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海蜃詩會因爲陸錚的參與場面火爆,江南才子和北地才子在海蜃閣以文會友,雙方都很剋制,很友好,各有佳作名篇,秦淮河上,傳出了不少佳話。
秦淮河從來不缺才子佳人的故事,卻也不止於只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比如這一次海蜃詩會上,陸錚和秦王之間的對話,秦王禮賢下士,陸錚才華高絕就讓很多人爲之津津樂道。
另有消息傳,說陸錚當年在揚州的時候就和秦王府頗有交集,秦王府的郡主悄悄南下江南到揚州,被陸錚的才華所折服,給陸錚贈了一幢大宅子。
這個消息傳出來,轟動秦淮河,秦王郡主多尊貴的身份?郡主瞧上了江南才子,被江南才子的才學折服,這更是江南讀書人最夢寐以求的事情,現在,這樣的事情就發生在了陸錚身上,大家豈能不轟動,豈能不興奮?
陸錚之纔在金陵已經沒有人懷疑,秦王府郡主身份的高貴和美貌更不容人質疑,陸錚和秦王府郡主之間的故事足可以演繹成郎才女貌的佳話呢!
不誇張的說,一次海蜃詩會幾乎掩蓋了秦王和江南權閥之間的微妙和尷尬,秦王憑此解決了自己面臨的巨大的危機,這樣的結果恐怕超出了很多人的預想。
而接着又有消息傳,說陸錚不日便要進京,秦王殿下盛情邀約陸錚和其一起同行,陸錚婉拒。
金陵學界衆多才子皆認爲陸錚此舉得體,恃寵不生驕,富貴不能淫,這才當是才子的風骨呢。
陸錚北上的當天,秦淮河萬人空巷,無數人前來送行,才子佳人,社會名流,金陵城轟動異常。
陸錚是江南的才子,是江南的解元,同時他又出身於江南權閥,屬於權閥的子弟。眼下,其北上京城,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寄託了江南學界的希望呢!
江南是才子雲集之地,然而自大康朝立國以來,江南沒有出過宰相,不得不說,在江南人心中對此一直都耿耿於懷。
像陸錚這樣才學驚世的才子是極有希望爲江南爭得榮譽的,所以江南父老對他特別的寵愛。
大江之上,陸錚的大船辭行北上,身邊僅僅只跟隨童子,影兒和聶小奴三人。當然,這一行北上的船伕僕從都是由童子精心安排的,其中不乏有精心培養的高手和死士。
另外,在北地京城童子也已經佈局了一年多,陸錚在北地也有了不小的勢力,根據陸錚的要求,他的勢力集中在消息和情報上,而這一點恰是童子所擅長的。
童子的佈局很深,只佈局不啓用,手下人的安全能夠得到絕對的保障。另外,陸錚在江南賺的財富,會源源不斷的輸入這一張龐大的勢力網中,陸錚相信,若干年之後,這股勢力會變得愈發的龐大,將來陸錚一旦需要啓用的時候,這必將會成爲他事業最大的助力。
陸錚作爲一個現代人,強的地方在宏觀的規劃和佈局,他很清楚的規劃了自己要走的路,而現在,從他北上京城的這一刻開始,這一條路就徐徐的拉開了帷幕。
……
北上京城的路並不好走,陸錚雖然坐的黃船,奈何運河北行卻也極盡辛苦。
運河往北到第一個關隘,需要用絞繩將黃船強行的擡升過一道高達十幾米的陡坡,這個過程艱辛危險,需要動用數百民工。
陸錚所乘坐的黃船倒也罷了,船不大,越過關隘的難度並不高,北上的漕船,裝滿了江南的漕糧,要越過這樣的關隘便難上加難了。
費盡辛苦,越過運河上的關隘,進入了北地,運河斷恰好結了冰,破冰之後河水又太少,陸錚所乘坐的黃船由縴夫拉着北上,一直到了京畿,才一切順暢,而這個旅程,耗費的時間已經超過二十天。
陸錚第一次遠行,也第一次體會到了遠行的艱辛,在這個時代遠離家鄉,很多時候可能意味着一輩子再也難返鄉,忽然之間,陸錚心中便多了很多的惆悵。
江南已遠,北地蕭瑟,這個時候恰入冬季,陸錚住到的京畿附近的小宅子裡面,這是一處隱蔽的所在,童子託人已經收拾妥當,宅子不大,從外面看上去毫不起眼,可是裡面的暖閣院子都修得非常的考究,京城的宅子還沒有完全妥當之前,這裡就是陸錚眼下的家。
對陸錚來說,進京的時機的確需要自己的考量斟酌,陸家的大伯在京城,顧家的二老太爺等一衆人在京城,還有聶永在京城,這些人或者是陸錚的長輩,或者是陸錚的老師,陸錚到了京城之後,這些人都必須要前去拜見呢!
除此之外,陸錚身爲江南權閥的子弟,同時又是聶永的弟子,另外和秦王府之間又有瓜葛,雖然他在北地的名氣不如江南,但是畢竟曾經惹出過很多事端,在陸錚沒有斟酌推演確定之前,他不宜輕易的進京。
陸錚這一次之所以如此快進京,第一他是想快點擺脫江南的束縛,第二,他想早點接觸京城,他的人生從現在才真正的拉開帷幕,他以後的前途和命運需要靠他自己去闖,去搏,去奮鬥。
……
冰天雪地的北國,院子裡的幾株槐樹光禿禿的,看不到一丁點生機。
陸錚基本上窩在家裡不出門,可是像影兒這些丫鬟們則就遭罪了,在南方生活習慣的丫頭,到了北地水土不服,半個月來生了一場大病,心疼得陸錚都有些後悔貿然北上了。
陸錚還沒進京呢,就遭了這麼一個下馬威,他對未來的生活和人生殘酷有了更清醒的認識。
眼下是個古老落後的時代,人力有窮,陸錚身處在這個時代,個人的力量也是微不足道的,別的不說,單單眼下這要命的鬼天氣,還有從北到南這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漫漫長路,陸錚都只能莫名的長嘆。
陸錚知道,眼前的這個世界通過千年的演變之後,未來的從南到北不過朝發夕至而已,甚至還能從空中飛躍過去。
而未來的北地室內更可以溫暖如春,甚至比南國的冬日都要舒心舒坦,和眼下這冰天雪地,寒風蕭瑟完全就是兩個世界……
陸錚能夠知道這些,可是眼下的世界他能改變什麼?他忽然覺得自己渺小如塵埃,他除了敬畏生命,敬畏自然,敬畏造物主之外,心中生不起半點豪情。
站在陸錚的院子裡,遠遠的便可以看到京城,京城崢嶸軒峻的樓閣在冰雪中依舊氣魄宏大,然而此時這一切在陸錚眼中則顯得平淡無奇了。
古今將相何其多,荒冢一堆草沒了,京城的人物何其多,然而多年之後,這些叱吒風雲的人物還不也是荒冢一堆草沒了?
陸錚忽然覺得,權勢並不值得他敬畏,就算是大康朝的皇上,也不過是芸芸衆生罷了,在眼下的宇宙,其依舊渺小如塵埃……
讀着書,給影兒養着病,陸錚思考這人生,日子過得很慢,很悠閒,很平淡,在這樣的時候,童子的消息遞過來了。
“公子,果然不出您所料,程虎將軍被革職了,而且兵部給他治了罪,說其貪墨軍餉,私動兵符,意圖不軌,已然被解押進京了!”童子道,他邊說話邊偷眼看陸錚的神色變化,他的表情中盡是佩服。
公子真是神了,程將軍的命運他一語中的呢!
“眼下解押進京?”陸錚吃驚的道:“只能從陸上走,而且時值隆冬,冰天雪地,程虎就算有一身武藝,這一路進京來只怕也要丟半條命。仲父明這一招真的利害,棄車保帥,嘿……”
童子嚥了一口唾沫,他很想說公子在其中也發揮了不少的作用,如若不然,秦王沒那麼容易從江南全身而退,可是這話他怎麼也不敢說呢!
“公子,關於程將軍的事情,我已經安排人盡最大的努力給他打點了!他能不能到京城,便要看他的造化了!”童子道。
陸錚點點頭道:“我這個大哥啊,和我的老師不同,他是真不懂官場的險惡。我的老師則是對這一切瞭若指掌,卻偏偏不甘心,哎,急功近利,貿然草率,哪裡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陸錚嘆了一口氣,他又想到了聶永,聶永在京城得罪了戴皋北貶,其書生意氣陸錚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但也能想象。
然而,經過了這一次挫折之後,他在江南磨礪五年,整個人可謂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眼下他毫不猶豫的投靠太子,捲土重來幹監察御史,甘願做太子在朝廷上的喉舌,以此來博富貴,求功名,五年前的風骨今何在?
陸錚兩世爲人,看透了人生,對人性中的爾虞我詐,陰謀詭計他更是瞭若指掌,然而他終究還是覺得人需要一點風骨。
風骨是什麼?就是尊嚴,功名利祿固然好,尊嚴風骨萬不可丟,如若不然,人活在世界上如走狗,靈魂不屬於自己,這樣的人生何曾有一丁點的意義和樂趣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