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府軍中軍大帳,當蘇芷看到了鮮豔的旌旗之上寫着大-大的“陸”字的時候,他終於知道事情大抵是怎麼樣的了。
他雙目睜大,滿臉恐懼,嘴脣變得烏青,渾身都在發抖。
他道:“譚將軍,將軍,您放過我好不好?只要您放過我,我蘇芷這一輩子給你做牛做馬都願意。將軍,或者你殺了我,現在就讓我死好不好?”
譚磊眯眼盯着蘇芷,他看到這個自詡爲堂堂大將軍的男人,起初囂張傲慢,接着慢慢的轉變態度,現在則是如同一條搖尾乞憐的狗,這等人品,這等做派真是讓人作嘔。
譚磊嘿嘿一笑,道:“蘇將軍,你死了可就不值錢了!陸王爺說了,他要的是活人,我倘若把你燉了,回頭他不認賬怎麼辦?豈不是我京畿百萬百姓都要因爲你遭受塗炭?”
譚磊頓了頓,陰陽怪氣的繼續道:”蘇將軍,你應該感到高興,因爲你的死可以讓我京畿免遭生靈塗炭,你一人之身,救我百萬軍民,你死得其所,死得有價值,是不是?哈哈……”
說到最後,譚磊仰天大笑,笑容中盡是奚落和嘲笑,蘇芷睜大了眼睛盯着譚磊,此時此刻他知道任何口舌都已經無用了,可憐他蘇芷自認爲了不得,有本事,結果卻成了一件禮物,譚磊和龍靈秀把他當成一個籌碼送給陸錚,以此來換陸錚撤軍?
“他媽的賤人,賤種!譚磊,龍靈秀你們兩個王八蛋,你們以爲添陸錚的屁-眼丫子就能一勞永逸,能夠苟延殘喘麼?
你們蠢得像豬,那樣只會讓陸錚看清你們的底細,那樣只會讓京畿的將士們心寒,讓天下的英雄豪傑笑話!
狗日的,你們要求饒,竟然要害我,我蘇芷就算做鬼也不能饒你們……”
蘇芷求饒無效便破口大罵,只見他雙眼通紅,頭髮凌亂,狀若瘋狂,此時的蘇芷哪裡還有蘇家子弟溫文爾雅的風範?更沒有了蘇大將軍睥睨天下,橫刀立馬的英偉了,這等形狀,狀若市井,真不能入目。
譚磊今天是親臨陸錚的軍帳,看着陸錚大軍軍容雄偉整齊,心中不由得暗暗震驚,心想倘若這麼多大軍真要死磕京城,只怕京城城防縱然堅固也擋不住啊!
想想陸錚的這些大軍皆是從遼東而來,他心中便一陣疼痛,遼東那可是他譚磊的地盤,他譚磊經營了幾十年的地方拱手送給了陸錚,現在陸錚幾年功夫便兵強馬壯。
再看譚磊自己呢!這麼多年在京城日子過得是逍遙,可是戰力越打越弱,如今的譚磊遼東鐵騎和陸錚的遼東鐵騎怎麼能比?
“王爺有請譚將軍覲見!”
譚磊在幾名步卒的帶領之下進到了陸錚的中軍帳,中軍帳很簡單,沒有多餘的陳設,軍帳兩邊一邊站着甲冑鮮亮的領兵將領,另一邊則是峨冠博帶的謀士,陸錚端坐在主位之上,面對微笑,讓人如沐春風。
譚磊上前抱拳行禮,道:“京畿守備將軍譚磊見過陸將軍!”
陸錚是歆德帝敕封的遼東王,但凡是大康的子民都應該稱他王爺或者殿下,譚磊以將軍來稱呼顯然是不把自己當大康的人。
陸錚對此也不在意,他淡淡的道:“譚將軍,我要的人你帶來了沒有?”
譚磊道:“將軍要的人,我們公主殿下自然非常的重視,來人啊,帶人上來!”
幾名士兵拽着蘇芷上到了大殿之上,將蘇芷頭上的頭罩接下來,全帳立刻便是一番交頭接耳。
蘇芷眼前本是一片黑暗,忽然之間見到了光明,待他的眼睛能看清周圍的環境,擡頭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位的陸錚了。
看到了陸錚,蘇芷便立刻低下了頭,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往日種種全都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一時他的內心真是複雜之極。
他想到自己前半生碌碌無爲,受盡了各種冷眼,在世家子弟之中他蘇芷是不學無術,遊手好閒的反面典型呢!
那個時候的蘇芷只覺得自己前途一片灰暗,恐怕一輩子也沒有出頭的機會呢!他生在權閥豪門,見得太多豪門中子弟碌碌無爲遊手好閒過一生的例子了。
權閥豪門的子弟看上去風管無限,其實內部的競爭巨大,成長的環境也是非常殘酷的!家族只會把最好的資源用在最有潛力的子弟身上,像蘇芷這樣的廢柴,連蘇清不如,家族怎麼會在他身上傾注心血呢?
蘇芷就這樣碌碌無爲的度過了三十年,一直到到他認識了陸錚,因爲陸錚對他的重用,讓他一夜之間揚名,接着便是平步青雲,從一個世家子弟成爲了南府軍的首領。
那個時候蘇芷如果一直跟着陸錚,不離不棄,陸錚現在恐怕已經掌握江南,平定中原了,這天下說不定都已經改頭換面了。
只是蘇芷終究沒有抵擋住權力的誘-惑,趁着陸錚北上的機會他率領南府軍倒向了龍兆桓,和陸錚徹底的決裂,這種背叛不啻於是從背後捅陸錚一刀,恩將仇報,這就是蘇芷在世人中留下的形象。
那個時候的蘇芷不知道這個形象會對他造成多大的打擊,現在,此時此刻,他才體會到,其實事情的失敗從他背叛陸錚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
這個世道不管多麼的不公,不管多麼的殘酷,有一點卻是永遠也不能改變的,那就是任何一個人,一旦名聲狼藉,一旦聲名掃地,他這一身縱然能夠有幾天折騰和囂張,但終究會一敗塗地,死得很難看。
蘇芷其實很早就明白了這一點,他也想過自己要回頭,但是很多事情也只能想一想,每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是真懷念以前的日子啊。
但是到了第二天清早,他重新掌控了權力,體會到那種掌控一切的美妙之後,那些慚愧後悔的念頭便會迅速的淡去,各種僥倖心裡便佔據上風。
他將陸錚當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只要能夠對陸錚不利的事情,不管多麼困難,不管多麼難做,他都一定會積極的幹。
就像前不久龍靈秀讓他去北方聯絡宋文鬆,搭救曹魏明,這兩件事都非常的難辦,但是蘇芷卻有如神助,硬是把這兩件事都辦得十分漂亮,說到原因其實簡單,那都是願意蘇芷內心的恐懼,蘇芷不敢想象陸錚一旦拿下了中原之後,他自己會面臨什麼樣的結局。
眼看陸錚的勢力愈發強大了,從遼東到中原,大軍所過之處所向披靡,沒有人能與之爲敵,這樣下去大康的天下重新要被其征服,那個時候天下之大,蘇芷就沒有立足之地了呢!
“譚將軍,陸某是個講究信用的人,既然公主殿下將我要的人送過來了,那我明日便撤軍!
同時我還會送將軍一個人,此人我相信將軍一定很盼望,要不然將軍不會親自來見我!”陸錚哈哈大笑,對譚磊十分客氣。
譚磊瞳孔遽然一收,盯着陸錚,當即抱拳,道:”陸將軍仁義,譚某知道了!”
兩人彼此默契,譚磊將蘇芷送給了他,陸錚就會把龍兆炎給送回去。龍兆炎對譚磊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因爲京畿譚磊和龍靈秀之間要爭權,龍兆炎是譚磊十分重要的籌碼。
站在陸錚的立場上,他當然不願意讓京畿安定,將蘇芷要過來就是打壓龍靈秀,現在將龍兆炎放回去,又是一劑藥,十分奇妙,在這個微妙的當口,譚磊和陸錚兩個死對頭之間竟然奇蹟般的找到了利益的平衡點。
譚磊並沒有在陸錚帳中逗留太久,他送了人過來,同時帶了自己想要的人回去,這整個過程,包括陸錚軍帳中的人都不知道譚磊帶走了什麼人。
因爲陸錚抓住龍兆炎之後就沒有聲張,龍氏乃皇族,這個家族的任何人都非常敏-感,也極其引人關注。
如果陸錚抓了龍兆炎,他倘若真對皇族忠心耿耿,那他就只有一個選擇,那便是將龍兆炎送到山東,讓歆德帝發落。除此之外,任何動作都必然會遭到各種非議,正因如此,陸錚選擇將此事保密,絕對不向外張揚。
譚磊走了,帳中就只剩下了蘇芷一人,軍中和衆謀士立刻紛紛進言,幾乎異口同聲的要將蘇芷立刻斬殺,憑此詔告天下,也憑此振奮軍心……
陸錚一直不表態,他站在營帳的中央,慢慢踱步走到了蘇芷的身邊,他盯着蘇芷,淡淡的道:”蘇芷,軍帳之中皆是喊殺的聲音,你說說我該怎麼辦?是不是該遵照大家的意思,順應民意,將汝殺之祭旗?”
蘇芷擡頭看向陸錚,兩人四目對視,他的情緒瞬間崩潰,當即嚎頭大哭,道:“公子,蘇芷就如同是豬狗一般,現在既然走到了今天,那公子您想殺就殺,任憑處置都可以!我蘇芷認了,也是我蘇芷活該……”
陸錚輕嘆了一口氣,道:“你蘇芷一命何足道哉?你別忘記了京城的蘇家,這是一個傳承了幾百年的家族,因爲一個蘇芷,而毀掉一個家族,你蘇芷就算下了九泉,恐怕蘇家的列祖列宗也不能饒恕於你,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