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之後,我才下了車,但是雨實在是太大了,哪怕是打着傘也把我打成了落湯雞。好在我等的公交車馬上到了,可以趕緊上去。但是這一班公交裡只有我一個人。
郊區的公交,又是在陰天下雨,沒有人也正常。
又過了八九站,終於到了老闆家所在的小區。
煙雨迷漫,到處都是水,我根本看不清這個小區的全貌,只能打着傘趕緊往樓裡走。老闆的房子在第八棟,十四層,家裡有常年是他女兒和保姆在家。
保姆知道我要來,已經燒好了薑糖水,還拿了乾爽的毛巾:“駱老師,請進請進。”
這個保姆是個微胖的中年女人,看起來和藹可親,她彎腰給我拿拖鞋,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駱老師是小姐的老師,小姐現在正在休息,一會兒和駱老師一起吃午飯。”
“阿姨,你叫我小駱就行了。我怕我教不好。”我擦了擦頭。
保姆一笑,點頭應允,她把老闆的家居服拿給我,讓我去客房換下來。然後帶着我的髒衣服去了衛生間清洗,我就在客廳裡吃水果,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保姆聊天,等着把飯做出來吃。
保姆姓周,是個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很會做湯和精緻的小菜。而老闆的女兒是個嘴刁的,從小沒有媽,所以周阿姨在老闆家裡屹立不倒,一呆就是十幾年。
果然,雞湯的香氣瀰漫在整個屋子裡。
暖融融的,香氣四溢,哪怕是沒有喝到,也覺得身體變得很舒服。
眼看着到了十一點,阿姨關了火,然後上樓叫老闆的女兒下來吃飯。不一會兒,我就看到了一個粉嘟嘟的小姑娘,頂着鍋蓋頭,看起來年紀很小,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她說:
“駱老師好,我叫沈悅。”
老闆姓沈,他的女兒當然也姓沈。但是,小女孩看我的眼神,讓我感覺有些不太對。吃飯的時候,她舀了一碗湯放在了我面前,還往湯裡滴了一滴醋。
我心裡掀起了一陣滔天巨浪,手幾乎是顫抖着接過了湯碗。我想要和沈悅說點什麼,但是沈悅已經在埋頭吃飯了,十六七歲的姑娘,正是長個兒,長身體的年紀。特別能吃苦四個字基本上都是隻做到了特別能吃。
周阿姨的手藝確實不錯,沈悅吃了兩碗米飯,我吃了三碗米飯。
吃過飯之後,我到沈悅的書房去看着她寫作業。現在外面的天氣是狂風大作,整個天昏地暗,沈悅開了燈,暖黃色的光暈像是帶着溫度一樣。
這個書房的佈置十分簡單,她的鋼琴放在陽臺的門前,上面斜斜的扔着幾本琴譜。顯然這個姑娘平時不怎麼練琴,那幾個琴譜看上去都是嶄新嶄新的。有一個書架,上面也是空空的,居然沒有一本書。
“我不想上學,不想上學,我就是不想上學。”沈悅嘟着嘴:“你能不能回去告訴我爸爸,我就是不想去學校。”
看起來精緻可愛像是個大姑娘,實際上就是一個小孩兒。
“你知道你爸爸每天工作多不容易嗎?你不好好學習,你想幹什麼?”這些話我
自己都不相信,我就是高中逃學打遊戲,大學因故輟學的。
現在還來一板一眼的教育小姑娘。
我也說不下去了,直接坐到另一張椅子上,自掏出手機自己玩。沈悅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又看了看我:“你是送花園小區快遞的?”
“恩,怎麼了?”
沈悅從雪碧瓶裡倒了一杯遞給我,我遲疑了一下,接過來喝了一口。沈悅甜甜的笑容立刻變得詭異起來,而且她拍着手:
“怎麼樣,好喝嗎?”
這他媽的哪是什麼雪碧,分明就是芥末油。嗆得我五臟六腑都快要哭出來了,之前吃飯的時候,這小東西給我舀了一碗湯,還在裡面加了一滴醋。
我女朋友在的時候,經常會這麼做,因爲我是山西人,喝湯喜歡裡面酸酸的。
但是沈悅和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面,她怎麼知道?
剛看到這一下的時候,我真的是感激的不得了。而且心裡面以爲這小東西對我有好感,現在看來,不過是爲了整我。
沈悅就是沈悅,她怎麼可能有我女朋友的影子?
“好喝。”
我笑着又喝了一口,然後朝着沈悅噴了一臉。她那張精緻的娃娃臉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眼珠子滴溜溜的轉着,不到一分鐘,淚水決堤一般,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要告訴我爸爸,你欺負我。”
沈悅滿臉是淚的跑出去。
周阿姨原本在洗碗,看到了這一幕也被嚇壞了:“小駱,你怎麼跟個孩子計較?先生就是希望有人能陪陪悅悅,沒想着讓她考名牌大學。你把小姐弄哭了,這可怎麼和先生交代?”
就是找個人陪陪?
不好意思,我不是。
“對不起,這個工作我還真的是幹不了。現在老闆就能把我炒了,你這樣的學生,哪怕是陶行知再世也教不了。”
我在門口換鞋,立刻就要走。
而沈悅也在和老闆打電話:“爸爸,他欺負我,他居然噴了我一臉的水。你都沒有打過我一個指頭。什麼?你居然說他是對的,那我呢?我纔是你的女兒。”
沈玦簡直是在咆哮着,發育不完全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因爲芥末油在她臉上,所以她現在哭起來十分帶勁兒。
聲淚俱下的比死了爹媽還哭得慘。
周阿姨原本是想要勸我道歉,但是我骨頭太硬。她趕緊去和沈悅說好話:“悅悅,別生氣了好不好?”
“悅悅,我晚上給你做蛋糕好不好?”
“今天不寫作業,我陪你打遊戲好不好”
……
周阿姨安慰了她好幾句,而且老闆在另一邊也是低聲下氣的表示一會兒就回來。但是沈悅還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的一樣。
天空電閃雷鳴,屋子裡的燈原本是淡黃色的,透着幾分溫暖。但是現在一下子全黑了,四面八方像是沒有了盡頭一般。周阿姨尖叫了一聲,沈悅的嚎啕大哭一下子停住了,變成了抽抽搭搭的。
“阿姨,我怕。”
我和她們距離不遠,我能聽到周阿姨牙齒打顫的聲音,甚至,也能感覺到沈悅害怕但是怨毒的目光。
這個小姑娘,實在是太可惡了。
長者一張蘿莉的面孔,實際上卻是難纏的很。
“不要怕,我在這裡。我現在就去把電閘板起來,如果是線路出了問題,拿了工具箱我就能修好。不就是停電,不用怕。”
我摸索着走到沈悅跟前,拍了拍沈悅的肩膀。
少女溫涼的觸感十分舒服。
但是沈悅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真的很害怕。”
老闆的房子很大,而且又在郊區,屋子裡常年只有兩個人。小姑娘說她怕,也無可厚非。只是沈悅的手涼的厲害,雖然很嫩很滑,但是就像是冰箱裡拿出來的冷鮮肉一樣。看來,這小姑娘被嚇得不輕。
“別怕,你和周阿姨先坐下,我去門口拉電閘。”
空曠的屋子裡只有簡單地呼吸聲。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好像只能聽到我一個人的呼吸聲。沈悅不同意,非要一直拉着我的手,我難以拒絕,但是手機沒電了,打不開手電筒。我想要和沈悅借用一下手機,她的手機也沒電了。
空曠的屋子裡陷入了沉默,沈悅讓周阿姨坐在沙發上等着。我和她跌跌撞撞的去儲物間裡找蠟燭,爲了防止沈悅被磕着碰着,我在前面摸着走,她在後面跟着。
翻了好幾個櫃子,才找到了蠟燭。
而就在我找到了打火機要點燃蠟燭的時候,整個房間又恢復了光明,老闆溼漉漉的出現在門口。
沈悅的臉色蒼白,目光空洞,一團漆黑。光亮的那一瞬間像是被嚇到了一樣,全身一個哆嗦:“爸爸,你怎麼回來了?”
“下這麼大的雨,我擔心你一個人在家裡害怕。”老闆對沈悅十分溫柔,但是歉疚的看了我一眼。
人家這麼疼愛女兒,我能說什麼呢?
“老闆,我先回去了。”沈悅的手還搭在我袖子上,我趕緊讓她鬆開。不然老闆一定會懷疑我勾引他年幼無知的女兒。
沈悅甜甜的笑了一下,妥妥的善良無害的小蘿莉,面對這樣的撒嬌可愛的女兒,哪怕她背地裡真的是一個小惡魔,她爸爸也是拿她沒有辦法吧?
“今天雨下得太大了,估計沒有公交車了,出去也打不上車。你就在這裡將就一晚上,明天再回去吧。”
周阿姨拿毛巾過來,老闆三下五除二把大光頭上面的水珠子給擦了,然後心肝寶貝的一直叫沈悅。
“你倒是給爸爸說說,老師怎麼欺負你了?”
沈悅尷尬的看了我看:“爸爸,這個老師他能抓到我。”
老闆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狐疑的看了我半天。沈悅可真是夠狠的,居然說我佔她的便宜。就她那還沒有長開了嫩樣子,我怎麼可能喜歡。
“悅悅,有些玩笑是不能亂開的。”
老闆相信我的清白,我也想這麼和這個膽大無知的小孩兒這麼說。
“爸爸,我說的是真話,你爲什麼不相信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