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荊宮,齊王龍兆睿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他整個人都匍匐在地上,道:“父皇,兒臣辜負了父皇對兒臣的信任,兒臣沒有辦好差事,致使大康陷入危險境地,這都是兒臣的過錯啊!”
龍兆睿聲淚俱下,對自己的過錯毫不諱言,此時此刻他已經沒有了齊王殿下的風采,那模樣別提多可憐了。
歆德帝輕輕的哼了一聲,道:“你只是沒有辦好差事那麼簡單?你是要自立爲王,你是也想像龍兆炎一樣當叛賊,要和朕爲敵,和天下爲敵!”
龍兆睿道:“父皇,兒臣冤枉啊,兒臣真的冤枉!在兒臣心中父皇纔是天子,兒臣絕無二心。當時的情形很複雜,遼東鐵騎實力太強,兒臣着實不能敵,因而便虛與委蛇,暫避鋒芒,在兒臣心中還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父皇身邊,在父皇膝下承歡……”
歆德帝眯眼盯着龍兆睿,哈哈大笑,道:“在朕膝下承歡?好,朕如今就答應你!連王府也不用給你了,你就暫時居西宮吧!住在西宮,時常可以來朕這裡,好不好?”
龍兆睿怔怔不能言,江南朝廷本來就沒有宮殿,紫荊宮比之京城的紫禁城本就小得很,而西宮只是個偏宮,早已經殘破,龍兆睿被安排住在那裡是徹底的要被冷落了。
龍兆睿心中拔涼拔涼,卻又不敢再說什麼話。這年頭都是實力爲尊,龍兆睿已經丟掉了自己的籌碼,他還有什麼討價還價的資本?
當即他立刻跪地謝恩,而後慢慢的退出了大殿,龍兆睿走了,歆德帝有些意興闌珊,他吃了一枚自己所煉製的“仙丹”精神略微好了一些,當即便對身邊的馮仁道:“馮大伴,你瞧瞧,兆睿的年齡都已經五旬了!嘿嘿,朕十四歲生他,朕今年虛歲已然六十有五了,真是歲月催人老啊!”
馮仁道:“陛下您來修道之人,修道無年月,普通人能活百歲便算是極高齡了,對修道者而言,百歲不過還是童子之身,奴才們私下裡時常議論,都說陛下欲要萬壽無疆呢!”
歆德帝哈哈大笑,道:“萬壽,哈哈,真能萬壽無疆,這天下就算易主又能算什麼事兒?”歆德帝搖搖頭道:“可惜啊,齊王終究很讓朕失望,他遭此挫敗,關鍵之人乃陸錚,可是在朕面前他竟然沒有一句針對陸錚之言,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齊王已經崩潰了,既然失去了鬥志,這等人還有何用?朕心中對此很是不愉啊!”
馮仁抿了抿嘴脣,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他相信龍兆睿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但是這些話他能說麼?大康有今日危機,主要原因就是歆德帝父子之間出現了嚴重的分裂和對立。皇族自己內部出現了裂痕,自己倒了,豈能怪別人呢?
歆德帝話鋒忽然一轉,道:“陸錚呢?今日陸錚爲何未見覲見?”
“回稟陛下,陸錚乃吏部尚書,無需天天覲見,內閣諸位宰相都已經來過了,倘若陛下要傳召,奴才這就去召他們進來!”馮仁道。
歆德帝忽然暴怒道:“他們頂什麼用?他們就是一幫廢物,一幫傀儡!現在整個江南,所有人都看陸錚的臉色,陸錚纔是掌握大局的人,這個小兒奸詐狡猾得很,表面上幹吏部尚書,其實是自己躲在了後面,把一幫老弱病殘推上了前臺,讓他們天天糊弄朕,此子其心可誅,此子是真當朕是聾子,是傻子麼?”
歆德帝發怒了,情緒完全失控了,就像是醉酒的老漢一般,在宮裡亂砸亂喊,馮仁徹底慌了神,他立刻去請徐天道,徐天道看到這一幕連忙上前勸慰,歆德帝用手指着徐天道道:
“陸錚此子就是你所說的仙緣,現在這個仙緣已經成爲了大康朝的心腹大患,此子掌控了江南,朕成爲了傀儡,朕的政令出不了紫荊宮,天下的事情和朕已經沒有瓜葛關聯了,你說說,這個仙緣是不是害人精,是不是欲要將我大康朝的江山篡奪?
罪人啊,你是我大康朝的罪人,你倘若死了,有什麼面目去見大康的列祖列宗啊!”
徐天道被歆德帝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頭,心中卻絲毫不覺得惱火,反而有一種酣暢淋漓之感,他看到歆德帝現在的樣子心中便有一種愜意的快感,這個皇帝陛下就是以善長玩弄權謀,喜歡搞陰謀詭計爲榮。現在好了,搞陰謀詭計,善長權謀之人自己死在了權謀之中,他終於意識到現在的江南皇權已經完全衰弱了,陸錚用各種手段將皇權限制住,利用豪門權閥的勢力,將江南抓在了他自己的手中。
面對這樣的局面,歆德帝使用了各種手段來反抗,然而到目前爲止幾乎是沒有收穫成功,因此他怒了,他瘋了,他開始發狂了!
歆德帝發狂,這說明他已經失去了耐心,也許不久的將來,君臣之間便會發生激烈的衝突,到那個時候,徐天道很想看看歆德帝的狼狽!
歆德帝在紫荊宮發威,齊王卻已經入住了西宮,到了西宮之中,他環顧四周,竟然親信俱無,僅剩左明嶽依舊對他不離不棄,他眼淚都流出來了,道:“左先生,都到這一步田地了,汝爲何還留在本王身邊?你也像他們一樣去另謀出路吧,本王絕不怪你!”
左明嶽搖搖頭道:“殿下,左明嶽頗有自知之明,某乃一廢人,當初承蒙殿下收留纔有一口飯吃,現在殿下正處在危難之際,某豈能捨殿下而去。殿下今天很好,並沒有抱怨陸錚,更沒有在天子面前說陸錚之惡語,此爲我所謀之最妥當應對!”
左明嶽頓了頓,又道:“殿下,此時此刻您看似危機,其實危險中醞釀着更大的機遇。你要記住了,陛下和陸錚之間,你只能選擇實力佔優的一方,如此你纔可能東山再起。
按照江南的局面,按照陛下的性格,他和陸錚之間的矛盾必然要激化,左某判斷,短則一年,長則三年,江南將會生激變,一旦激變生,皇族中能夠取陛下而代之的唯一人選便是殿下!到時候殿下東山再起的時候便到了,所以,此時的隱忍等待價值千金,殿下啊,左某希望殿下能明白,能冷靜,能忍辱負重!”
齊王龍兆睿輕輕嘆了一口氣,經過了這幾年的思索冷靜,他的情緒也慢慢調整過來了。他很清楚自己這一敗之後手中已經沒有了籌碼,所謂好死不如賴活着,他暫時隱忍等待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這西宮太冷靜了,住在這樣的地方滋味着實難受,龍兆睿內心承受的痛苦讓他有一種欲要崩潰的感覺,日子難熬啊……
……
江寧陸家,陸錚今日染了風寒便乾脆從金陵回到了江寧來養兵,反正朝中的事情也無需陸錚事必躬親,他索性便樂得清閒。
江南的局面無疑都在陸錚的掌控之中,但是陸錚不追求極致掌控,他選擇將軍隊絕對掌控,軍隊的大將軍和副將都是他絕對的鐵桿心腹。蘇芷和柳鬆兩人不遵任何人號令,最以他之命是從。
政務方面,陸錚現在將陸家,顧家和陳家的三位頭面人物都入閣了,這三個宰相主持大局,江南的大小事務運轉正常,但實際上,這三個人中陸家是主導,在關鍵大事的決策上面,陸錚纔是真正拍板之人,陸錚是躲在幕後掌握最終權力的存在。
第三方面,陸錚擁有童子的懸鏡司,大康懸鏡司的所有力量被陸錚調整清洗,有些地方得到了加強,所以江南乃至整個大康對陸錚來說沒有秘密,任何消息陸錚都能保證自己第一時間收到傳訊,正因爲如此,金陵朝廷中的各級官員,幾乎都在他的監視之下,但凡有稍微的差錯,他都能第一時間洞悉,及時的處理,所以,表面上他無所事事,而江南朝廷的運轉卻有條不紊。
“童子,北地的局面有些微妙啊,似乎他們的日子都不好過!宋文鬆剛剛喘一口氣,他得了太子以爲能大幹一場,宋家卻在隴西和他決裂了,和宋家徹底撕破臉,他能否守得住京城就增添變數了,你說我應該如何處理此事?”陸錚道。
童子道:“相比其他人來說,宋文鬆和公子您的交情還算是實打實的!眼下北地的局面複雜,公子還是要保宋三將軍,只有保住了他,北地的局面才能繼續亂下去,如若不然,遼東軍虎視眈眈,一旦宋文鬆出了幺蛾子,北地恐怕要盡落在譚磊的手中了!”
陸錚一笑道:“宋文鬆給你什麼好處了,你這麼替他說話?”
童子一笑道:“公子您還別說,宋文鬆還真給了我不少好處,而且顧至倫那邊的商路現在也通了,顧至倫爲了謝他,已經給了他三十萬兩白銀作爲報酬!宋文鬆人長得很粗,可是心思卻精明細膩得很,這傢伙處處用心,從您身邊人下手,不信你稍後等着,顧至倫必然會有秘奏呈上來!”
陸錚輕輕哼了一聲,道:“顧至倫有私心,他想讓我把他調回江南來!好啊,我就偏偏讓他待在京城,讓他天天和宋文鬆膩在一起,我倒要看看宋文鬆敢不敢對我的人動手!如果宋文鬆敢有二心,我南府軍立刻出兵,半月之內將他橫掃,童子,你要明白,這小子現在沒有和我討價還價的資格,因爲他的命運掌握在我的手中!”
童子皺眉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陸錚毫不客氣的道:“宋文鬆不是想要糧食麼?我江南便是大糧倉,我可以給他糧食,但是我不要錢,我要馬!你去告訴他,吃了我的東西得吐出來,吃了我兩千匹馬,我現在要兩萬匹馬!
只要宋文鬆能運來馬,我江南就保他,給他做後盾,我不僅可以給他提供糧食,甚至關鍵時候,我還能讓柳鬆出兵助他一臂之力!”
童子完全懵掉了,道:“公子,這是不是太狠了一點?兩萬匹馬啊,宋文鬆自己的騎兵恐怕也就幾萬人馬,他把自己的馬全部讓給您麼?”
陸錚哈哈大笑,道:“我只要馬,至於馬的來歷我一點也不關心!他運馬,我運糧,事情就那麼簡單!”
陸錚站起身來,拍了拍童子的肩膀道:“千萬不要被宋文鬆所迷惑,這小子奸詐狡猾得很!該讓他痛的時候,一定要讓他痛,這樣他才能長記性,他纔能有敬畏!
馬的事情,我們在北燕買不到,但是宋文鬆這些年來在隴右乾的事情就是養馬,他的門路很寬,就算是宋家佔了幷州,他也能想到辦法搞來馬!以後,只要他有馬,我們都可以做他的堅強後盾,我相信,很快北地的局面便能出現新的變化了。”
童子仔細品味陸錚這番話,良久他道:“公子深謀遠慮,的確讓人覺得佩服!倘若真是如此,我南府軍足可以和天下雄兵一戰了!”
童子這話可不是拍馬屁,而是在古代的戰爭中,騎兵的作用實在太大了,遼東軍最強的乃遼東鐵騎,西北軍最強的乃隴右鐵騎,北燕軍最強的則是北燕鐵騎。
雖然,步兵對付騎兵的招數層出不窮,但是這些招數和騎兵的交手很多時候也最多能勉強抵禦而已,至於騎兵的來去如風的高機動性能,步兵則完全拿人家毫無辦法!
再強的軍陣,就算是能防禦騎兵,可是騎兵來去如風,人家打不贏可以走,這纔是最讓人頭疼的事情,所以,南府軍真正要成爲天下雄兵,必須要有自己的騎兵,而要打造騎兵,首先必須要有馬匹,沒有馬一切都是空談。
馬在當今世界是寶貴物資,北燕對馬是絕對禁運的,所以大康朝的馬必須要自己來養,現在大康的馬場主要集中在兩個地方,一個便是遼東,一個便是隴右。陸錚現在要乾的事情便是趁火打劫,獲得馬匹這種戰略資源,南府軍有了馬,一切都好說。至此,陸錚角逐天下的雄心也初步展現出來了……
“公子,眼下的局面公子不宜長期待在江寧,還是要住在金陵爲妥當!”童子道。
陸錚搖搖頭道:“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江南兵民的事情都漲了,這很好,在這個時候我急流勇退是最好的選擇!
我們三大家族同氣連枝,這一次陳家有功勞,陳至謙入了閣,軍中他們也可以佔一些份額!
關於這些事情我就不親自參與了,我相信柳鬆和蘇芷一定能辦妥,辦得讓我滿意,同時也讓大家都滿意!”
陸錚頓了頓,道:“這一次我們得了五萬人馬,這五萬人馬三萬現在在江寧,柳鬆一口氣吞下這三萬人吃的是夾生飯,有我在這裡,柳鬆不會噎着。至於京城那邊,我相信蘇芷能很好的將兩萬自投羅網的淮南兵給安置妥當。
所以啊,以後江寧和金陵同等重要,金陵的五萬兵馬尤其要成爲精兵強將,要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而能勝!這五萬人,將是鐵軍,我大康的江山能否光復,這五萬人肩負重任!”
童子心中豁然明瞭,原來陸錚已經把南府軍分爲了兩個部分,一部分由蘇芷率領,這部分南府軍擴展壯大,而後會分散到江南各地,用於守土安民!而陸錚在江南讓柳鬆練的這五萬人,則是要準備隨時出擊,征戰天下的!
陸錚不能永遠只局於江南一地,遲早有一天他得走出去,他之前將拳頭縮回來,其目的不就是讓打出去的拳頭變得更加有力麼?
一念及此,童子忽然覺得振奮起來,他終於明白,自己杞人憂天,他能想到的陸錚早就想到了,陸錚所謀的比他想的不知要大多少!
五萬人馬,再加兩萬騎兵,這股力量足夠征戰四方了。也許明年或者後年,就這幾年,南府軍必然會出現在大康的疆域之上,大康國最終還得靠陸錚,這個天下強者爲尊,將來誰可以和公子爭鋒呢?
“報!南府軍副將柳鬆求見!”門口傳來了親衛清脆的聲音。
陸錚哈哈一笑,道:“說曹操,曹操到。柳鬆,別搞那一套繁文縟節了,進來吧!童子也在此呢!”
柳鬆笑吟吟的走進來,他渾身披甲,單手抱着頭盔,看上去英姿颯爽,他單膝跪地向陸錚行禮之後才站起身來笑吟吟的道:“姐夫,我聽說宋三來信了?是不是他的日子不好過了?”
陸錚一笑道:“怎麼?是想去助他一臂之力麼?你現在有這一身本事,可全得益於他的悉心培養啊!”
柳鬆忙擺手道:“纔不能呢,宋三奸詐狡猾得很,當年在西北的時候,他看似照顧我們,其實是時時都拿我們當擋箭牌,動輒便拿姐夫出來說事,搞得好像姐夫真和他是結盟一般。所以,我過來就是告訴你,你千萬不要讓他的當,這傢伙能把人給賣了,還讓被賣的人替他數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