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那天烏雲密佈,風雨欲來,院子正中是靳伯父和兩名通房丫鬟的屍體,嘯寒那剛滿兩歲的弟弟也死了,靳伯母趴在伯父身上,吐着血,只對嘯寒說了一句對不起。 嘯寒跪在旁邊,起初倒還哭的,後來連淚水都沒有了,只是一直看着,任誰叫都不起來。”
“那女人有毛病吧!”饒雪空聽得大怒,這算什麼母親?拋下兒子也就罷了,竟然還要死在他面前,就不怕刺激到他?這女人真是過份到了極致!
韓漸離看着她的模樣,笑了起來:“你啊,死者爲大,那還是嘯寒的母親,竟也罵得出來。”
其實他一直想罵的,只是終究沒有她放得開。
“怎麼就不能罵?那女人心理有問題!不配爲人母,還拿愛情來說事,以爲她有多偉大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饒雪空咬牙切齒,這也是她已經死了,要是現在出現在她面前,她估計都忍不住要動手。罵罷,她恍然,“難道說,靳將軍排斥感情,就是因爲他母親?”
韓漸離點了點頭:“他不知道什麼是愛,但是因爲他母親這事,他覺得,男女間的感情是不好的,是錯的,是會傷人的。他甚至覺得,如果心裡只有一個人,那最終就會因爲這個人做出可怕的錯事來。如果他母親不是那麼愛他父親,哪怕心裡對別的男子有好感,或許更愛他,就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饒雪空沉默。
她心裡充斥着對靳母的厭惡。她一點都不覺得那種女人很偉大,行爲很感人,愛情是美好的,愛一個人能爲他做任何事這也不能說是錯,可是生命裡除了愛情還有其它你不能隨意丟棄的人和事,親人。孩子,甚至自己的生命。
她傷了自己的兒子,扭曲了他的心。他還愛着他的父母。可是他卻排斥愛情,甚至有些刻意地希望自己三妻四妾。因爲他覺得自己的女人多了,把感情分成幾份,他就不會像他母親一樣,生命只掛在心上人的身上,他死她也獨活不了。
說到底,他害怕因爲感情而失了自己,害怕因爲愛情失控。
可是那個蠢貨。卻分明喜歡她了。正因爲喜歡,所以更害怕,纔會跟她強調他不可能只有她一個人嗎?
韓漸離看着她,夾了些菜到她碗裡。道:“吃點吧,肚子該餓了。”見她默默吃東西,他又覺得好笑:“你喜歡小師弟吧?”
饒雪空泄憤地拿筷子敲了敲碗,憤憤道:“你說這人的感情怎麼會這樣不可理喻?我真不知道他有什麼是值得我喜歡的!除了長得好看些,身手還不錯。也沒別的了啊!”
韓漸離哈哈大笑道:“就是,本公子也長得好看,身手也過得去,而且認識你的時間還早些,你怎麼喜歡的不是我?”
“有道理。這是個問題,”饒雪空就瞟着他,問道:“不過,難道你就喜歡我?”其實韓漸離說着靳嘯寒,他自己何嘗沒有點心結。比如,他都二十六了,在這時代算是大齡單身了,還不成親。是怕家人又出事嗎?
當然,在這裡,饒雪空是不會去責怪誰迷信的,特別是在她講了自己這麼詭異的經歷之後。
韓漸離又笑起來,他的眼睛很好看,一笑的時候眼角微彎,帶着很強的感染力,讓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跟他一起笑。
這個男人真真是如一輪明月,愛慕他的女子得有多少啊,怎麼可能會這麼多年沒有成親的對象,怕是他自己也在約束着自己吧。所以,他一直是這樣灑脫,一直這樣雲淡風輕,不冷淡,但也不熱烈。
這對師兄弟還真是難兄難弟,不過相比之下,靳嘯寒比韓漸離“精明”一些,至少他的辦法是多要幾個女人,比韓漸離的不成親好多了吧?
饒雪空不由在心裡腹誹着。
韓漸離道:“我啊,倒還真的曾經想過好好去喜歡你,但是......”他搖了搖頭,沒有接下去。
有些話,沒有辦法講得太清楚。
有些事,也沒有辦法真的想灑脫就灑脫,終究活在塵世,多少會有牽絆。
他是月光,她能執杯欣賞,但心情會很平靜。而靳嘯寒在她面前是火焰,能炙得她冒汗。饒雪空自己倒了杯酒,晃了晃酒杯,看着月光照在杯裡,“算了,不說這事。”
“小師弟他是真的喜歡你,你不考慮給他一個機會?”
“我知道他喜歡我,其實他表現得很清楚,可是有什麼用?那傢伙只會粗暴表達。”當然,這只是小原因,大原因是他要左擁右抱,這是她打死也不能接受的。
“他從小就聰明。”韓漸離就笑了,“要不是感覺得到你的心意,他哪裡會粗暴?他這是從心底覺得你們是兩情相悅了,把你真當自己人了,纔會把他最真實的一面表露在你面前,你沒有發現他在別人面前都是或冷淡,或的模樣嗎?”
饒雪空還真沒想過這一點,聽到這裡有點目瞪口呆,她真的表現有那麼明顯?讓那傢伙看出來她喜歡他了?
韓漸離接着道:“正因爲他看得出來你對他的感情,所以你的拒絕他沒有當真,估計會覺得你是在跟他鬧着玩的吧。”
“韓公子,你真是點醒我了。”饒雪空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靳嘯寒跟她說別鬧了呢。
她真冤枉,雖然她承認喜歡他,但是觀念差太多,她是真不想去折騰。就算今晚知道了這些,那也改變不了什麼啊,她最懶的一件事,就是去改造或是拯救男人。何況,在這個三妻四妾非常正常的年代,他的想法也能讓他過得很好,愛情什麼的,能當飯吃?他目標堅定地去娶秦相千金,去納幾個妾,不好嗎?
她才懶得去爭去鬥。
在饒雪空和韓漸離喝酒吃菜談話的時候,京都很多人卻都在不安,難眠,或是在外面緊張忙碌着。
季安年回到府裡,進了自己書房,正在書桌前寫寫畫畫的男子擡頭掃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他手頭的事情。
季安年走過去,探頭看了一眼,只見那紙上畫的是幾株草,旁邊是註釋,寫的是什麼草藥之類的。
“閔神醫這麼晚不安寢,還在研究草藥?”季安年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有點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閔神醫閔宇嘲諷地道:“季兄,我在這裡也能用上安寢一詞?不過是階下囚。”
“閔神醫這話可誅心了,哪個階下囚是住主人的書房的?書房裡不還有軟榻?再說我這裡各種文房四寶可都任你使用,倒是還想給你找個丫鬟紅袖添香,只是你自己不要罷了。”
閔宇索性不理他,繼續畫藥草。
季安年卻不生氣,又問道:“有個問題想請教閔神醫,有什麼藥可以讓人在不知不覺中睡過去的嗎?就是之前明明精神還很好,意識很清醒,跟對方說着話,但是醒過來之後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如何睡着的。”
他知道閔宇是個醫癡藥癡,這種問題他一定會回答。果然,閔宇立即就擡起頭來,問道:“有什麼不適嗎?”
季安年搖了搖頭,“沒有任何不適,就是突然睡着了,還睡得很好。”他沒有說的是,睡得豈止是好,他還做了美夢,夢裡他與一女子拜堂成親,入眼張燈結綵,一片紅,一片亮堂堂。那女子卻是着一身淡紫的衣裙,臉上蒙着面紗,美眸流轉,聲音輕柔,輕輕緩緩地與他說話。
在夢裡他想去親近她,心裡很是歡喜,爲自己能娶她爲妻感到很滿足。這種感覺很清晰,很真實,甚至現在想起來,他還有幾分不相信那只是夢。
“有聞到什麼味道,或是吃什麼東西嗎?”閔宇繼續問道。
季安年細細回想了一下,道:“沒有,有點香氣吧,但是我能肯定那只是女子的體息。”對了,她的香氣很是特別,但是現在讓他形容他卻形容不出來,總之不是當下姑娘們常用的那些個花香。
“點穴?”
“若是點穴的話,在那一瞬間我是能知道的吧。不是點穴。”
饒雪空在催眠他之後是按了他的穴道加深他的睡眠,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回事。
催眠,在這裡是沒有的。
閔宇一遇到難解的與醫藥有關的問題便會狂熱,一連問了很多問題。但是他越問,只不過是越加強季安年對饒雪空的印象,他一遍遍地回憶着那短短一小段時間中她的所有表現和每一句話,最後,一直留在心裡的便是那雙極爲漂亮的眼眸。
靳嘯寒只要不是在饒雪空面前就如同變了個人,或者說,這纔是一直以來的他。憑着饒雪空的那些描述,他讓畫技好的手下畫出了八個今晚參加了二皇子別院花酒宴的官員畫像。
一張張地看着那些畫像,他的腦子裡清晰的將真人一一對號入座。
青嶺在一旁跟着看,看完驚訝地說道:“將軍,這些人,咱不是都查過嗎?”
“不然呢?你以爲我以前讓你們去查的,都是隨便選出來的人?”靳嘯寒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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