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試賜宴,學政蘇大人、知府樑大人都在座,另外還有衆多縣令大人也都在座,剛剛通過童子試的才子們,一個個早就摩拳擦掌想表現一番了。
所謂行酒令,一方面是圖個樂子,湊個熱鬧,更重要的則是大家有表現的機會,才子博名,今天這個場合便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蘇大人提出要以楹聯、燈謎爲中心,下面立刻便熱鬧起來,揚州一部分才子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前不久陸錚在新城河十字街文鬥北地才子的事情。
這件事情通過發酵,多數人都感覺到這個北地才子和蘇清應該是關係密切的,今天蘇清又指明要大家對楹聯、猜燈謎,他的意圖非常的耐人尋味。
陸錚的五道題最近在揚州學界已經傳開了,目前揚州學界還沒有人能解答這五道題呢!
尤其是陸錚的那一聯“煙鎖池塘柳”,最近不知難倒了多少揚州才子,陳圭、秦越等爲了徵集下聯,在瘦西湖上一連舉辦了幾次聚會。
他們每辦一次聚會,陸錚的名頭便響亮一分,到今天院試賜宴,蘇大人還要再來一波麼?爲陸錚揚名?
春風樓樓上,上房中花梨木交椅上,端坐着一名白衣少年,少年身後跟着幾個乖巧伶俐的丫頭,有一個揉肩的,兩個捏腳的,白衣少年閉目養神,似乎要睡着了一般。
“沒意思啊,舅舅自己都答不出那題來,讓一幫秀才對楹聯猜謎語有什麼意思?一點意思都沒有呢!”白衣少年索然無味的道。
白衣少年身後的丫頭二八年華,一雙眼睛生得十分的靈動,她道:“郡主,這幫呆頭書生有什麼看頭?您看到沒?那個安慶府的趙木泉,一雙眼珠子亂轉,一看就是心思不純的人。
還有常州府那個姓阮的,這傢伙倒是氣勢昂然,剛纔一口氣出三道上聯的便是他呢!”
“沒意思,沒意思!我只對姓陸感興趣,嘿嘿,你瞧着沒,這姓陸的小子裝着呢!其他人都表現得十分的活躍,一個個的恨不得把自己的畢生所學都掏出來,唯獨這傢伙,端着一杯茶,也不見他喝酒,優哉遊哉,怡然自得。哼,着實讓我失望!”
白衣少年道。
“郡主,那個姓陸的自恃有才,沒把那些人放在眼裡呢!其實蘇大人也沒有法子,楹聯燈謎這傢伙厲害,可是詩詞歌賦他可能更厲害呢!
郡主不都喜歡那一首《將進酒》麼?這等佳作在京城據說都已經在廣爲流傳呢,倘若在詩詞上要讓這小子吃癟,只怕也是千難萬難!”
主僕二人說着話,白衣少年愈發感覺不快,今天本來是要去瘦西湖畫舫上看花魁去的,偏偏在這裡又耽誤了。
他本來想看看今天宴會上,陸錚遭羣起而攻之的場面,可是看了半天,陸錚根本不參與其中,完全將自己置身事外,其他的人想圍攻他似乎都找不到由頭。
關鍵是陸錚的名頭太大,之前的那五道題流傳的又極廣,今天三府才子雖然多,但是基本都沒有勇氣向他發起挑戰,擔心自取其辱呢!
白衣少年秦公子看得無趣,蘇清心中也覺得宴席有些枯燥!現場這些才子雖然都有些功底,可是他們出的一些上聯和燈謎在他看來着實太普通了一些。
而陸錚根本不參與其中,蘇清也完不成茜郡主交給他的任務,再說了,就憑今天現場的這些人,誰又能對陸錚造成威脅?
蘇清心中這麼想,其他的人看得更揪心呢,宋瑾站起身來道:“諸位,今天這宴席案首陸錚理應是主角之一,怎麼我就沒看到有人敢和他對一對?難不成,陸案首真就是三府無敵麼?你們這多人,一百多人羣策羣力,還不能給他灌幾杯酒下去?”
這一次新河縣出了風頭,宋瑾心中不是滋味,他南油縣以前一直都壓新河縣一頭,這一次卻遭遇了滑鐵盧,他心裡憋着一口氣呢!
在他看來,陸錚的出現是聶永轉運的關鍵,聶永這一次直接調應天府去了,他憑什麼能得到這樣的機會?聶永的運氣似乎就是因爲陸錚而來呢!
宋瑾這一說,煽風點火的意味很濃,揚州本地的才子一個個都面露古怪之色,陸錚在揚州名頭很盛,而且盛名之下無虛士,他有多少才華,衆人都見識過呢!
但是安慶府和常州府的才子們想法則不一樣了,首先陸錚在兩府的名頭並不盛,關鍵是這兩府也是真有高才的呢!
這一次院試第一是陸錚,第二名則是常州府阮家的阮少林,第三名則是安慶府的趙木泉。
趙木泉倒罷了,阮少林的名頭可是真的大,常州府阮家雖然不是傳統的江南四大家之一,可是現在阮家阮敬年是南戶部尚書,可是正二品的高官呢!
阮少林自幼便有才名,相傳是三歲能詩,五歲能文,今年十七歲中秀才。
他之所以這個年齡才中秀才,還有個說法,說是阮敬年一直壓着沒讓他下場參加童子試,因爲阮老認爲少時太得志,大未必行。
阮家刻意壓住阮少林的風頭,阮少林今年一下場也是連得案首,也就最後道試輸給陸錚一籌而已,如果不是因爲他在道試之前受傷,結果還難以預料呢!
而今天在宴會上,他大出風頭,到目前爲止除了趙木泉能和他抗衡一二之外,其他的人幾乎沒有人能和他匹敵。
他心中本來就躍躍欲試,想着挑戰一下陸錚,可是陸錚一直不參與,將自己置身事外,他想要主動去挑戰陸錚,又擔心在衆多大人面前失禮,畢竟這裡是揚州,陸錚在揚州的名頭是真的大呢!
現在宋瑾這一說,這無疑是給他鼓了氣,他心中不由得想:“陸錚在道試上壓我一頭,其才學未必就比我高多少。
今天這個場合,大家都爭先恐後的表現,唯獨他一個人端着,他無非就是要通過這種方式彰顯其與衆不同而已,既然如此,我便向他討教一番,挫挫他的傲氣!”
他心中這麼想,當即便要開口,趙木泉卻搶先道:
“陸兄,我這裡恰好有一聯,還請陸兄能給一個妥帖的下聯!”
趙木泉說完,便提起筆來,走到詩案上揮筆寫道:“山石巖前古木枯,此木是柴。”
他這一聯寫完,周圍的人立刻吟誦了出來,當即便有人讚道:“好,很好,這一聯好啊!”
一人喝彩,立刻引起衆多喝彩,的確,趙木泉這一聯很妙。
前面七個字,山石兩個字構成“巖”字,古木兩個字構成“枯”字,此木兩個字構成“柴”字,這種拆分字便構成了難度。
看到趙木泉的這一聯,現場有很多人都明白了,此人是有備而來呢!這樣的上聯哪裡是倉促之間能想到的?
然而,在此前他一直都不拿出來,待到這個時機纔拿出來,其用意十分明顯,他心中一直都想挑戰陸錚呢!
這一下有點意思了,蘇清本來覺得無趣,現在也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道:“咦,這一聯妙,很妙!”
春風樓樓上,小丫頭忽然驚呼出聲,然後衝着白衣少年道:“郡主,郡主,來了,那個趙木泉要挑戰姓陸的呢!他出了一個上聯,您看……”
“哦?”白衣少年慢慢豎直坐起來,看向樓下。
樓下已經有人嚷嚷出聲了:“山石巖前古木枯,此木是柴。這要倉促之間對出下聯有點難呢!”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着話,白衣少年聽得清清楚楚,她眉頭一挑,道:“不錯,不錯,這一聯有趣。我就說這姓趙的是奸詐之輩呢!這一聯他分明早有準備,嘿嘿,不過這樣更有趣一點,我倒要看看這姓陸的怎麼對!”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陸錚,陸錚慢慢站起身來,一臉慚愧的道:“趙兄高才,其實楹聯我並不太擅長,這一聯我覺得妙,但是卻也對不出下聯呢!”
“轟!”全場一陣騷動,這一聯陸錚竟然對不上?這……不會吧?
要知道時文八股最核心的地方便是要八股對仗呢,陸錚能寫時文第一,肯定是這方面的老手,他就這麼被趙木泉比下去了?
就連趙木泉也有些吃驚,然後旋即他心頭便涌現出狂喜之意,他道:“對不上可是要罰酒的哦,你是案首,院試第一,罰酒要罰雙份,大家說是不是?”
趙木泉這一說,立刻有人響應,尤其是安慶府的秀才,他們眼見趙木泉一聯難倒了陸錚,一個個都像打了雞血似的興奮,都齊齊跟着起鬨。
而常州府的很多秀才心中也十分失望,他們本來想着陸錚能力壓趙木泉,回頭再能和阮少林一爭高下,沒想到陸錚竟然這麼不中用,一上來就被趙木泉給壓住了。
大家都起鬨了,陸錚終於成了衆矢之的,面對這忽然而來的危機,陸錚神色依舊不變,淡淡的道:“要喝酒麼?相比對對聯,我更不擅飲酒,這樣吧,我試着寫個下聯出來,諸位看看是否合適?”
陸錚說完,慢慢踱步走到几案前面,他取下筆架上的筆,忽然擡頭看向春風樓的樓上。
此時,春風樓上白衣少年和一羣丫頭簇擁在一起,正直愣愣的看着下面呢,陸錚這一眼看過來,恰好看到了她們。
而她們看到了陸錚,白衣少年臉上掛不住,下意識的縮回了腦袋,而她的幾個丫鬟則個個面紅耳赤,將格柵牀的窗幔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