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京城秦王府四門緊閉,秦王回京之後面聖,聖上只有一句話:“回去吧!”
一句話,三個字,秦王回到府上便讓人封閉四門,閉門思過,足不出戶。
江南的事情究竟怎麼了結,眼下皇上還沒有決斷,這件事表面上是一件小事,實際上卻是秦王和太子的鬥法,眼下就看皇上怎麼選擇。
如果皇上真還寵着秦王,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皇上支持太子,接下來秦王恐怕還要遭殃呢!
王府後宅,秦王龍兆桓神情十分的糾結焦躁,王妃蘇氏親自給他端上了一杯鎮神茶,他們老夫老妻了,平日秦王更寵愛側妃一些,今晚他來了蘇妃的住處,蘇氏便知道秦王肯定是有什麼心事。
“殿下,您喝一杯茶,坐下來奴家給你揉揉肩,捶捶腿,這些日子府裡的事兒我都瞧在眼裡,但是在奴家看來,殿下是關心則亂。
所謂清者自清,奴家知道殿下在江南並沒有出格之舉,就算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往您身上潑髒水,那也無濟於事,父皇的英明,豈能被讒言所惑?只怕回頭那些人反倒偷雞不成蝕把米呢!”蘇氏溫柔的道。
秦王微微愣了愣,輕輕點頭,神色有些動容,他抓住蘇氏的手,道:“還是阿妮最是懂我的心思啊!你這一說和仲父先生倒是不謀而合啊……”
他頓了頓,道:“阿妮啊,仲父先生今日給我提了一件事,我反覆斟酌卻不能決斷,還請阿妮你一起參詳斟酌一番……”
“哦?殿下如此難以決斷,還需要找奴家商議,莫非是和孩兒們的婚事有關麼?”蘇妃脫口道。
秦王“哈”一下笑出來,道:“阿妮聰穎,一語道破我的心思,一如當年那才冠芙蓉樓的女子呢!”
蘇氏臉一紅,嗔了秦王一眼,臉上的笑容卻變得愈發盛了,她雖然青春不在,卻也並未衰老,尤其是其舉手投足之間那股雍容華貴的氣質,讓她的風韻更顯沉澱厚重,別有風情。
秦王心情好了不少,以一種輕鬆快慰的語氣道:“我們諸多孩兒中,其他的我都不擔心,唯有茜丫頭最不讓人省心,瞧着她的年齡也不小了,倘若是尋常人家,恐是早就嫁人了。
我這幾日就在想給這丫頭找個好婆家,要體面,又要容得了她的性子,眼下有點所得,特意來和阿妮你來商議呢!”
蘇氏呆了呆,道:“你說茜丫頭麼?嘿,提起她我眼下就頭疼,殿下下令四門緊閉,她嫌悶得慌,竟然偷偷溜了出去,幾個奴才不見了郡主,嚇得丟了魂,回頭還是金鎖那丫頭機警,立刻奔她姑姑那邊尋,這才尋得。
然而,她卻死活不回來,小姑那邊也寵着她,我這個母妃的話也不頂用呢!”
“簡直是胡鬧!真是氣煞本王了,那正好,給她找個婆家栓住心,嫁了人之後,性子才能收一些呢!”秦王道。
蘇氏道:“殿下,奴家想問問殿下您是選的哪戶人家的公子?奴家擔心,茜兒這丫頭性子烈,倘若選的人家她不中意,只怕她又得大鬧騰一番,眼下王府……”
“阿妮,我知道你疼着茜兒,我也疼着她呢!然而女大當嫁啊,生於我們帝王家的兒女,謹遵父母聖上之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年紀小可以胡鬧,可是在婚姻大事上面,豈能容她胡鬧?”秦王神色一正道,他頓了頓,又道:“阿妮,你放心,茜兒這丫頭雖然胡鬧,可是還是很討人喜歡的,在京城中追求她的年輕後輩不比當年追你的少年才俊少呢!”
蘇氏紅着臉道:“殿下您又欺負奴家了!纔不是呢!”蘇氏嘴上雖然說不是,腦子裡卻又忍不住回憶起年少時候的情形,那個時候她何嘗不是和龍茜兒一般,享譽京城?追求她的年輕公子不知幾何呢!
最後也是聖上的一紙聖旨,她便進了秦王府成爲了王妃,一晃時間過去了十多年了,眼下龍茜兒又到了要賜婚的當口了,又是一個輪迴呢!
“阿妮,戴相府的公子戴世章最是癡愛我們家的茜兒,此子性情我着人專門查過,雖然性子很急,但是勝在剛直真誠,最重要的是他對茜兒的一片癡心絕對不容質疑。
再說了,戴府也算是大門戶,沒有辱沒咱們的門楣,茜兒入了戴府此生也不虞會失寵,阿妮,你說是不是?”秦王道。
“啊……”蘇氏饒是有心理準備,也忍不住驚呼出聲,那戴世章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惡少,但凡是京城人,就沒有不知道戴府戴世章的,百姓給此子一個外號叫“蝗蟲”,意思便是戴公子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禍害得很呢!
龍茜兒這丫頭雖然胡鬧,可是蘇氏卻知道自己的女兒眼界極高,別說是戴世章了,就是京城蘇家、段家等幾家的優秀兒郎,她也橫挑鼻子豎挑眼,不怎麼瞧得起呢!更何況戴世章這等惡少紈絝?
蘇氏沉吟了一下,道:“殿下,戴相府如今如日中天,咱們王府的地位又分外敏感,茜兒和戴府公子的聯姻會不會太敏感了?真要是成了,朝野恐怕會……”
秦王擡擡手止住了蘇氏的話頭,道:“阿妮,你想說什麼我知道,我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我大康立國以來就有規矩,皇族和外臣之間不可勾結,然而,兒女婚事卻是例外。皇族的子女總得要成婚,皇族的女子總得要下嫁吧?
茜兒這件事,只要是孩子們自己你情我願,父皇是開明之人,哪裡有不賜婚的道理?阿妮,這件事你還要多費心,茜兒是從你腸子裡爬出來的,你最瞭解她,也只有你能說動她,這事兒我只能拜託你啊!”秦王道。
蘇氏嘴脣掀動欲言又止,她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她知道所有的話都是多餘的。丈夫今日既然談到了這件事,這件事就難有迴旋餘地。
本朝宰相的兒子娶本朝最受寵親王的女兒,這僅僅只是一件兒女的婚事麼?兒女的婚事是幌子,政治聯姻纔是根本。
秦王作出這樣的決斷,背後是很多謀士門客集體意志的體現,這件事豈能是蘇氏一個女流之輩能夠扭轉的?
眼下的秦王府處在很危險之中,風雲飄搖,蘇氏對這一切也是洞若觀火。如若不然,丈夫又怎麼會想着用嫁女這樣的手段?
蘇氏瞟了一眼丈夫,秦王依舊如同當年一般英俊瀟灑,他的腰桿依舊挺直,只是眉宇間那濃得化不開的愁讓蘇氏又心疼又無奈。
最無情是帝王家,眼下的大康朝已經是諸子的局面,秦王處在了這個巨大的漩渦之中,便再也脫不了身,他要麼往前走,要麼一敗塗地,被碾成渣滓,中間沒有絲毫的迴旋空間。
秦王英俊挺拔的身軀上承擔的是巨大的壓力,這一次江南之行的失敗,父皇心思的難以捉摸,讓他輾轉難眠……
蘇氏心中想着這些種種,心中一酸忍不住垂起淚來……
秦王一看王妃哭了起來,心中分外的愧疚,他知道王妃肯定是對這一樁婚事不滿意,別說是她不滿意,秦王對這樁婚事就能滿意?
所謂兒女婚事,背後更多的是政治考量,秦王需要來自戴皋的幫助,眼下這局面,他真要和太子鬥,唯有得到戴皋的支持,他纔有勝利的可能呢!
最無情是帝王家,最無奈也是帝王家,秦王當即陪着王妃,兩人陷入到了沉默之中,恰在這時候,外面傳來府裡主事太監安公公的聲音:
“殿下,您可已經安寢了麼?剛剛得到了消息,說是江南的犯人已經押到了刑部大牢……”
秦王臉色一變,沉吟了好久,沒好氣的道:“我知道了,芝麻綠豆一點小事,也值得這麼大驚小怪,半夜都要攪我和愛妃之間的清夢麼?”
“呃……”門外安公公的神色變得古怪,他頓了一下,又道:“殿下,奴才萬萬不敢攪您休息,可是眼下這件事情太大,仲父先生讓奴才務必要來請殿下……”
“什麼事情?難不成這個姓程的還能捅破天麼?”秦王勃然道。
“殿下,您真一語中的了,這姓程的在刑部發了瘋,一口咬死說是自己是被殿下給害成了今天這等光景的,他上了殿下的當,如若不然,豈能被皇上治罪?
眼下這消息已經讓刑部震動,刑部主管不敢定奪,連夜上報給了皇上來定奪,我們府上得到消息,還是因爲仲父先生之前冒死安置的釘子發揮了作用,殿下,這件事不能小覷啊,弄不好可能要捅破天呢!”外面,老太監尖着嗓門道。
老太監這話說完,秦王和王妃同時驚呼出聲,尤其是王妃,嚇得花容失色,秦王城府極深,也忍不住色變。
“愛妃,仲父先生已經來了,本王不宜讓先生久等,愛妃請先安寢……”秦王安慰蘇氏道。
蘇氏道:“殿下一切以大事爲重,卻莫耽誤了大事啊……”
蘇氏本來想多說幾句話,秦王殿下有些亂方寸,已經匆匆出門,直奔前院議事的銀安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