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三日夜,衛京遍染霜色。
衛京人怕冷,一到冬日能窩在家裡就窩着不出門,因此諾大衛京城,此時人煙寥寥。
一輛黑色的馬車進城了。
寬大的車輪碾過路面,留下道道深轍印記,同咯吱咯吱的聲音混在一起,在寂靜的街巷中,愈發顯得悠長。
凌若坐在馬車裡。
雪勢太大,一些在城郊的產業受到了影響,她去轉了一圈,情況不容樂觀。
天災人禍,註定要受點兒損失。
凌若撇去心頭的煩躁,掀開車簾,一股寒風撲面。
正對面有一座酒坊,店門大開,露出一道削瘦的獨飲人影。
凌若眼神一縮。
魏書生。
幾個月不見,他更清瘦了。
凌若知道原因,蹙眉,讓馬伕停下了馬車,撐着青色的竹傘,隔過傘外紛紛揚揚的大雪,走到酒坊門口。
“書生?”
清淡的嗓音響起,正在灌酒的男子猛然擡頭,待看見門外撐着竹傘的絕美少女時,恍若隔世。
“玉簪……”
他喃喃,旋即自嘲一笑。
他這是怎麼了,又出現幻覺了……大雪天的,除了他這種人會來酒館買醉消愁,還會有其他人?更別說一個月聖上賜婚的消息傳出來——玉簪和衛央不日就要成親。
這時候,玉簪該是在繡着嫁衣吧?又怎麼可能來看他……
嘆一口氣,魏書生撇去心頭雜亂的念頭,正要再倒一杯酒,沒想到那道清雅的女聲又傳過來,與此同時,有幾粒雪花飄進他的杯盞中。
“怎麼?不認識我了?”
真真切切的嗓音,真真切切的身形,真真切切的容顏!
就連她身上那股淡雅的香味兒,都順着風鑽進魏書生的鼻腔。
手指顫抖,酒杯裡的酒往外撒了不少。
魏書生驚愕地擡頭,“你真的來了?”
“還能有假?”
凌若失笑,將手裡的竹傘合上,靠到桌角,拉了一張凳子,和魏書生面對面坐下。
“大冷天的,不在府裡待着,跑出來做什麼?”
伊人言語,又響在耳畔,魏書生手忙腳亂地爲凌若倒茶,“府裡是暖和,可不必外面的雪景好。”
凌若勾脣笑了笑,接過魏書生遞來的酒杯,沒有開口。
門外是簌簌的大雪,兩人對酌喝了幾杯後,魏書生提起話題。
“衛七皇子對你好嗎?”
凌若眼神一閃,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笑道:“挺好的。”
衛央待她,如珠如寶。
“那我便放心了。”魏書生眼底落寞一閃而過,“我要去南疆任職了。”
“南疆?”凌若挑眉。
那地方荒涼雜亂,又常年炎熱多蚊蟲,實在不是什麼好地方。
“南疆王室一夕覆滅,整個南疆被衛國收入囊中,命名爲南疆府,得陛下看重,此次我去南疆是任南疆府府主一職。”
魏書生嘆息,“過了春就啓程,一去怕是數年都不會回京了。”
凌若垂眉,眼神定在面前的酒杯上,“到時候通知我,我去送你。”
曾經她還想着不如就嫁給魏書生,可如今物是人非,當初的婚約像一個玩笑般的夢。
“好。”魏書生苦澀的點頭。
許久,似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定,飲乾一杯酒後,肅然道:“等我去了南疆府,定會好好發展勢力,南疆疆域廣大,一旦協調統一起來,佔地爲王也不是不可能。”
凌若猛然擡頭——佔地爲王?這是她認識的那個魏書生嗎?
“玉簪別誤會我的意思。”魏書生苦笑,“我只想說,幾年之後,我的勢力雖然比不上衛七皇子,但也絕不會差太多,你若受了欺負,一封書信給我整個南疆都是你的後盾,定會爲你討回公道。”
凌若眼眶一熱。
如此深情,她此生註定辜負。
“好。”
除了一聲好,再不知該說什麼。
兩人對酌不知時辰,閒散的講話,直到門外暮色漸深,凌若才察覺時辰已晚,起身告別,“我走了。”
魏書生悵然若失的起身,卻強撐出一抹笑,“雪天路滑,吩咐馬伕慢點兒走。”
“好。”
就此別過。
天色昏暗,如同凌若此時的心境,收了竹傘踏上馬車,臉上的表情暗沉。
“誰惹若兒生氣了?”
醇酒般的男子嗓音乍響在耳邊,凌若猛然擡頭,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身白衣靜坐在馬車一隅的清雅男子。
“衛央?”
淡淡的藥香撲入鼻尖,與此同時,一個暖爐也被衛央塞進凌若手裡,暖意徹骨。
“天這麼冷,也不知道照顧自己,非要我擔心你才滿意?”
衛央見凌若一動不動,環着她的袖子把她拉到自己身邊,溫熱的懷抱蓋住她,下巴輕輕抵在凌若的額頭上,整個車廂都因此溫馨起來。
“剛纔……是去見誰了?”
衛央突然問道。
凌若的眼神有些躲閃,撇開這個話題,“你怎麼在我的馬車上,有什麼事麼……”
“我問你。”衛央擺過凌若的頭,讓她直視自己,“剛纔是去見誰了。”
墨一樣的瞳孔深處,閃着令人害怕的光。
凌若心底一突,很努力地撒了個嬌,往他懷裡靠了靠,“沒見誰……一個熟人……”
“一個熟人就能讓若兒枯坐陪着喝酒喝了一個下午?你聞聞這一身酒味……”衛央的聲音發沉,音調平穩,但凌若能聽出那平穩之後的獠牙。
“我從未發現……我的若兒竟然這麼好心?”
雙手環住凌若的腰,將她緊緊箍在自己的懷裡,在凌若看不見的角落,衛央的眼底閃着異樣的火焰般的光。
整整一個下午!他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陪着那個對她不懷好意的男人坐了一下午!
他在馬車裡無數遍設想他們會說些什麼,無數次揣測若兒會不會心軟,更無數次焦躁徘徊心思不定。
這女人竟然還敢轉移話題?
今日非要懲罰她!
玉一樣的手心籠上凌若的側臉,對着那嬌豔的紅脣,衛央眼底火光暴漲。
“唔……衛央……你……唔。”
連掙扎都來不及,便被一個溫熱與冰涼混雜的脣給含住。
凌若瞪大眼,正要反抗,一條靈活的舌頭遊進她的脣齒間,渾身一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