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與此同時，酒杯落地的咣噹聲，如萬籟俱寂時的一道驚雷，砸在了衆人的耳邊，五體生汗！
竟然沒砸到？怎麼可能！那種角度！那種力度絕對不會落空！
難不成是這魏書生膽子大躲開了？
不可能。
衆人的眼神在魏書生身上轉了一圈，發現他的身形沒有絲毫變動，依舊是那個方向，依舊是那個姿勢，筆直如雪松的跪着，就連青衣的袍角，都擺在原來的位置，紋絲不動。
不是他。
那酒杯爲什麼會掉到一邊？
順着酒杯墜落的軌跡望過去，眼尖的人很容易就看到酒杯旁邊的那一粒棗核。
棗核！
衆人想起什麼，急忙低頭望向自己面前的餐餚。
一道金絲燕窩紅棗羹撞入視線。
湯液是清甜的亮黃色，黃色深處，隱隱夾了一抹暗紅，那暗紅來自碗裡面的紅棗——西域進貢的西域雪疆棗，果肉酸甜生津，唯一的缺憾是棗核有點大。
而這次做這盞燕窩紅棗羹的廚娘，並沒有把棗核掏出來。
衆人看了一眼自己吐在碟子上的棗核，又比較了一下那酒杯旁邊棗核的形象，遍體生寒。
有人出手了！
那人就不怕惹怒皇帝嗎？
好大的膽子！
女眷這邊，歐陽晴攥緊了身側祖母的袖子，渾身顫抖。
就算她不知世事天真無邪，可也明白剛纔那種情況誰出手誰就是打皇帝的臉！必死無疑啊！
她呆呆地轉頭，看着隔一個位置坐在那兒，安靜地如同一朵唯美的睡蓮，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凌若，喉間乾澀沙啞。
若不是她一直注意着這位明珠郡主，她又怎麼會發現，剛纔她桌子上的三顆棗核變成了兩顆！
是凌若出的手！
歐陽晴攥着歐陽老夫人的袖子的手捏的更緊了，手心是津津的汗意，臉色蒼白如紙。
歐陽老夫人發現了她的不對勁，蹙眉，望着自己最疼愛的這個孫女，憂心地小聲道：“晴兒？怎麼了？可是嚇到了
？再忍忍，等回府就好了。”
她的聲音似帶有異樣的安撫和慈祥功能，若是擱在以前，歐陽晴就算有天大的擔心，也會消弭掉，可此時此刻，心裡卻仍如亂撞的巨鼓，砰砰砰，砸地她耳赤目鳴！
歐陽老夫人察覺出了不對勁兒，亦是隔着袖子握了握歐陽晴的手心，蹙眉，眼底閃過精光，“晴兒，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歐陽晴深呼一口氣，沒有答話，再次望向了凌若。
凌若也正好望過來。
絕美的鳳眸微垂，如春日牡丹花上棲息的一對幻美彩蝶，帶着無限的風韻和魅力。
眼皮微掀，露出深處如墨一樣的瞳孔，裡面燃起了簇簇火焰，不囂張不放肆，火焰深處卻彷佛帶着冷光，能將人的靈魂給凍成冰柱，然後一寸一寸焚盡。
到喉嚨口的話戛然而止。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似乎被死神的鐮刀給盯上，只要敢說一句話，迎接她的除了死亡再沒有其他！
生物的本能，讓歐陽晴忍住了要說的話。
她僵硬地搖頭，對上祖母滿是疑惑探究的眼神，縮着脖子，喃喃道：“沒有……祖母，晴兒就是害怕……”
歐陽老夫人眉頭皺的更甚，她有種直覺，晴兒知道些什麼，但見後者不願說，她也知道此刻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時候，只能沉悶地壓下心裡的話。
衛皇。
啪！
大掌拍在面前的青檀木桌面上，震地一應餐具嗡嗡作響，他憤然起身，低暗的嗓音了藏着滔天的怒火。
“是誰！”
帝王一怒，浮血漂櫓！
今日當着朝堂重臣的面，竟然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他的權威？還敢出手阻止他教訓一個不入流的小狀元？
今日敢把手伸到這上面，明日是不是敢把爪子伸到皇位上？
大膽之極！可笑至極！
若不揪出這出手之人，他如何震懾朝野，如何保住皇室和皇家的威儀！
頭上帶着的鎏金玉冕顫了顫，金玉相擊聲中，帶着寒徹骨髓的冷意。
“現在！自己站出來承認，朕只罰
當事者一人！當事者所在家族貶爲平民！”
“可若不承認，等朕查出來……八代連坐抄家問斬！”
八代連坐，至少幾百人都要牽扯在內。抄家問斬……這是連老弱婦孺都要殺盡不放過一個了！
皇上是真的怒了。
重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心裡升起一絲惶恐，將那出手之人罵了個半死！
此次的事，難免不會牽扯到自己，要知道衛京的貴族圈內，向來是你家通個婚我家結個親，基本上每家每戶都有牽扯和關聯。
一旦八代連坐，只要子媳和嫁出去的小姐牽扯到八代之上，他們這一整家子也絕對討不了好！
究竟是誰幹的？自己找死就算了，還偏偏拉上他們？
一時之間，衆人心裡怨聲載道！
就連女眷這邊，也不得清靜。歐陽老夫人不愧是執掌後院多年，早就看清世事洞察，想起剛纔歐陽晴的不對勁兒，又問她一遍。
“晴兒，你是不是看見是誰出手了？”
她的嗓音壓的極低，落在歐陽晴耳畔，卻好似驚雷！
歐陽晴渾身顫抖，額頭冷汗連連，“沒有……沒有！”
她搖頭，去端面前的酒杯，想遮掩自己心底的慌亂，可是顫抖的手指出賣了她，酒杯還未遞到脣邊，便已經灑了大半。
歐陽老夫人眼神一縮。
搶過歐陽晴手裡的酒杯，厲聲道：“你若看見了！務必告訴祖母，這可是關係歐陽府全府上下數千人人頭的事！”
歐陽晴快哭了。
她是想說，可只要話一到嘴邊，她就想起剛纔凌若的眼神，話音卡在喉嚨裡，再吐不出半句詞！
只能顫抖地搖着頭，蒼白着臉，冷汗一滴滴墜到衣襟上，喃喃：“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聲音有點大，引得身後的貴婦往這邊望過來，就連坐在主位上的帝后，也投了幾分視線過來。
歐陽老夫人陡然一驚，急忙掐住歐陽晴手心的穴位，穩住她的情緒，示意她不要做任何動作，發出任何聲音！
這個時候，槍打出頭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