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西苑的空氣有些壓抑,歆德帝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今天徐天道被留在了西苑,師兄弟兩人一起溫養修煉,本欲要有所突破。
然而歆德帝今日卻心浮氣躁得很,連續好幾次“做法”都失誤,精神也有些恍惚,這讓他的心情變得頗爲糟糕。
“求仙無門,總難圓滿,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歆德帝喃喃自語,恍若夢遊一般,徐天道低着頭根本不敢說話,他心中清楚,所謂求仙無門根本就是無解。
徐天道也不斷的去鑽研所謂的仙道,他和歆德帝的觀感相反,歆德帝是越鑽研越覺得仙道存在,而徐天真卻越鑽研越覺得仙道飄渺,實際上那就是扯淡。
世界上哪裡有什麼仙道?哪裡有什麼長生?而徐天道和歆德帝出現截然相反的錯位在於,兩人的預期根本就不同。
歆德帝貴爲皇帝,坐擁天下,他之所以修仙目的就是求長生,求長生的目的就是自己能永遠掌握天下,成爲真正的萬年天子,萬壽無疆。他不想大權旁落,他想永遠都做大康帝國的主人啊……
帶着這種主觀心理去求道問題,自然就會越來越執着,而徐天道則是遊方道士出身,他之所以研習所謂求仙修道的東西,目的就是忽悠騙錢,從而讓自己能夠生存。
自從他入宮之後,從一遊方道士成爲了堂堂的國師,天師,所享受的榮華富貴是他以前所不能夢見的!對眼前的一切他已經非常滿足,只想能夠盡情放縱享樂,哪裡還受得了苦行僧般的修仙生活?
徐天道現在越來越心虛害怕了,因爲他覺得歆德帝越來越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也許有一天,陛下會忽然之間發瘋,或者是忽然之間下令將他徐天道碎屍萬段……
徐天道最早是歆德帝的老師,後來是歆德帝的師兄,而現在,他甘願做歆德帝的學生,歆德帝現在已經給自己變了道號,道號後面稱“上師”,徐天道還是天師,因而兩人地位懸殊,徐天道已經完全處在了被動的位置了。
“師兄,你說我是不是受到了凡俗事務的干擾?讓我道心蒙塵了?我感覺最近心浮氣躁,修煉多有困境啊!”歆德帝道。
徐天道道:“陛下,您是一國天子,自然免不了要日理萬機!現在大康又剛剛發生了這麼多事情,陛下事情繁忙一些也可以理解,等這一波風頭稍稍過去,陛下定然能好一些!”
歆德帝搖搖頭道:“難啊,天下的事兒不容易!朕這些個兒女個個都不凡,沒有一個人是省油的燈!
你看看呀,現在靈秀在遼東和山東,兆炎這個逆子去了隴右,竟然和隴右的宋家勾結到了一起,隴右這些年已經失控了呀!
現在龍兆睿也出去了,京城就剩下龍兆桓一人。他們都活得好好的,都處處要給我添麻煩,添亂。我正要什麼都親自去辦,那可能永遠也得不到安寧了!你說是不是這樣?所以這件事必須要妥善解決,唯有如此我才能將心思放到你我的仙道之上!”
徐天道道:“陛下,天道資質駑鈍,恐怕在仙道之上難有所進了!正如陛下您所說,求仙之道萬中無一,雖然天道我日日勤奮,奈何資質太弱,終究難有所成,免不了百年之後老去啊……”
歆德帝微微皺眉,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他頓了頓,又道:“師兄這句話說到了朕的心坎上了!是啊,時間雖然漫長,但是卻也緊迫,倘若太過糾纏於俗事,恐怕他日也也要淪落至師兄一般,從此以後再無望修仙,仙道從此斷絕了!”
歆德帝這個念頭一動,心中立刻便開始琢磨想辦法,對天下的人和事他都有絕對的自己,如果御下之道他也十分的精通。
就在西苑之中,他將內閣諸相,六部的各位大員全部召集起來,所談只是一件事,那便是立儲之事。
歆德帝道:“諸位愛卿,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可長期無儲君!今日朕爲了固國本,特將諸卿招來商量立儲之事,還請諸卿暢所欲言啊!”
歆德帝這話一說一片譁然,所有人都驚呆了,這是怎麼回事?前幾天歆德帝還因爲立儲的事情動肝火,怎麼現在忽然之間態度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了?這是怎麼回事?
陸錚在人羣中,心中忽然一沉,從歆德帝的神態來看,他應該是要換遊戲規則了!一念及此,陸錚腦子裡真是一陣無語。
歆德帝的心思最難琢磨,同時也是個極其精明狡猾之人,大康的江山這麼多年一直被他牢牢的掌握,而滿朝文武這麼多年也一直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無疑,這是個很厲害的人,智商很高的人!但是陸錚隨着地位的提升,越來越看到了歆德帝高智商背後的破綻。
很顯然,這一次歆德帝的忽然轉彎,便是被高人窺到了破綻,對症下藥,纔有了這個結果。
這個時候立儲,京城只有秦王一個人,立誰爲儲君那還要議論麼?是不是把齊王從山東召回來立儲?又或者在剛成年或者沒有成年的皇子中在擇一賢者立爲儲君?如果是那樣的話,立儲又有什麼意思呢?
陸錚腦子拼命運轉,他隱隱感覺自己面臨了又一次危機,如果這個時候秦王上位成爲太子,現在六部和內閣幾乎沒有能和秦王相抗衡之人,而陸錚在這種情況下,也勢必遭到壓制,難以實現自己之前的想法。
西苑經過了短暫嘈雜之中,各方大臣很快都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一時氣氛變得熱烈起來。陸錚冷眼看着這一幕,他又看了看端坐不動的歆德帝,心中忽然泛起一股奇怪的念頭來。
眼下的場景歆德帝一定認爲自己掌握了一切,自己把所有人都玩弄在了股掌之間。可是,在陸錚看來,這一次被玩弄於的卻是歆德帝,本來京城無事,各方平衡,他居中發號施令,假以時日大康的朝局必然能慢慢的穩定下來,大康的江山社稷不會因此動搖。
可是現在歆德帝忽然立儲,又有改變遊戲規則,他是要讓龍兆桓去應付這個混亂的江山麼?如果是那樣,諸子奪嫡的故事已經結束了,因爲龍兆炎和龍靈秀公然和歆德帝撕破臉了,龍兆睿手握重兵,他可進可退。
龍兆桓會不吸取龍兆炎的教訓,會遂歆德帝的意思麼?歆德帝倘若真把大權交給了龍兆桓,恐怕到時候天下真就不是眼前的天下了,歆德帝耍了一輩子權謀,結果可能要被別人所耍……
陸錚一語不發,顯得和周圍的大臣們格格不入,歆德帝眯着眼看着下面的衆臣,他腦子裡面並不是沒動腦筋,陸錚想的東西他都能想到,只是最近這段時間,他愈發覺得自己的精神恍惚了。
這樣的恍惚,如同飄飄欲仙,他心中篤定這應該是修煉精進的特徵,再進一步便可以修煉到無慾無求,修煉到萬毒不侵,到那個時候他自覺得肉身可以不朽了……
但是此時此刻歆德帝剛剛服了仙丹,腦子十分的清醒敏銳,他審視着這些臣子,每個人心中的所想他都能斷定,這一眼掃過去,六部和內閣竟然有一多半都和秦王過從甚密的!
他再聯想到秦王前幾天去找徐天道,根據徐天道身邊的人反饋來的信息,秦王是大大的表演了一番,從這番表演來看,秦王對儲位的虎視眈眈昭然若揭!
一想到這一點,歆德帝心中泛起無盡的陰霾,他心想:“好啊,小兔崽子還知道轉這麼多彎,動這麼多歪腦筋了!嘿嘿,真當朕老了麼?一個個都迫不及待的要爭儲?盼着朕早點死翹翹?”
歆德帝這麼一想,心中更是煩躁,當即他看向了陸錚,道:“陸錚,你說說關於立儲之事你是如何想啊?你是吏部尚書,天下的人才都在你的網羅之中,未來陛下的人選你也可以幫朕參謀參謀嘛!”
陸錚心中一陣難受,連忙道:“陛下,臣惶恐啊!臣弱冠之年,着實難議立儲之事,還請……”
“立儲之事情關乎江山社稷,關乎大康國本,你既然是大臣,就不能拿年齡說事兒。有志不在年高,你年齡雖然不大,但是才學不俗,聖賢書沒有少讀,我相信你心中是有主意的!”歆德帝打斷他的話道。
陸錚道:“陛下,眼下京城能夠有條件成爲儲君的皇子只有秦王殿下一人!陛下真要立儲,唯有秦王殿下能選!”
歆德帝微微蹙眉,道:“不錯,你這一說我仔細一琢磨,還真是如此啊!那這怎麼辦?秦王、齊王都是朕的兒子,朕不能厚此薄彼啊!
這樣吧,讓秦王也領一軍出征隴右,齊王眼下已經去了山東,兩軍同時平叛,看誰能凱旋立功,誰能立功凱旋,誰便是我大康儲君,未來的皇上,朕這個提議諸卿以爲如何啊?
陸錚,你說說,朕此提議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