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親切,溫馨,這是我進入家鄉這個小縣城後做主要的感覺。看着家鄉的人們臉上的笑容感覺很溫暖,就好像他們的笑容都是朝着我來的似的;他們的鄉音也讓我倍感親切,雖然我的這種鄉音在大一的時候曾經被同學嘲笑過。
我們沒有先回家,而是到縣醫院去給小然先拆了線。不過,她的額頭上還是被貼了一塊小紗布。“必須這樣,免得被感染。而且如果不貼紗布的話會更難看。”我告訴她說。她鬱悶地接受了。
馬上就要到家了,我忽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激動。還有緊張。
“兒子,一會兒到了爺爺奶奶家門口的時候你負責敲門啊。”下車後我和兒子商量。
“好。”我沒想到他居然滿口答應了。我覺得這就是親情。
“咚咚!”兒子開始敲門。小然看着我,我朝她笑。
“誰啊?”我聽懂清清楚楚,裡面傳來的是母親的聲音。
“咚咚!”兒子轉身朝我做了一個鬼臉,他繼續地在敲門,卻沒有叫出聲來。
“來了、來了。”母親的聲音似乎變得有些蒼老了。
門,開了。“呀!我孫兒回來啦?!”母親高興而驚訝地叫了一聲。
“奶奶!”兒子稚聲地叫了一聲。
“小然,勉兒,你們回來怎麼也不提前打一個電話啊?小然,你額頭怎麼啦?”母親即刻發現了她的異常。
“不小心摔到了。”小然說。
“勉兒,不會是你乾的吧?”母親瞪着我問道。
我哭笑不得,“媽,您兒子什麼時候打過女人?”
“真的和你沒關係?”母親問道。
我頓時怔住了,因爲這個問題如果如實回答的話母親肯定會誤會的。“和他沒關係。”小然卻說話了。
“那就好,不然的話看我怎麼罵你!”母親頓時笑了。
我在看見母親的第一眼的時候心就開始顫抖了,因爲我發現自己才一年沒見到她,但是卻發現她的頭髮竟然已經變得一片雪白了,而且頭髮也很稀少。看上去就好像一農村老太太似的。在我的記憶裡面,母親可一直都是非常漂亮的啊!“媽!”現在,我纔開始叫了她一聲,聲音顫抖,眼淚差點流出來。
“勉兒,你怎麼啦?”母親看着我、驚訝地問道。
“您這是怎麼啦?怎麼一年的時間頭髮都白了啊?”我動情地問道。
“老了,是該白頭髮了啊?”母親慈祥地笑了。
“可是,您還不到六十歲啊。”我說。
“遺傳呢,你外婆在世的時候也這樣。”母親說。
“爸爸呢?”小然在問。我頓時想起來了:怎麼沒見到父親呢?其實不是我沒有想起,而是我的心裡有些害怕見到他。父親在我心中永遠都是既敬又畏的形象。
“出去了,他每天早出晚歸的,不曉得他一天在做什麼。前一段時間還消失了一陣子,走的時候也不給我打一個招呼。幸好我知道他,不然的話我去什麼地方找他啊?”母親笑着說,一點沒有責怪的意思。
“秦勉,你給爸爸打個電話吧。”小然對我說。
“你不知道啊?爸爸可是從來不使用手機的。”我苦笑着說。
“就是,怪脾氣。”母親笑道。
我父母的家依然像從前那樣簡樸,甚至可以說是簡陋。屋子沒有裝修,地板是修建時候本來的面目,傢俱也是非常的陳舊,不過家裡很整潔,地上一塵不染的,傢俱上的漆也錚亮錚亮的,倒也還別是一番風味。
母親的衣着也是如此,她身上的那件棉衣的面子已經洗得發白了,但是卻被她燙洗得乾乾淨淨,而且看上去很有型。不過,我看上去覺得有些心酸。“媽,您看您身上的衣服,太舊了。明天小然陪你去買幾套衣服吧,最好買一件好點的羽絨服,也給爸爸買幾件。”我說。
“我不喜歡。我覺得身上的衣服穿起來很舒服,很貼身,也暖和。”母親搖頭道。
我去看了小然一眼,她朝我點了點頭。她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既然母親不同意,那就來一個先斬後奏。 父親回來得很是時候,母親剛剛將飯菜做好他就進了屋。
“爸!”還是小然先叫出了聲來,隨即我也叫了一聲。兒子在看電視,他的眼睛捨不得離開那裡。“兒子,快叫爺爺!”我朝孩子大聲地道。兒子這才很不情願地將他的眼睛從電視上移開了來,“爺爺!”他叫道。
父親開始是看着我的,我發現他的眼神裡面很嚴肅,但是在轉向小然我他孫子的時候,他的眼神忽然地變得柔和了起來,“回來了?”他看着小然和我兒子說。
“對不起,爸,我們回來得很急,沒提前告訴您。”小然在我父親的面前可是比我要隨便多了。
“沒關係的。隨時想回來就行。”父親的臉上依然是慈祥的笑,他好像對小然額頭上的傷視而不見。
“來,上桌吧,飯菜都好了。”母親在招呼我們。
“陪我喝幾盅。”父親看了我一眼後對我說道。“行。”我不敢拒絕,而且也不想拒絕。
“我去拿酒。”母親看上去很高興。
以前我回家都不陪父親喝酒的,因爲我不喜歡喝酒。
我首先去敬父親,“爸,我敬您一杯,祝您身體健康。”
“我健康着呢,我倒是覺得你自己應該注意身體纔是。”父親將酒喝下了,一邊吃着菜一邊說道。
“是。”我說,不過有些莫名其妙,“我覺得自己的健康狀況還是不錯的。”
“小然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情?你們兩個遇到了什麼事情了?”父親問道。
小然訝異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
“你們兩個都受了傷,我看你吃飯拿筷子手都在抖動。你們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父親問道。
“你們打架了?”母親的懷疑再次被提了起來,她又開始瞪我了。
“是被別人打的。”父親說。
“爸爸、媽媽在醫院裡面被壞人打了。”兒子忽然地說道。
“是被病人家屬打的吧?”父親問我。我點頭,心裡暗自驚訝。上次百里南對我講過父親的本事,那時候我還不大相信,但是現在,我完全地信服了。可是,我在以前怎麼沒有發現父親竟然有這樣的本事呢?
也許是以前自己對這樣的事情並不留心,也許是那時候的我很本分,沒有什麼異常的東西值得父親分析。我心裡想道。
應該是這樣的。
“爸爸,您怎麼知道的?”小然卻將她的驚訝問了出來。
“你看看他現在這樣子,滿臉的官氣,臉上還長滿了酒膘。秦勉,你是不是擔任了什麼職務了啊?你是不是經常在外邊喝酒?”父親問我道,神情很嚴肅。
我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臉,“酒膘?酒膘是什麼?”
“你臉上亮晶晶的東西就是酒膘。臉上皮膚下面被酒膘撐滿了。酒廠的豬爲什麼那麼肥?那就是因爲它的身上長滿了酒膘。”父親道。
母親在笑,卻沒有責怪。
“爺爺,您怎麼把我爸爸和豬比較啊?”我兒子卻不滿了。
“我不是比較,是說那個道理。”父親去摸了摸孩子的頭,笑着說道。
“是,我最近和朋友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一些。”我只好承認。
“你一個本科生,你們領導憑什麼提拔你?”父親問我,臉上的神情有些難看。
“我們市周市長的秘書做手術,是我幫他安排的,所以他後來就給我們院長打了招呼。”我急忙說道。我不敢說出百里南,因爲我曾經的那個承諾。
“騙人!”父親猛地放下了筷子,“周市長的秘書會來找你?他要找也只會去找你們院長!”
我在心裡暗暗叫苦,發現自己在父親面前就像幼兒園的孩子似的那麼幼稚。但是我無法改口了,“爸,真的是這樣的。”
“爸,他說的是真的,那個鄭秘書還到我們家裡來過呢。”小然幫我說話了。
“我明白了,他不是到你們醫院做手術來着。”父親的臉上頓時好看起來,“不過,想他那樣的人你最好還是少交往的好。找你看病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心裡頓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是,我知道了。”我急忙地道,相當於承認了他的分析。現在,我終於知道了什麼叫“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了。
我發現自己已經難以招架了,我很害怕,害怕他看出我這一年來的那些變化。於是,我不得不轉移話題,“爸、媽,我明天就得回去了,小然和孩子留下來陪你們。因爲我馬上得出國去一趟。我們科室的崔主任要我陪同他到日本考察。”我一口氣把事情講完了,我擔心在中途被他問的過程中露出什麼馬腳來。
“你們主任對你倒是不錯的。”父親淡淡地道,對我明天要離開的事情並沒有什麼意見似的。
“我馬上要考他的研究生。”我說,心裡惴惴的。
“是嗎?你早就應該去考了。”他出乎我意料地露出了笑容。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母親卻要現實得多。
我苦笑道:“主任在安排時間,我得聽他的。”
“你們主任也真是的,馬上就要過春節了,還安排出什麼國啊?”母親不滿地道。
接下來我很慶幸,因爲父親再也沒有問我其他什麼問題了。
晚上睡覺之前我在洗漱間洗漱的時候對着鏡子仔細去看我的臉,還別說,我真的在我臉上兩邊的顴骨處發現了兩團白色,那兩團白色讓我那兩個地方的皮膚顯得亮鋥鋥的。難道這就是酒膘麼?我心裡有些駭然。
睡覺的時候小然也來看,她看完後頓時笑了起來,“我還以爲你是長好了呢,容
光煥發的,原來是酒膘啊。”我不住苦笑。
躺在牀上,我不住地在想父親分析我被提升的分析過程。但是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當睡意向我襲來的時候我仍然沒有想明白。
第二天早上,我即將去搭乘火車。母親看着我,眼裡淚花花的。我忽然有了一種心酸的感覺。而父親的一個舉動卻讓我驚訝不已,“走,我送你。”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沒有拒絕,因爲父親的話不能拒絕。當初,我考大學的時候父親就直接斷送了我想要當警察的夢,“除了政法專業,其他的你自己選擇。”他當時就是這樣對我講的。而在當時,公安大學刑偵專業可是我這個理科生的唯一選擇啊。
出了家門,我和父親並排而行。“爸,您有話就直接講吧。”我感覺到了父親正在這種沉默中醞釀他的話語。
“秦勉,你一直都是一個好孩子。是嗎?”他忽然對我說道。
“爸,我可是馬上要滿三十歲的人了啊。”我說。
“在我的眼中,你永遠都是一個孩子,以前是,現在依然還是,但是我希望你今後在我眼中不再是一個孩子。你該長大了。”他嘆息着說。
“爸,您的話我不懂。”我是真的不懂。
“也許是我錯了。”他依然在嘆息,“我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像我自己一樣,遠離人羣、遠離社會,因爲我看到的陰暗面太多了。當初我不讓你考公安政法類的學校也是這個目的,因爲我希望你多接觸陽光,少看到黑暗。你這次回來,我發現你變化很大,本來我應該很高興的,但是我卻總是在朝不好的方面去想。看來我是老了,連看自己的兒子都在使用變色眼鏡。也許我真的老了,也許我的心理太過灰暗。小孩就該有小孩的生活,春夏秋冬,每一個時間每一個歲月,都會不一樣,中年有中年的人生,老年有老年的快樂,無所謂誰高誰低。現在,我用秋天的果實對比春天的花,以春天的華麗對比冬天的寂靜,以夏天的火熱比冬天的嚴寒。我真是很滑稽。” 這是我印象中父親第一次對我充滿感情的談話。雖然我並不能夠完全的聽懂,但是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他情緒的落寞。
“爸,我會注意的。”我只能這樣去回答他。
“你走吧。在國外要注意外事紀律。”他說,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爸。”我忽然地道,“我才按揭了一套房子,年後您和媽媽都搬上來住吧。”
“我和你媽什麼地方也不去。”他搖頭,“我這一輩子就還有一件事情沒搞明白,等我搞明白了那件事情後就可以瞑目了。”
“什麼事情啊?需要我做什麼嗎?”我很好奇。
“這件事情上,你做不了什麼的。那是爸爸很多年前的一樁心事。”他嘆道。
“您說說,也許我可以幫您的。”我說道。現在,我對自己很自信。
“你幫不了。我曾經是公安,有一件案子我直到現在都沒搞明白。不過,我現在已經有了一些眉目了,即使我死了,那件事情還是有人會繼續幫我查下去的,但是那個人不會是你。”他說。
雖然我已經從百里南那裡知道了他的經歷,但是我現在聽到父親親口說出來的時候還是感到異常的驚奇。“爸,您當過公安?我可從來沒有聽到您講起過啊?”
“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些都是陳年爛穀子的事情了。好啦,你走吧,路上注意安全。你是醫生,我希望你永遠都要記住‘救死扶傷、治病救人’這句話。做任何事情都要憑自己的良心。你能夠做到這樣我也就放心了。”他說。
我發現父親確實老了,他現在比以前的話多了許多,而且還很嘮叨。
我離開了他,走了十來步後卻又轉身去看他,發現他正在對着我的背影招手。
我離開了家鄉,身上只帶了不到一千塊錢。我把這次帶出來的那幾萬塊錢全部給了小然,“去給爸爸、媽媽買點衣服和好吃的。”我吩咐她道。我知道,如果我去給他們買那些東西的話父親和母親肯定不會同意,但是小然去給他們買的話,他們就不會說什麼的。
下午就到了。剛下火車就即刻給崔主任通了電話。“爲什麼不把你身份證傳給我?”他問道。
“昨天我在一個小鎮上,那個地方沒辦法傳真。”我說。其實我說的是實話,不過我沒有告訴他自己下午是回到了縣城的,因爲我後來完全地忘記了給他傳真身份證的事情。
“你可能辦不了簽證了,昨天下午我們的手續都辦完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得搭乘飛機。下次吧,下次再找機會。”他接下來說。
我頓時怔住了,完全地沒有想到竟然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不過,我覺得這裡面好像有什麼問題,因爲這件事情的變化太快、太大了。不就是出國嗎?爲什麼非得明天離開?完全可以等我今天回來後再去辦理簽證啊?難道過了半天就不行了?
“不是正好嗎?你也可以和你的家人一起過春節了。我也去日本和我的家人團聚。”他繼續在說,“說實話,你和我去到日本後我黑沒時間陪你呢。”
“沒什麼。祝您春節愉快、全家幸福!”我發現自己有些失態了,雖然他看不見我的失態,但是他應該感覺得到,因爲我有一陣子沒說話了。
“那就春節後見吧。”他說,隨即掛斷了電話。
火車站人流如織,我的身邊不斷地有人在我身邊匆匆經過,但是我卻茫然了。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去幹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立即返回父母家呢還是留在這個城市裡面。
不可能回父母家了,因爲那會讓我很沒有面子。特別是在父親面前。被取消了,這說明了什麼?說明別人根本就沒有把我當一回事情!
我在心裡鬱悶、生氣的同時,同時還忽然地感到了一種被愚弄的感覺。
打車直接到了辦公室,因爲我需要去那裡拿點錢。
“你不是會老家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方大姐看到我後驚訝地問道。
“我只是把老婆孩子送回去。我的傷不要緊的。”我給自己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張萌萌當副處長了,您知道吧?”她隨即問道。
“當然知道。”我說。
“這樣也好,她再也不會對您有什麼看法了。今後我們醫務處的事情就好辦多啦。”她笑道。
我忽然有了一個想法,“方大姐,麻煩你通知處室的所有人,今天晚上大家一起聚聚。馬上要過春節了,我們也得喝喝酒纔對。我請客。”
“秦處長,哪裡需要你請客啊?處室的經費裡面可以報銷的。”她說。
我有些詫異,“這吃飯也可以報銷?”
“當然了。不然我們有接待任務怎麼辦?其它醫院的醫務處來人的話我們可是得接待的。”她說。
“好,那就報銷吧。”我頓時明白了,“你問問大家想吃什麼,然後告訴我一聲。對了,同時也告訴張處長一聲。”
“秦處長,我們去加貝大酒店吃飯好不好?那裡的旋轉餐廳挺不錯的。”她向我建議。
我一怔,頓時大笑,“好,就那裡。我馬上打電話訂座。方大姐,我也還正好想見見你兒子呢。”
“秦處長,我這點私心都瞞不了你的。”她笑道。
“反正是吃飯,在哪裡吃不一樣啊?”我笑着說,隨即開始撥打六哥的電話。
“六哥,我想訂個座。今天晚上,最大的包房。我們處室團年。”電話通了後我直接對他說道。
“八弟,你不是回老家去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他驚訝地問道。
“剛剛回來。我把老婆孩子送回去後就轉來了。怎麼樣?今天晚上沒問題吧?”我說。
“八弟的事情還有什麼說的?我馬上給花經理打電話。對了,她教你開車,你學得怎麼樣了?”他問我道。
“我還沒有開始學呢。每個週末都喝酒,第二天頭疼得厲害。算了,以後再說吧。”我嘆道。我不想告訴他那次花經理和我鬧不愉快的事情。一是我不想讓他對那個女人有什麼意見,二是我覺得那件事情講出來自己會很沒面子。
對於安排今天晚上到三哥那裡去吃飯的事情,我心裡還是有一種彆扭的感覺的,那就是花經理。不過,在我的內心還是有一種渴望,我渴望能夠再次見到她,希望我和她之間至少不再尷尬,而且,我總不能因爲她的緣故就從此不到加貝大酒店去吧?那可是我三哥的地盤!
還有就是,我覺得那天她的生氣有些莫名其妙的。據我所知,女人在經期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現在,我有些後悔自己從那天過後沒有去給她道歉了,我甚至連電話都沒有給她打一個。
“想給你送一件禮物,可惜了。”三哥在說。
“別送了,我都很不好意思了。”我急忙地道。不過我心裡暗暗地有些奇怪:送我禮物還有什麼可惜的?
“一定要送。不過,可惜的是你只能說用不上。明天開始,明天開始你必須得去把車學會。”他說,“我另外給你找一個師傅。上次是我的錯,美女當師傅不大好,你會老是去看別人的臉,以至於聽不到對方說的動作要領。”
“我還沒試過呢,沒體會。”我苦笑着說。
“得了吧,花經理已經告訴我了,她說你學車沒悟性。我當時聽了暗暗好笑,頓時就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了。”他笑着說。
“三哥,你可真會開玩笑。”我頓時明白了,花經理沒有告訴他實情。不過也是啊,她可能告訴他實情嗎?“三哥,晚上的事情就麻煩你了。我們六點半左右到。”
“行,小事情。你放心好了。”他笑道,隨即掛斷了電話。
其實,我很想給杜楠打電話的,但是我強迫自己忍住了。不要再和她聯繫了,爲了小然。我在心裡一遍又
一遍地告訴自己說。
這種忍很痛苦,就如同那些吸毒的人一樣,明明知道那玩意招惹不得,但是招惹上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難以脫身了。杜楠對我來講也是這樣。當然,不能將她去和毒品相比,因爲她是人,她有感情,而毒品沒有。但是她對我的誘惑力卻似乎遠遠比毒品還要強烈。我不知道毒品對一個人究竟有着怎麼樣的誘惑力,但是杜楠對我的那種感覺我卻早已經真切地感受到了。
那是一種讓人柔腸百轉、愛到心靈深處的感覺,這種感覺很痛苦、很無奈、很讓人慾罷不能。
差不多了,就這樣了結吧。我默默地、痛苦地對自己說。也許,自己對她唯一還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個了——把那套房子轉到她的名下。
我提前到達了加貝大酒店。三哥直接把我帶到了他的辦公室裡面。當然,他的辦公室一樣的豪華。近乎於奢侈的豪華。
“如果是我坐在你這辦公室裡面的話,我根本就沒有心思去辦公的。”我觀賞着他辦公室裡面的一切,笑道。其實我的內心羨慕得要命。特別是他那一壁華貴無比的書櫥。
“辦公也得讓自己心情愉快不是?”他大笑。
我走到那壁書櫥前面,發現那裡面擺放着很多書籍。“那些是作擺設的。”三哥笑道。
“漂亮。”我說。我只能如此說,因爲我發現那些書都是精裝本,沒有一本平裝書。真正看書的人是不會去買這樣的書的,至少不會讓自己的書架上面全部擺放那樣的書。而這個地方,這些書卻僅僅成爲了一種道具,一種擺設,一種裝飾。
“八弟,來,過來坐。”他已經坐到了他寬大辦公室一側的那套真皮沙發上了。
我笑着走了過去。
“這個,送給你的。”我過去坐下後他將一個精美的盒子朝我面前推了過來,在那張漂亮的茶几上。
“什麼?”我問道,“三哥,這是什麼?”
“你打開自己看吧。”他做了一個手勢,臉上帶着笑意。
我搖頭,“三哥,你別這樣好嗎?對了,上次二哥說的那件事情我一直還沒有準備好。”我有些不好意思,試圖轉移話題。
“打開它。”三哥卻沒有上當,“那件事情不着急,其實那並不重要。當初因爲擔心你不接受我們對你饋贈,所以就找了那樣一個理由。其實,我們並沒有真正地讓你去做那件事情的意思。戒毒,我們完全可以花錢讓他們去戒毒所的。現在吸毒的人多了去了,誰還管你那些事情啊?”
我頓時明白了,心裡許久以來的那種愧意頓時消失得乾乾淨淨。曾子墨那裡我一直不願意和她聯繫,所以就把那件事情擱置了下來。本來好幾次都想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三哥的,但是我有些不大能夠說出口。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一個最根本的原因——我不願意接觸那些吸毒者。
曾經好多次我都在心底裡懷疑二哥、三哥他們是否涉及到毒品方面的事情,但是我否定了,因爲我不敢相信,因爲我不能夠想象百里南的結拜兄弟會涉及那個行業。所以,直到現在我都爲自己曾經的那個疑問感到內疚,同時還覺得自己很傻。
不過有一點是真切的,那就是我絕對不願意和毒品那玩意有一絲一毫的接觸。因爲一旦接觸那東西就是死罪。不是我怕死,而是不想讓自己羞恥地死去。所以,在那件事情上我一直戰戰兢兢、百般拖延。至於我以懷疑曾子墨與崔主任的關係而拖延這件事情,那隻不過是我的藉口罷了。
“打開看看。”三哥再次地要求我。他微笑着用眼神在鼓勵我。
我只好去打開它。 “三哥!”我驚訝地看着盒子裡面。
“它就停在酒店下面的停車場上,你什麼時候學會了就來開它吧。”他笑着說。
“這禮物太厚重了,我不能要。”我將盒子朝他推了回去。
“六弟給了你一套房子你就接受了。我這算什麼呢?不久一輛三菱越野車嗎?三十多萬而已。你不要的話可是看不起你三哥啊。”他不滿地道。
“三哥,我很惶恐。真的。”我嘆息着說。這一刻,我忽然想到了我父親。百里南的意思是要報答我的父親,但是我父親卻一直生活在清貧中,而我作爲他的兒子,卻在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他們的饋贈。這讓我感到羞愧。
“你不要的話,怎麼讓我向二哥交代?”他說。
“我去給他講。”我說。心裡卻忽然地想道:二哥給我辦的事情我還不知道是什麼呢。
“千萬不要!”他急忙地道,“八弟,你那有做的話不是打我的臉嗎?”
“三哥,你已經給我辦了一件事情了啊?我們辦公室那位同事的兒子你不是給我安排好了嗎?”
“那件事情不能算。反而地,我應該爲了那件事情感謝你呢。八弟,你可給我輸送了一位人才啊,那小夥子挺不錯的。”他笑道。
“真的?”我問道,心裡很高興。
“我叫他上來見見你。”他笑着站了起來,然後朝他辦公桌處走去。
“讓蔣力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他拿起他辦公桌上的電話說了一句。
不多一會兒就聽到了敲門聲。
“進來!”三哥叫了一聲,隨即對我笑道:“來了。”
門打開了,一位個子高高的,身體比較壯實的小夥子出現在了他辦公室的門口處。我看着他,發現他長得極像方大姐。不過他可不像方大姐那樣的矮胖,他身着一套藏青色的西裝,看上去非常的精神。年輕真好啊!我在心裡嘆息。
“賀總,我來了。”他朝賀加貝深深地鞠了一躬,隨即說道,聲音沉穩,神態安詳。神態完全與他現在的年齡不相符。
“這是你媽媽的領導,秦處長。”三哥指了指我說道。
“秦處長。”蔣力過來了,他也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夥子不錯。”我微笑着讚歎道。
“你是伯樂。”三哥說。
我急忙擺手,“說實話,我今天還是第一次看到他。伯樂應該是你。”
“蔣力,秦處長可是我的兄弟,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三哥卻沒有理會我的話,他去對蔣力說道,語氣嚴肅,神情威嚴。
讓我驚訝萬分的是,蔣力忽然地在我面前跪了下去,而且連續地磕了三個頭!
“三哥,你這是幹什麼?爲什麼讓他這樣啊?”我大驚。
“你是他的引路人,他應當如此。”三哥說,隨即對蔣力道:“起來吧,你很不錯。從今天開始,每個月給你加兩千塊錢的工資。好了,你下去吧。”
“是!”蔣力像軍人一般地洪亮地應答了一聲然後轉身離去。他在轉身前看了我一眼,我從他的眼神裡面看到了一種感激。
“三哥,這……他媽媽知道了不好吧?”我有些疑慮。
“你放心,我培訓出來的人,這點最起碼的規矩還是知道的。”他笑道。
我的手機在響,“我已經在了。好,我馬上去。”電話是張萌萌打來的,她問我現在在什麼地方。
“八弟,你去吧。花經理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三哥站了起來。
我忽然地感覺到了一種緊張。
“八弟,明天晚上大哥要見你。你不要安排其他任何的事情。”他接下來說道。
“是嗎?”我問道,更加地緊張了。
“嫂子明天親自給你打電話,她會親自來接你的。”他點頭。
“知道了。”我說道。
“鑰匙。”他指了指茶几上的那個漂亮盒子,“趕快去學會它,免得今後嫂子每次親自接你。”
我只好去將它拿起然後放入到包裡。
“女人的脾氣就好像天上的雲,別在乎。”他送我到他辦公室的門口處的時候對我說道,同時朝我眨了眨他的右眼。
我頓時明白了,他說的是花經理。
坐上電梯朝旋轉餐廳而去。我的心惴惴的。
我發現自己在兩種情況下會惶恐:一是在領導面前,像百里大哥那樣的大領導面前;二是因爲女人生氣,特別像花經理那樣的女人。
電梯在上行,終於,到達了旋轉餐廳。“你,過來一下。”我朝一位服務生招了招手。
“先生,您有什麼事情?”服務生朝我走了過來,他客氣地問我道。
“你們花經理呢?”我問道。
“您有什麼事情嗎?”他繼續地問我道,卻沒有回答我的那個問題。
我有些煩躁,“我問你呢,你們花經理呢?”
他看着我,“您和她聯繫過嗎?”
我不理他,隨即拿出自己的手機然後開始撥打。
“我看見你了。”一個聲音頓時在我手機裡面響起。我急忙轉身……她正在身後,遠遠的地方。她的臉上沒有微笑。
“謝謝你。”我硬着頭皮朝她走去,到了她面前後對她說道。
“秦處長,我應該感謝你的。你來照顧我們生意,我應該感謝你。”她說,擠出來了一絲笑容。
“花經理,你別這樣好嗎?其實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那天在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呢。真的。”我一怔,急忙地說道。我在內心裡面有些痛恨自己現在的這種卑躬屈膝。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是嗎?我也不記得了。你得罪過我嗎?什麼時候?”
“沒有,沒有!我搞錯了。”我慌忙地道,發現自己翻了一個極大的錯誤——不應該去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如盈盈秋水般的顧盼生輝、撩人心懷,彷彿有着一種神秘的力量讓我心慌意亂。
“跟我來吧。”她朝我嫣然一笑,然後轉身。
然而,我卻發現自己的雙腿竟然地不能動彈!
“秦處長!”感謝上天,一個聲音即刻拯救了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