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看那個黑麒麟的性子,應該不會下死手。回去後應該多多鍛鍊令愛的心境了,如果她稍微冷靜一些,就會看出此人言行明顯前後不一致,旨在激怒她。”老者捋了捋鬍鬚,感嘆道,“我只是奇怪,這妖魔的勾玉上明顯是藍色,他本身的高等四段也並沒有問題,可是在內力儲備上雖與星兒有所差距卻絕沒有那麼大,這是什麼緣故?”
“或許和黑麒麟的特性有關係吧,這一族屬的妖魔似乎很難突破極壁。畢竟星兒實力在此,如果只是高等4段的對手,就算再怎麼被激怒也不可能被打敗的。而且我怎麼總感覺,這小子似乎並沒有使出全力……”北宗主沉聲道,他這一番話讓老者一愣,注視着場中陷入沉思。
而擂臺之上,北極星顯然不知道兩位長輩已經預判了她的失敗,依然不停變化着劍陣追擊着畢凌霄。看着對方被/逼/得四處亂竄,一想到母親慘死的樣子心裡就是一陣絞痛。
“你們這些面目猙獰骯髒醜陋的怪物,不是很有能耐嗎!不是喜歡將我們人類玩/弄致死甚至連靈魂都不放過嗎!倒是來啊,你們的能耐呢!有本事就張開你們那噁心的大嘴過來吃我的靈魂啊!”
對了,自己也可以就這樣將對方玩/弄致死啊,就像那個黑風魔對她母親所做的一樣!心中的黑暗不知不覺慢慢放大。憎恨,憤怒,報復的快意,支配者的快感,許多的感情糅雜在一起,變成了另一種格外熾烈的情緒。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此時,她的眼中閃動的光芒多麼可怕,就如同她最厭惡的惡魔!恍然間,她忽然憶起了母親。
那是一個多麼強大,多麼溫柔的人啊。她的愛就如同山間冒着熱氣的溫泉,既不灼人也不僵硬,絲絲縷縷,清澈溫暖。她柔軟的手掌包裹着自己稚嫩的小手,辰星瑩白的劍鋒在舒爽的空氣中劃出一道道軌跡。那時母親慈愛的眼中,彷彿盛滿了璨爛星光。有母親在身邊,即使是枯燥乏味的馭劍都變得有趣起來,就連冰冷的雪花彷彿都是暖的。
從容地避開又一次追擊,畢凌霄再次看向北極星時不由一愣。與片刻之前的猙獰怨毒截然相反,她的眼中,此時竟溫柔如四月的春水。
這樣美好的人,爲什麼要遭受如此殘忍的毀滅呢?北極星困惑着,一如之前十數年一樣。
紅色,到處都是紅色,整個房間染滿了血,母親的血。牆壁,桌面,牀頭,就連案頭拇指大小的酒盅,都盛滿了血。一個人的血有多少,居然染滿了一個房間的每一處角落?而她的母親,就躺在血泊之中。記憶中溫柔的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盛裝着驚恐的雙眼,和滿是痛苦的面龐。
無論過去多少載,那樣刻骨的悲傷都無法減輕半分。
她曾經痛苦過,怨恨過,可是每每如此,浮現在眼前的總是母親和煦的微笑,輕撫在頭頂的輕柔觸感不管多久都彷彿剛剛發生的一般。母親說,‘星兒,你要成爲一個溫柔的人。’
“你所懷念的那個人,一定十分美好呢。”
突然的聲音傳來,北極星不由一愣。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劍陣失去了目標,也不知道對方何時出現在自己的背後,此時她心中一片平靜,甚至感受不到一丁點兒的憤怒。“是啊,是我的母親。”
她輕聲道,聲音如同一片輕紗拂過。她從未在人前說起過自己的母親,但是此時,聽到畢凌霄的那句話,她突然想告訴他。母親她啊,是一個全天下最溫柔的女人……
“她一定是天底下最溫柔的人呢。”
男性清淺的嗓音傳來,北極星再次愣住了。面具下,她半張着嘴,不由自主地睜大眼。許久她擡起頭,似乎長長呼了一口氣。
“是呀,是這樣呢!”
畢凌霄看着背對着他的人類女子。剛剛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在對方大意的那一刻出現在背後,只要將槍口抵上她的後腦勺,自己就贏了。但是他突然改變了注意,下一秒,他已經出現在北極星對面。
“……你看見,他是怎麼出現在星兒背後,又是怎麼突然跑到對面去了嗎?”觀衆席上,北宗主睜大了眼。
“不,完全沒有……”老者也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手拂在鬍子上盯着場中。其他觀衆也被突然的狀況驚住了,戲臺上響起一片竊竊私語,其中,當屬妖魔們所處的地方最爲熱烈。
其中一位中年男人半張着嘴怔愣了好久,突然看向所坐位置的斜下方。
“……陌塵,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沒什麼好解釋的。”陌塵頭都不回道,他的冷漠讓男人勃然大怒。
“放肆!我們一族的秘技,豈是能夠隨便外傳的!你犯了這麼大的忌諱,該當何罪!”
陌塵聞言,只是慢慢轉過頭,報以一個冷笑。“我就是傳了,你能拿我怎麼樣?”
“你!”男人霍的站了起來,就見紫雨晗瞪着眼睛瞧着他,一口氣憋在喉頭吐不出來,只能憤憤坐下。
這還真是‘仗勢欺人’吶!看到好友投來的‘你放心去做’的眼神,畢凌霄微微一笑,轉回賽場。“故意說了那些話刺激你真是抱歉,我們重新來比,公平一戰。”
“二哥在搞什麼飛機?”戲臺上,紫雨晗抱着胳膊奇怪道。
“你還不知道他嗎,心軟了唄!”陌塵笑道。
“切,婦人之仁!”從鼻孔裡嗤了一聲,紫雨晗朝天翻了個白眼。
“沒想到你還會說這麼高級的成語,真該爲你鼓掌!”紫松林好笑的看着妹妹。
“你閉嘴!”
而場中,北極星顯然也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麼一句話。
“爲什麼……”她張了張口。眼前的人變幻莫測,剛一照面表現謙和,下一秒又像心腸惡毒的烈鬼,現在又彷彿迴歸了翩翩公子的形象,到底哪一個纔是他的真正面目?
“身爲一名紳士,哪能去戳女性痛楚呢!”畢凌霄聳肩,誇張的神情和動作惹得觀衆席上的親友失笑。
“裝什麼樣子呢,噁心死了!”嘴上這麼說着,紫雨晗卻是一臉好笑,陌塵更是做作的兩手圈在嘴邊大聲道:“小霄,你是不看上人家了!”
畢凌霄也不說話,做出無奈的樣子一攤手,彷彿默許了一樣。其實大家都知道這只是個玩笑。北極星當然也不會相信,只不過對方這麼一弄,倒是讓她心情也跟着輕鬆不少。
“一時還真是看不透你。怎麼,你有把握正面可以勝過我?”她問道,聲音不自覺帶着笑意。
“別開玩笑了吧,我/要是真有把握何必故意刺激你!”畢凌霄長長嘆了口氣。他說的是實話。北極星與獨孤無影不同,她的內力十分厚實,顯然不是短期內抱佛腳的成果。面對這樣的對手,等階的差距便實打實地體現出來。即使由於經驗不足頻頻失誤,但若不是瞬影鬼步加上新生的沙/漠/之/鷹,自己大概最開始就要舉手投降了。
那麼就該問他,既然如此,爲何要將到手的勝利拱手讓出呢?
想到這裡,畢凌霄內心是嘆息連連。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了,腦袋一抽風突然就不想這麼獲勝。大概是對方眼中的那抹深情,將他感動了吧。那滿滿的懷念和敬愛,彷彿在思念遠去的至親之人。這樣的感情在那樣的情形下,在賽場之上帶給他前所未有的感覺。
說來可笑,他的上一世無親無故,唯一的好友也跟着一塊轉生了,按道理他應該沒有任何親人可思。可是北極星無意流露出的情緒卻奇特的帶給他強烈的共鳴,一種遙遠的懷念油然而生,與之相隨的還有一絲憐愛。這不是那種男女之情,而似乎更類似於親情。他不知道這種感情從何未來,或許只是單單被對方的情緒打動,總之,他自然而然放棄了計劃要做的。
他那無奈的神色北極星看在眼裡,只是她不確定這是不是真的。但是和最初誤解對方不同,此時她心裡沒有厭惡的情緒。
“雖然這句話說了很多遍,但我還是想說,你真的很奇怪。”她這樣說着,停頓了片刻,繼而道:“你明明有機會獲勝卻故意收手,這本來應該讓我感到憤怒,因爲你的行爲等於輕視,這會傷害我的自尊。”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但是呢?”畢凌霄等了一會,對方這樣說顯然不是責怪他,這他還是看的出來的。
“但是我的心裡卻並未感到不適。不要誤會,我沒有其他意思。”果然,北極星繼續道。她沉思了片刻,似乎做出了一個決定。“所以我想說,這場比賽,我認輸。”
嗡,此言一出,場中頓時一片竊竊私語。5階中級面對高等4段,居然主動認輸,這不會是個黑色幽默吧?
議論之聲四起,所有人都沒料到北極星會做出這樣一個,奇特,或者說怪異的決定。在他們看來雖然這個妖魔確實有點本事,畢竟能夠走到現在自然不同尋常,可是現在她的心態已經穩定,等級的巨大差距擺在那裡,怎麼也不可能會輸啊?
畢凌霄同那些觀衆一樣也十分意外,他也沒料到北極星居然會認輸。而且認得這麼果斷,堅決。反觀北極星,說完這句話似乎長長出了一口氣,就像擺脫了什麼負擔一樣。
“在這裡認輸並不代表失敗,我不會放棄爭奪前十名資格的。”她的聲音很淡然,已然聽不出最初的冷硬。
“……這是自然。”畢凌霄有些不知說什麼,只能這樣回答。
北極星似是笑了笑轉過身,走到擂臺邊緣時,她突然道:“我想我們還是會見面的。”說完便毫不遲疑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