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園很快便重新整治了,花寒筠招呼下,老太太的座位安置好,點心、熱酒很快換了新的。
太太們,姑娘們,丫頭們的位子都一一的布好,丫鬟、小廝、婆子走馬燈似的內內外外忙活,很快草甸子上便充滿了歡聲笑語。
老太太拽着張浩然噓寒問暖,心肝寶貝的說着話,心情大好,這半個月來,大家沒看過老太太這麼高興過,一時衆人都跟着烘托氣氛,變着法兒讓現場的氣氛更加熱烈。
花寒筠湊到柳紈身邊,道:“姐姐,你就別那麼重的心思了!那陸家的腌臢貨就是姑奶奶心頭的一個禍患,你們家鬆哥兒是個渾人,可不是那種蠢貨。
這是個立功的機會,他能不知道?嘿嘿,你等着吧,回頭太太們準會好賞!”
柳紈只顧着愁眉,花寒筠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她臉色煞白,心神不寧。
浩哥兒在老太太身邊,道:“今天西園的事兒我聽說了,沒想到啊,這姓陸的腌臢貨也有今天,他住在咱們家,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老祖宗太太們念着他是姑奶奶家裡的庶子,縱容他,由着他,這是彰顯的是我張家揚州第一家的氣派。
可這貨受不得寵,自打上次老祖宗賞了他,他以爲自己多大能耐呢!嘿嘿,這一下惹到了鬆哥兒那渾人了。鬆哥兒渾是渾,可是爲人最是豪俠仗義,像陸錚這種腌臢貨,那是最入不得他眼的。
今天,陸錚自作自受,自掘墳墓,那能怪得了誰?這事兒就算捅到江寧陸家去,也怪不得咱們張家呢!”
張浩然挑起來這個話題,大家察言觀色,發現老祖宗心情很好,雖然不說什麼,但是老懷大開,看來對今天這事兒老祖宗心中也是十分滿意的!
花寒筠一下就來勁兒了,道:“哎呦,我就說這腌臢貨,這些天可把我們浩哥兒氣狠了!寶儀姑娘也受了委屈,柳姐姐也垂了淚,太太們你們不知道,這小子讓人給他找鵝毛。
柳姐姐喂的幾隻鵝,毛硬是被他拔得乾乾淨淨,你說這等蠻橫之人,竟然欺負柳姐姐,柳鬆這還能不惱,不恨?”
“啪!”大太太顧夫人的臉勃然變色,怒道:“好個小雜種,真是反了天了!寒筠不說我還不知道!這等腌臢貨,就算沒被柳鬆給打死,那我張家也容不得他。”
大太太顧夫人表態了,風口徹底變了。
一時所有人矛頭都指向了陸錚,這半個月大家受的委屈,積累的怨氣都在這時候釋放出來了。
以前不敢說,不能說,不好說的話,現在統統都可以說了,不是說陸錚那小子已經死了麼?人都完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大家邊逞口舌之利,邊偷偷瞅老祖宗的臉色,老祖宗笑得越來越舒心了,今天這事兒作對了呢!
“樑實家的來了!”翠紅在門口喊了一聲。
花寒筠忙道:“快,快讓她進來!”
所有人都看向院門口,樑實家的一臉肅然,她一踏進門,看到這麼多雙眼睛盯着她,她嚇得臉“唰”一下白了,連忙向花寒筠使眼色。
花寒筠只當她是怕惹老太太不高興,便道:“在老太太面前,躲躲閃閃,畏畏縮縮幹什麼?還不快過來?”
樑實家的只要硬着頭皮走進來,走到老太太身前,她腿肚子就扛不住了,“噗通”一下跪了下去,人完全癱軟在了地上。
老太太心情不錯,看到樑實家嚇成了這樣,她一笑道:“你這憨貨,上次打了你的板子是我過了,那都是做給別人的看的!我真要不相信你,哪裡還讓你管着西園?”
老太太頓了頓,道:“今天西園的事情你只管說,哎,我經常說,人的生死富貴,那都是命中注就的!陸家錚哥兒是福薄之人,受不得富貴。
他自從來了張家之後,我張家將他當成自家哥兒看待,吃穿用度,一律都比照浩哥兒的份子給的,可是,他偏偏就遭遇了這等不該有的災禍,這實在是讓人扼腕,痛心哦!”
老太太唸佛信道,慈悲心腸,這幾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來,表情沒有絲毫作僞。
樑實家的一臉迷茫的看着老太太,花寒筠在一旁道:“樑家嫂子,你還愣着幹什麼?老太太讓你說呢,有什麼不好說的麼?”
樑實家的匍匐在地,哭喪着臉道:“老太太,各位太太、奶奶,柳鬆哥兒這一棒子捱得可不輕,當場只差被打死,虧得是一品堂宋大夫來得及時,現在吊住了一口氣,就不知道哥兒能不能扛得住……”
“怎麼?沒死麼?”花寒筠眉頭一挑,問道。
忽然,她渾身一抖,雙眼瞪大,眼珠子都幾乎要從眼眶裡面滾出來:“樑實家的,你……你……說誰?鬆……鬆哥兒……捱了棒子?”
花寒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這一問剛剛出口,就聽到大丫頭夏荷尖叫一聲:“大奶奶,大奶奶,您這是怎麼了?大奶奶暈倒了!”
柳紈臉色如金紙,只有出氣沒有進氣,攤到在了夏荷懷裡,眼看着兩人就要摔倒在地上,張寶儀過去才扶住兩人,一時場上的局面大亂。
剛剛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的張浩然幾兄弟完全懵X了,過了好一會兒,張浩然豁然將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道:“那個腌臢貨,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我張家下狠手,真是無法無天!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
早已經嚇得如篩糠一般發抖的樑實家的跪在地上道:“可不是麼?各位太太,奶奶,這姓陸的可就是個魔王啊。他……他……一棒子把柳鬆哥兒差點打死了,還言道說是柳鬆率惡奴私闖民宅,欲要圖謀他性命,還說這背後定然有主使。
他們主僕二人已經從西門出去,直奔縣衙報官去了,說今天這事兒不打一場官司,不查個水落石出,絕對不能幹休……”
花寒筠渾身一個激靈,一下回過神來,她用手指着樑實家的,道:“你……你……”她一連說了好幾個你,後面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張浩然臉都氣綠了,使勁跺腳道:“他還敢打官司?好啊,我看他這官司怎麼打?我揚州張家還怕打官司麼?”
樑實家道:“陸錚走的時候說了,今天的事情西園上下的僕從、丫鬟、婆子,可都是親眼所見,一旦上堂他們可都是證人,說是按照大康律令,倘若誰敢做僞證,假證,輕則蹲大牢,重則發配充軍甚至斬立決……”
花寒筠怒喝一聲道:“夠了!沒用的東西,竟然讓西園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那鬆哥兒雖然渾,但是也不是不聽勸的人,他心急火燎的去西角院,你就不知道攔着他?
現在惹出了這麼大的禍事,你怎麼跟大奶奶交代?”
樑實家的鬼嚎一聲,道:“二奶奶救我,今天的事情我真不知情,倘若我在其中使了什麼壞,我甘願遭天打五雷轟!”
花寒筠嘴脣掀動想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
這時候翠紅又急匆匆的從外面進來,道:“大老爺回府了,行色匆匆,臉色難看,說是新河縣的衙役已經到了大門口,嚷嚷着要抓柳家鬆哥兒,還問柳家鬆哥兒究竟又犯了什麼事兒,又惹縣衙派人來了家裡抓人……”
“啊……”
翠紅這話纔剛剛落音,大姑娘寶儀和夏荷兩人忙活了半天才將柳紈弄醒,柳紈一聽到翠紅這句話,慘叫一聲,仰頭便倒,再一次暈了過去。
這邊一通忙亂,顧夫人和林夫人站起身來,正要去院子外面見大老爺張承東,突然聽到老太太房裡剛剛上位的大丫頭襲香一聲慘叫:“老太太,老太太,您這是怎麼了?”
顧夫人和林夫人只覺得心臟遽然一停,差點雙雙一頭栽倒。
老祖宗張母竟然也暈了,老祖宗可是張家的天,她老人家有個三長兩短,那天真就要塌了。一時張家大亂,搞得張寶儀的荷香園也是一團糟不提。
一通忙亂,老祖宗回到了自家院子總算回過神來了,柳紈也醒了,在寶儀幾個姑娘的陪同下去拜見大爺,進門就下跪!
今天這事兒倘若張承東不幫忙,柳鬆這條命就沒了,本就被打得半死了,還讓縣衙給抓去蹲大牢,那還有命在?官司是贏是輸另說,柳鬆還沒上堂,就一命嗚呼了,官司贏了輸了還有什麼意義?
現在這事兒唯有大老爺張承東能想辦法,自然要使銀子了。
花寒筠一直就陪着老祖宗,老祖宗醒了,她就嚎頭大哭,道:“老祖宗,千錯萬錯都是孫媳婦我的錯,西園那邊我沒有管事,便沒去關心。這現在給鬧成了這一出了,大姐固然是傷心悲痛,太太們還有哥兒們姑娘們,心裡也堵得慌呢!
陸家錚哥兒這腌臢貨着實奸詐油滑,也難怪姑奶奶在江寧也沒法子,估摸着姑奶奶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氣呢!要不然,以姑奶奶的溫和性子,又怎麼會想着把這腌臢貨給送到咱揚州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