼事?今天就讓他們見閻王!”
“嘿嘿嘿,這回定要將段琸踩到坑裡,讓他再無翻身的機會!”
段奕又同他們商議了一番,這才拉着雲曦的手出了營帳。
“想說什麼?”二人走到一處小山包上,段奕俯身溫和地看着她。
她剛纔一直欲言又止。
“我只是想讓段琸徹底敗下來,用不着擺這麼大的陣勢吧?全部人馬出動,花費定是不小。”
五萬人!
段奕的五萬人全部出動了!
圍着京中的幾個州府,全部悄悄的佈下了兵馬。
而且,他還調動了他的金龍令,在太子點好兵的十萬人馬中,臨出城時,將其中三萬人換成了他的人。
再加上顧非墨帶着整編擴充後的一萬雙龍寨的人,全部加起來,能與段琸正面交手了。
但她,只要一個太子起兵的假象,而不是戰爭。
“你相公有錢,青山五萬人加上西山八萬人,全都養得活!不用曦曦拿出私房錢來貼補。”段奕揶揄一笑。
雲曦怒:“說正事呢!”
她當然知道他有錢,五萬人也一直養着,西山的三萬人明面上還是官家的人,有着餉銀,不會要他出銀子。
但所有人馬調動,花費卻是會翻倍。
“曦曦。”他斂了神色,說道,“倒下一個太子,我擔心還會起來一個段琸第二,我和你便永遠都被打壓着。當年我年紀小,皇上便起着戒心,如今我都要成婚了,他更會處處爲難,還會爲難你。”
“……”
“我不想讓你受到他的迫害。而且,當年我父皇駕崩的那天,他殺光了宮中所有的太監宮女!先皇的死,很值得懷疑!”
“……”
“所以,本王哪能讓他逍遙的坐着皇位?”
雲曦望進他的眸子裡,問道,“段奕,你去年損了元氣是怎麼回事?”
段奕怔然看向她。
“你究竟要瞞我多少事?”雲曦的臉上露出慍色,“段奕,我不是當年十歲不到的小丫頭!你既然要娶我了,我就有權知道你的事!”
段奕默了半晌,深深看着她,“……爲你!”
雲曦呼吸一頓,“去謝府接近我,也是故意的?”
他溫柔的說道,“是。”
她想起他居然跑到她的淨房房樑上坐着,偷看她洗澡,更怒了,“還看我洗澡?”
段奕輕咳一聲,訕訕道,“只是想確認一下,你的身上有沒有刺青。”頓了頓又道,“穿了衣服看不見,我又不能去脫,估計你也不會當着我的面脫光。”
雲曦氣得一臉通紅,“我九歲半時被你看了就算了,十多歲的大人,你還看?”
“有什麼區別嗎?不都是你嗎?”
區別大的去了!
九歲半的黃毛丫頭跟大人的身子長得能一樣嗎?
雲曦咬牙大怒,“你就不怕新身份的我沒有刺青?又看了我,結果去找那個有着刺青的女人去了,毀我清白後又不要我了?”
“怎麼會呢?曦曦,爲夫哪會看錯自己要找的人?那天在筱園的園門口看到你,就知道是你了。”
雲曦怔怔看向他。
那麼早,她成爲另一個人纔剛剛走出屋子……
段奕伸手揉着她滑如玉石的臉,微微一笑,“還在生氣?要不,你回去也看一回爲夫洗澡?”
“不要——”
“嗯,曦曦嫌少,爲夫付一點利息好了,看兩回?再不夠,翻着倍數加上去也行?”
雲曦:“……”
……
段琸得知了淑妃已被城中南詔人加害,捨棄大軍,只帶着兩個貼身護衛,親自騎馬往城裡趕來。
城門口守護的是“先頭部隊”。
見到他策馬而來,飛快地讓道讓他通行。
只是,他剛剛進入城內,身後的大門則馬上關了,又驚異地發現,城牆頭上和城門口都忽然扯起琸字大旗,而不是樑字大旗!
而且,琸字旗幟的上面還印着南詔靈族蛇形圖案。
他正詫異是怎麼回事時,城頭上忽然有人喊道,“歡迎南詔第三十一代王——琸王回城!”
山搖地動,呼喊聲一聲一聲地傳了出去。
城門口也忽然來了數百名的兵士擋着城門,有一人閒閒打馬而來,居然是顧非墨!
“琸王的生母本是南詔靈族人,歡迎琸王迴歸故地!”
“國師已殺了陷害琸太妃的兇手冥護法與七個堂主,國師歡迎琸王!”段琸的臉頓時一片陰霾,顧非墨居然敢陷害他,該死!
顧非墨呵呵笑道,“本公子擁立琸太子在此自立爲王!大家同不同意?”
“同意!琸太子文治武功都比元武帝要強!但一身疾病且昏庸的元武帝卻久不讓位,太子琸可自立爲王!”
“誓死追隨琸王!”
“打入京中,琸王自立!”
“請琸王登基爲新皇!”
無數人,一齊扯着嗓子喊着。
這些人,是在雙龍寨的四百人的基礎上擴充的。
爲將的是雙龍寨的老人,都是些山匪無賴出身,跟着從不正經行事的顧非墨,更是練就一肚子壞水。
胡編亂造更是張口就來。
跟着段琸來的暗鷹忙道,“太子殿下,看來城中去不了。咱們還是先走吧。”
另一人也說道,“是啊,太子,沒準淑妃娘沒有遇到危險呢?你可千萬不能冒險進城。”
段琸咬了咬牙,“撤!”
撤?
顧非墨冷笑,來了哪能讓你走?
他朝身邊的人招手,“來人,給爺上,小爺我今天要關門捉太子!”
“是,公子!”
……
與此同時,被段奕軟禁起來的梅州知州已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人”白虎,從地牢裡救了出來。
二人正躲在城門口的林子裡,便見到了太子起兵自立這震驚的一幕。
“哎呀,原來太子是南詔人啊!難怪這裡沒什麼戰事,卻帶着十萬大軍來攻城,說是攻城又不像是攻城,圍着不發兵,原來是帶着兵回故地啊!不過,想想這事也說得過去,皇上寵着貴妃,一直將太子的生母關在冷宮裡。可見不得寵,太子這是寒了心吧?還不如自立爲王。”
梅州知州沒說話,而是想着這前後發生的事情。
白虎見他眯着眼沉思,便知說到他心裡頭去了,便又添油加醋的說着元武帝對太子與淑妃如何不好等等。
梅州知州咬了咬牙,“恩公,你好人做到府,帶老夫去京城吧,老夫要上京揭發太子!”
正求知不得。
白虎伸手撓了撓頭,勉爲其難的說道,“那……好吧,正好,小人也要到京中看一個親戚,就同大人一起上路了。”
“多謝恩公,老夫見了皇上稟明瞭事情後,一定會求皇上給恩公一份嘉獎!”
獎勵?
他纔不稀罕,他只求王爺不要在閣主的面前說他沒用就好。
“那就快些上路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