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啓貴揹着雙手,佝僂着身軀,戴着老花鏡的,看着眼前這位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的女人,他臉上浮現出幾分怒容,搖頭道:
“別開玩笑了,雖然我有老花眼,但我戴着老花鏡呢!你要是那個死女人,我早就脫鞋用鞋底抽你了.”
死女人?
霓虹心底一顫,幾分悽苦從她眼底閃過。
自己在四叔眼中,真的就那麼不堪麼?他是在怪我當年突然離開?心裡生我的氣呢?
慢慢轉過身,目光從周圍那些屬**上掃過,沉聲說道:“你們退後千米,沒有我的命令,就在那裡等着。”
“是!”
跟隨而來的八男三女紛紛抱拳答應,快速朝着遠處走去。
霓虹的眼神,再次轉移到張啓貴身上,苦澀說道:“四叔,我真的是霓虹,二十年前我帶着滿心的苦衷離開,現在我回來了。品……品超和小毅他們還好嗎?”
張啓貴怔怔看着霓虹,仔仔細細端詳了她十幾秒鐘,那張蒼老的臉龐這才陰沉下來,眉頭緊皺,沉聲問道:“你真是霓虹?張品超的老婆?小毅的母親?”
“是是是,四叔,是我!”
霓虹激動的點頭回答。
張啓貴的身軀哆嗦起來,他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四輛奧迪轎車,再次看向霓虹後,語氣提高很多,大聲問道:“這些年,你去外面,混好了?”
霓虹遲疑片刻,這才苦澀說道:“四叔,當年我離開,也是被逼無奈。這次我回來,就是要彌補……”
張啓貴沒有給霓虹說完的機會,他那佝僂的身軀轉了兩圈,眼神掃視地面,然後箭步衝到幾米外的地方,從地上撿起一根枝條,這才怒容滿面的吼道:“彌補個屁,你這死女人,給我滾,遠遠的滾開。我不管你混的好不好,不管你有多少能耐,給我滾啊!”
霓虹後退兩步,雖然她捏死張啓貴,就彷彿像是捏死一直螞蟻般容易,但她不是那種人,張啓貴是張家的遠門長輩,她面色變得有些蒼白,滿臉悽苦的質問道:“四叔,你這是做什麼?我承認這些年,我沒有做到妻子的義務和母親的責任,但我也是有苦衷啊!這次我回來,就是想……”
張啓貴踏出兩步,揚了揚手裡的枝條怒喝道:“想什麼想?想用你的錢和物質補償他們爺倆?做你的春秋大夢!我告訴你,品超不稀罕,小毅也不稀罕,你給我滾,他們爺倆過的已經夠苦的了,你要是敢搔擾他們,我打斷你的腿。”
什麼?
他……他們過的夠苦的了?
霓虹眼眶中的淚水在打轉,面對着張啓貴的憤怒和責罵,她的心如同刀割。潔白的牙齒咬破下脣,她轉身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不等了!
她一秒鐘都不想再等了!
她想要立即見到丈夫,見到兒子!
張啓貴沒想到霓虹這麼不要臉,她竟然朝着村子裡跑去,頓時怒火在他胸膛燃燒,一輩子耿直的他,容不得這個女人攪亂他們父子的生活,雖然知道家裡已經沒人,但他還是揮動着紙條邊喝邊追過去:
“你給我站住,不准你進我們村子。你已經做了拋夫棄子的混蛋事,爲什麼還要回來?你這不是給他們爺倆心裡添堵嘛!”
破舊的院落,依稀還有當年的影子,房屋也明顯翻修過,隔壁也多了幾戶人家,但霓虹可以確定,這就是自己的家,自己在這裡度過過幾年最幸福的時光。
怔怔看着上鎖的院門,霓虹淚如雨下。
“四爺爺,你別跑啊!小心摔着,這是怎麼了?”
幾名青年從一條衚衕裡跑過來,看着衝向霓虹的張啓貴,他們幾人也快速跑了過去。
張啓貴彷彿沒有聽到幾個青年的呼喊,衝到霓虹面前後,怒衝衝的吼道:“這不是你的家,你從哪來的,滾回到哪裡去!”
霓虹看着擋在她面前的張啓貴,彷彿沒有聽到他的喝罵,喃喃道:“他們呢?他們怎麼不在家?”
張啓貴看着滿臉悽苦,淚流滿面的霓虹,那憤怒情緒消散不少,但還是沒好氣的說道:“走了,都走了!你也走吧?”
“噗通……”
霓虹直挺挺的跪倒在張啓貴面前,哭泣道:“四叔,您告訴我,他們去哪了?當年都是我的錯,求求您了,您告訴我,他們現在在哪?”
幾名青年,快速奔到張啓貴面前,他們好奇的打量着霓虹,其中一名青年問道:“四爺爺,她是誰啊?”
張啓貴看着霓虹的模樣,心底很不是滋味,他可是很清楚,當初這個女人無緣無故的失蹤,品超那孩子急的都快瘋了,大病一場,足足大半個月才恢復過來。
滿臉複雜的瞟了眼幾個青年,張啓貴怒道:“滾滾滾,這裡沒你們的事,該滾到哪玩就去哪玩!”
哆嗦着雙手,從兜裡掏出香菸,點燃後深深抽了兩口,他纔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霓虹嘆道:“你走吧!你不配做品超的老婆,也不配做小毅的母親,因爲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父子倆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他的眼眶中,晶瑩的淚花浮現,跺了跺腳,他在門旁的石墩上坐下,幽幽嘆道:“二十年了,我都忘記品超那孩子,笑起來是什麼樣子的了,也不記得小毅自小,被多少人罵過沒孃的野孩子。”
霓虹跪倒在地上,聽着張啓貴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彷彿有無數把刀子割在她的心上,把她那顆心割得的血淋淋的。如同潮水般的痛苦,讓她身軀顫抖起來,牙齒咬破下脣而溢出血絲,她都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
一旁的幾名青年,聽出了霓虹的身份,其中一名青年帶着不爽神色,哼哼道:“你就是小毅他娘啊?真不是東西。我還從來沒見過,有人不要自己的兒子,虧小毅這麼多年,錢包裡一直還放着你的照片。”
另外一名青年也點頭怒氣衝衝的說道:“就是就是,就是因爲小毅家裡窮,拿不出彩禮,被她`媽拉着跑到家裡來退婚羞辱的王小秋,小毅以前那麼喜歡她,錢包裡都沒放她的照片,真不明白小毅幹嘛還惦記着你,你這種女人,根本就不配做人家的母親。”
什麼?
霓虹擡起那張淚流滿面的臉龐,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幾位青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些話!
拿不出彩禮?
被人家跑到家裡來退婚?羞辱?
兒子的錢包裡,是……是自己的照片?
霓虹的心在滴血,悲憤和後悔如同毒蛇般撕咬着她的心,讓她疼痛的難以呼吸,大滴大滴的眼淚,順着她潔白的面孔滑落,打溼衣襟,滴落在地上。
“噗……”
一口鮮血,從她口中噴出,體內絮亂的氣息,讓她頃刻間出現內傷。
“吐……吐血了?你沒事吧?”
幾名青年面色大變,紛紛蹲在霓虹身邊,眼神中帶着擔憂之色問道。
張啓貴猛然間站起,看着霓虹慘淡的面色,還有那口她噴出來的鮮血,滿腔的怒火消失的乾乾淨淨。
“你……你起來吧!”
張啓貴深深一嘆說道。
霓虹滿臉悲苦的搖了搖頭,顫聲問道:“四叔,您罵得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告訴我,他們在哪?”
張啓貴嘆道:“品超跟着莫老頭走了,說是外出治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霓虹豁然間站起,那雙眼神瞪得滾圓,雙拳緊緊攥起,帶着滿臉的緊張,急促問道:“四叔,品超他……他病了?什麼病?要不要緊?”
張啓貴搖頭苦笑道:“不知道,他看上去不像是有病的樣子,但他卻給我打了招呼,說是出去看病,讓我平時幫忙看着家。”
霓虹深吸一口氣,問道:“小毅呢?小毅他去哪了?”
一旁的其中一名青年,開口說道:“去京南市讀書了,好像讀什麼醫學院之類的,這些年,他一直跟着莫爺爺學習中醫。”
讀書?
京南市的醫學院?
霓虹心底暗暗一震,隨即抓出手機,擡手抹掉嘴角的血跡,撥通一組號碼後,沉聲說道:“陳睿,給我調查京南市所有的醫學院……不,給我調查京南市所有的學校,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一個叫張毅的學生,身份證上的資料應該是xxxx……”
“是,老闆!”
手機裡,傳來沉穩的中年男子聲音。
霓虹掛掉電話,這纔看向張啓貴說道:“四叔,您能不能給我講一講,這些年品超和小毅的事情?”
張啓貴雖然心中的怒火已經消失,但他依舊不怎麼待見霓虹,所以寒着臉說道:“你要是想知道,以後問他們,我還有事。你們幾個,趕緊的給我滾蛋,一天到晚不務正業,就知道到處晃盪,你們要是有小毅一半,恐怕你們爹孃都該燒高香了!”
說完!
他把手中的枝條丟在地上,揹着手朝着遠處走去。
幾名青年相視一眼,紛紛露出苦笑神色,也沒和霓虹打招呼,便勾肩搭背朝着遠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