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凌若身形僵住，呼吸驟停，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古書的封皮，以爲自己眼睛花了。
蹲下身子，顫抖着手摸上古舊的字跡，眼眶發紅。找了這麼多天，從清晨到夜晚不眠不休，找的她甚至都以爲沒希望了——
突然，出現了？
深吸一口氣，撣去書皮封面上的灰塵，用了極大的勇氣，可手裡的書皮仿若千斤重，費力許久，還是沒有掀開。
塞進懷裡，用它溫暖自己的胸口，神色複雜，嘴角勾起自嘲的笑。
曾幾何時，她也變的這麼懦弱……明明希望在眼前，卻不敢正視，不敢面對，害怕希望過後，是無盡的失望。
給衛央吧。
他懂這些。
凌若擡眸，眼底劃過黯色，懷中的醫書如一塊燃燒的火石，燙的她渾身發麻。
明燈如晝。
衛央環着凌若坐在龍榻上，黑色的繡金龍袍和凌若青色長裙衣角團在一起，滿室溫柔。
“放心……”
衛央安慰懷裡的凌若，如玉的手指捲過書頁，鳳眸不起絲毫波動。
而後，一目十行，將整本醫術看完，落在最後一頁的頁腳，眉頭微皺。
一直捕捉他神色的凌若見狀，急忙壓着嗓子道：“這書有問題？”
話音小心翼翼。
衛央胸口一酸，摸了摸凌若的發，“沒有問題，若兒運氣真好，這書確實寫明瞭治簡兒之證的法子。”
“真的？”
驚喜將凌若淹沒，她一把抓住衛央的袖子，眼底閃着明滅亮光。
“不過……”衛央有些不忍心打斷凌若的欣喜，卻不得不爲之，將背面反過來，遞到凌若眼前，眉頭微蹙，“你看這後面。”
凌若眼神定住。
欣喜瞬間消散，似被人當頭潑了一盆涼水，五臟六腑冰寒一片。
古書的後封皮根本沒有！這書被人撕了一半！而藥方在後一半上！
怎麼可能！
凌若猛地抓過古書，鳳眸瞪圓，滿心歡喜成空，卻不得不面對這個殘忍的事實。
“爲什麼！”
凌若啞着嗓子，難道老天爺都不願看她的簡兒健康嗎？！
“我去找！”
凌若猛然起身，眼底射過決絕之色，不顧黑如墨的天際，嘴脣顫抖，她要去皇庫找另外一半書籍！
“若兒！”
衛央攔住凌若，將她的腰肢攏住，抱進自己的懷裡，手指替她拂去眉心的褶皺，“你別急，讓我好好想想，你拿的這本書，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見過？
凌若訝異地扭頭，便聽衛央緩緩道：“這些孤本醫書，大部分是從菩提寺送過來的。當初菩提寺的方丈贈書之時曾說過，一些孤本他一分爲二分別贈送給皇室或者留在菩提寺藏經樓，這樣哪怕某一日衛國覆滅，或者菩提寺灰飛煙滅，這些孤本也能保證存留下部分。”
“你的意思是？”
衛央安撫一笑，“我們不必再去皇陵尋找，直接去菩提寺就好。”
“我們明日就去！”凌若立馬道。
衛央苦笑道：“我怎
不知你是這麼個急性子，方丈前些日子有事外出，估計要十多天才能回來。”
菩提寺的方丈在衛國頗有名聲，因此離京之前，都要向衛央報備。
凌若懨懨地垂眼，嘆了一口氣道：“罷了，也是我心急，左右不差這十幾天。好好準備簡兒的白日宴纔是正理。”
衛央環住凌若，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藥香滲滿脣腔。
一夜靜默。
第三日，宮內處處張燈結綵。
新皇的第一個嫡子，衛國皇室的嫡長子，又曾在肚子裡被新皇親封爲太子的皇子，雖然未加封，但地位之高，宮人無一不明白。
衛京的朝臣和家眷亦是紛涌而至，各個喜氣洋洋地候在殿外，等待着衛央召他們覲見。
到了禮官定好的時辰，太監尖銳而女氣的嗓音響起，一羣着裝鄭重的朝臣跪地叩拜萬歲，又尊稱凌若和簡皇子爲千歲，衛央平身的聲音傳到大殿之外，一干朝臣攜家眷終於入內。
入內便看見帝后坐在御榻之上，容貌俊美好似神仙眷侶，而凌皇后的懷裡抱着一個織錦褥子，裡面睡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
這是整個衛國權力最高的夫妻，光彩奪目，豔光四射，權勢滔天。
衆人紛紛埋頭，不敢再看，除了人羣當中的一位少女。
因之前得罪凌若而在劉家地位驟降的少女劉語嫣。
今日的劉語嫣亦是精心打扮，從頭到腳無一處不精緻，頭上的髮簪是一枚精雕細琢的蝴蝶髮簪，蝶翼薄的如同透明，微風掠過，顫抖的恍若下一刻要碎開，精緻而幻美，吸人視線。
她看凌若的眼神帶着嫉恨，看衛央的眼神帶着癡迷。
當初因得罪凌若而被家族拋棄，這幾個月內她使了無數手段，甚至不惜用苦肉計之法，這纔再次奪得劉家家主的寵愛，被接到主家，能在大庭廣衆之下活動，各種心酸自不再提，而這一切——全因爲凌皇后！
恨恨地攥緊拳心，壓下一切情緒，此刻不宜妄動，打蛇要打七寸！
宮人們引領着各位官員和女眷找到自己的位置，坐畢之後，絲竹管絃之聲響起，宮女們抱着膳食入殿，餐食極爲豐盛，感念帝王恩情，位份最高的女眷和官員起身敬酒，對看不着臉的小皇子從頭到尾誇了一番，緊跟着，其他人依次起身，殿內氣氛熱絡一片。
主座之上，凌若也露出了淡笑。
誰不喜歡別人誇自己的孩子？哪怕她知道這些誇獎水分極大，但作爲一個母親，沒有分辨的能力。
寬大的袖袍掩映之下，衛央握住了凌若的手指，帝后對視一眼，柔情無限。
偏偏有人出言打斷。
正是劉嫣然。
她起身，盈盈一拜，聚起一個禮貌而溫和的笑，滿口讚歎，“皇后娘娘好福氣，簡太子乖巧聽話，這麼多人進殿，聲音又這麼嘈雜，簡皇子竟然連哭都沒哭一聲，以後定是安靜沉穩之輩，能爲我衛國守住江山。”
劉家家主恨不得拍死這個蠢女兒。
乖巧可愛？誇一個皇子能用乖巧可愛來誇嗎？還有太子之稱！陛下雖然之前曾言明凌皇后肚子裡的孩子是未來的太子，但當時男女還未知，衆臣
只當陛下的一時興起，再說如今簡太子已經滿月了，封太子之說遲遲未提！朝臣之內早有不好的猜測！可這挨千刀的！
竟然大庭廣衆之下扯出這種混帳話！
什麼叫守住江山？他媽的哪個皇子不想執掌江山？
在家伶牙俐齒能說善道！到了皇宮之內怎麼滿口胡話！
劉家主臉黑的滴水，猛然起身，想衝過去堵住劉語嫣的胡言亂語，卻晚了一步。
劉嫣然見衛央的眼神對自己掃過來，心底的欣喜更甚，微微低頭，遮去得意之色，繼續揚聲道：“皇后娘娘生子身體損耗太大，後宮之事又繁雜忙碌，臣女建議皇后娘娘早些開納後宮，讓臣女等爲皇后您分憂解難。”
說的理所當然，說的義正言辭。
御榻之上，凌若被氣笑了。
這個劉語嫣是腦殘嗎？不是腦殘爲什麼這種話都說的出來？！
衛央亦是一臉沉色。
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偏偏還是在他爲若兒和簡兒辦的百日宴上！冷淡的眼神掃視一圈，定下了劉家主的死刑。
劉家，不能留了。
上次一念仁慈想着畢竟是四大世家之一，沒有趕盡殺絕，沒想到今日他們還敢囂張！
劉家主不知劉家的命運已經被衛央定下。
驟然起身，已經衝到了劉語嫣的身邊，一個耳巴子甩過去，氣地七竅生煙，當然，大部分是做給帝后看的。
“瞎說什麼！孽女！還不跪下給皇后娘娘磕頭認錯！”
啪。
甩的劉語嫣目赤紅腫，左臉高高的隆起。
還嫌不夠，又一巴掌打過去，抽的後者神魂顛倒，“丟盡了我劉家的臉面！從今日起，將你逐出劉家主院！”
“父親！”
一聽要被逐出劉家，劉語嫣慌了，哆哆嗦嗦地捂着臉頰，“女兒說錯什麼話了嗎？女兒說的都是實話啊！”
她固執的認爲衛央對自己有幾分感情，要不是凌若的插手，自己早就成了後宮的當紅寵妃。
因此，胡言亂語到肆無忌憚的程度。
劉家主快氣瘋了，正要再罵，被凌若堵住。
凌若淡若清水的嗓音響起，犀利的眼神直攥住劉語嫣，冷笑一聲，緩緩道：“實話？劉家的臉皮真大，在本宮的地盤內敢說這種實話！”
當面諷刺她的兒子，這口氣若能嚥下去，凌若就不是凌若了！
劉語嫣猶不自覺，自顧自地找死道：“凌皇后可別這麼說，雖然臣女有誇張奉承的成分在，但入殿以來，簡皇子連哭鬧之聲都沒有，更未曾醒來片刻，這不是沉穩安靜是什麼？以後能當守成之君啊，臣女說的有錯嗎？簡皇子就是有些不正常啊……”
凌若的手指猛然捏緊。
劉語嫣看出來，在場其他人會看不出來？簡兒比起其他的孩子，確實太安靜了……
心中一痛，拿出皇后應有的氣勢，“來人！將劉姑娘帶回本宮的宮殿！宴會之後，本宮要好好和她談心……”
衆人皆知，皇后是發怒了。
唯有劉語嫣眼底閃過亮色——
留宮裡好啊，留到宮裡就能接近陛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