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龍不怕等,很輕鬆的沒戴手銬坐在固定金屬桌子邊,對他來說,坐牢是最壞的結果,但應該不至於會被砍頭,只要他不死,其他所有一切都不會受到影響,那就行了,總有一天能出去,出去的時候,一切都會回到自己手裡,這一點他很篤定,也許沒人知道,他那龐大的架構,實際控制的是蘇文瑾,是他那些兄弟。
陸文龍這些年千般防範的好處體現出來,現在無論外面治理風暴進行得多麼熱鬧,沒有任何線索能把他和其他兄弟指向黑社會,就算曾經還有人記得五六年前那個曇花一現的六哥,估計也會被奧運冠軍這個頭銜給混淆,在一代新人換舊人,不停推陳出新的道上弟兄傳說中,六哥已經是個很遙遠的名詞了,所以到現在爲止,所有集中在陸文龍身上的指控還是那個經濟案件。
一個莫須有的經濟刑事案,陸文龍不打算爭辯,和律師溝通一下,確認如何和解,儘可能降低影響的認罪,度過這一劫就行了。
陸文龍從不認爲監獄是個讓人悔悟的地方,相比自己前幾年沉下去學習錘鍊,現在在監獄裡同樣也能做到,甚至在自己的弟兄那裡,這呆在牢裡的時間更是一種勳章或者資歷,只會讓他的那個整體結構更加緊密。
所以現在跟旁邊的管教點點頭,陸文龍並沒什麼緊張迫切的情緒。
但這樣的情緒顯然在那扇鐵門推開以後,就化爲烏有。
其實從門推開之前,陸文龍的心就猛然一下揪緊了,他彷彿聽見一串熟悉的腳步聲!
推開門露出長長的褲腿下面黑色高跟鞋,清脆的敲擊刷着綠色地板漆的水泥面,輕巧的兩三步坐在了陸文龍對面,清水掛麪一般紮在腦後的馬尾巴被隨意的拉了一下,帶着淡淡笑意的律政麗人開口:“我是你的辯護律師……蔣琪,這是你的家人口頭認可的授權書。如果你同意成爲我的當事人,麻煩你在這裡再籤個字。”
真的是蔣琪!
一身黑色帶細條紋的西裝,還是三顆釦子的那種,非常挺拔。挺拔得好像鋼刀一般鋒利,卻搭配着鬆散的襯衫,大翻領的白色襯衫,把領口翻到了西裝領口上,上面有兩粒釦子沒有扣,讓西裝的幹練風采起碼打了一半的折扣,緊繃的襯衫顯得圓鼓鼓的胸口似乎規模沒有原來大了,這讓心情跟坐過山車似的陸文龍忍不住打了個問號。
但這無數的問號,都只在陸文龍的心底化成了一個感嘆號:“你……回來了?”聲音居然有點丟人的顫抖,管教按理說應該一直在旁邊看着防止串供。可跟隨蔣琪進來的另一人已經提交了一份什麼東西給管教,然後都出去了,也許有人在監控,但說話應該沒人聽見。
蔣琪的聲音很穩定:“我瘦了很多,是吧?等你回家以後。纔有機會讓我胖一點或者豐滿一些,你不是很喜歡稍微豐腴一點的感覺麼?”說得很快,好像準備過很久,如果不說快點,她也怕自己的聲音變得無法控制。
是瘦了,瘦了很多,甚至有點柴禾妞的感覺。那身西裝穿在蔣琪身上都有些輕飄飄的感覺,原本的瓜子臉都明顯清瘦了不少,再加上一副無框眼鏡,原來那個有些妖嬈的清麗女子徹底幻化成了精英!
特別是愈發顯得閃亮的一雙眸子,鎖定在了陸文龍的臉上,一瞬不眨。
真的。那雙眼睛現在顯得特別大,內收的眼臉畫着淡淡的眼影,順着狹長的眼線,才能依稀看見以前被蘇文瑾罵做勾人精的鳳眼角,只是現在被掩藏得足夠深。特別是眼角那一點點晶瑩的水光,透露出蔣琪的心情並不像她看起來那麼平靜。
眉毛也畫過,比較細,柳葉眉掠過眉骨輕輕指向髮際,輕輕彎下來的弧線就好像在笑,又好像在溫柔的拂過,陸文龍第一次覺得光是眉毛都能看出這麼多感情。
沒有以前的劉海,四六分的發線很茂密的被梳到腦後,長髮及腰,很明顯就是留了好幾年,跟剛剛離家時候的短髮形成幡然對比。
嘴脣上也有淡淡的脣彩,依舊那麼薄薄的輕脣展露,輕輕舔一下,似乎在迎接或者享受陸文龍逐寸的細緻觀看。
清麗的臉龐依舊那麼美麗,卻比起以前青春四溢的閃亮多了幾份內斂和蘊涵,一種自信和驕傲都寫在了眉眼之間,定定的看着陸文龍。
陸文龍聽出來話裡回家的含義,想笑,縱然身陷囹圄他依舊想仰頭大笑,坐牢或者別的事情算個屁,心裡只躊得願意用所有一切換取這回來的倩影!
四目相對,居然無言,就這麼呆呆的看着。
什麼都不用說了,只是目光就能明白對方的心裡在想什麼,奇蹟般的明白。
只是目光就好像兩個人的身體就交纏在一起,全身心的投入進去,把所有的情緒跟思戀都放進去,宣泄,擁抱,抵死纏綿的擰在一起,就好像剛撈出水的毛巾那樣擰緊!再擰緊!
感謝監獄,感謝會客室,這裡只有安靜,沒有任何打攪,時光都幾乎在這一刻凝固了!
只剩下這癡男怨女一般的凝視。
看着就好像兩個表情寧靜的學生隔着桌子對看,也許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這目光中包含了多少濃烈的情緒。
真的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跟隨蔣琪一同進來的西裝男性才很抱歉的推門進來:“蔣主任……見面時間已經到了。”
蔣琪才猛然從另一個世界被抽離回來,嘴角泛起一點點笑意,眼角一擡:“是麼?”乾淨利落的起身,拿手指在陸文龍這呆頭鳥一般傻樣面前的桌面上敲兩下,陸文龍才使勁搖搖頭清醒過來,伸手在那份授權書上簽字。
蔣琪拿回自己簽字筆的時候,順勢伸過手去:“祝賀你成爲我回到國內的第一個,也將是唯一一個刑事案件當事人,我會竭盡全力盡到我的職責。”陸文龍的手都已經握上了那有點冰涼的細長手掌,才聽見蔣琪別有用心的多了一句:“我所有……一生的職責。”
然後就主動從陸文龍這呆子手裡把手抽出去,眼裡只有自信的笑容!
陸文龍真的有點呆滯,完全迥異於他其他絕大多數時段,直到看見蔣琪已經走到門口,而重新回來的管教也走到了他的身後,才突然出聲:“你找到了?”
蔣琪站在門口靜靜的停頓了一下,她當然知道陸文龍說的找什麼,好像問了問自己的心確認一下,蔣琪才轉頭嫣然一笑:“找到了!”帥氣的擺擺手,灑脫的走出看守所羈押會客室去,外面一片陽光燦爛!
是的,找到了。
坐上外面等待的一輛軍牌奧迪絕塵而去。
這讓深諳公檢法架構的管教幹部們都有點竊竊私語:“這個……年輕女律師,路子很野?”漂亮的女律師,體現出來龐大實力很容易聯想到不太正規的那一方面去。
可剛纔讓開的那個管教只是冷笑了一下,遞出來一張名片。
蘇文瑾拿起來的也是這張名片,有點呆呆的看着上面頭銜輕輕念:“國家外經貿部部長助理,外經貿部條法司綜合處副處長,外經貿部歐美貿易首席法律顧問?”
湯燦清只聽,眼珠子不停轉:“喲?你這意思是……你當了八部巡按還是欽差大臣,要回來救你的糟糠之夫了?”聲音裡倒是真的再也聽不出之前那種驚惶的氣息,好像從蔣琪走進家門的第一眼看見她那自信滿滿的模樣開始,心裡一下就安定了。
已經趕回來的楊淼淼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想法,一把抱出蔣琪淚水都要出來了:“二姐!阿龍是冤枉的……”似乎蔣琪回來,她也沒了那篤定的淡然模樣,可能一貫有主見的蔣琪也能給她不少的心理暗示。
這讓湯燦清撲哧一聲就笑出來。
蘇文瑾仰頭看着面前愈發清秀,就顯得比自己更高的姑娘:“我不懂你這些頭銜,你能救阿龍?”
蔣琪的目光在環視周圍,從周遭表情緊張的陸娜、呂四、顧硯秋、程思思,以及外圍站着的餘竹、阿光、小白、曹二狗等人臉上都慢慢掃過,偶爾還頜首點頭示意。
聳聳肩的歐美化動作一個姑娘做出來,還真有點別樣風情:“他這是個小事情,稍微用點力就出來了……我跟大嫂談事情,餘竹你安排把所有相關公司結構的法律文件給我準備看看,特別是我走了以後的部分,呂……四你把香港的整理清楚給我,大家都散了。”看看依舊不願走開的陸娜她們,才轉頭無奈的問楊淼淼:“沒有什麼七嫂八嫂吧?”
楊淼淼從看見蔣琪回來,就支了女兒去拿東西,現在點點竭盡全力跌跌撞撞的捧着個盒子過來雙手捧給母親,孝牙聽了蔣琪的話有些破涕爲笑的抱着兒子獻寶:“你看,阿龍走哪裡,都把這帶着的,哪有什麼七嫂八嫂!”
那封邊角都磨起了毛邊的信箋就靜靜的躺在木頭首飾盒裡,蔣琪一眼就看見自己封的口從來沒打開過,一直扮着堅強豁達的眼圈頓時就有些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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