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龍也聽得聚精會神。
他坐在駕駛員後面,呂四坐在副駕座上,然後把座位儘可能的往後退,就變成半側身對着陸文龍,先介紹司機:“這是鍾叔,是李大少給我們介紹的車師傅,很專業的,我覺得這段時間您過來的時間不多,就不浪費買高級車了,就這兩部車先臨時開,等四嫂或者大小姐需要常住了,我們再調整都行?”
呂四的普通話口音裡,陸文龍聽出點刻意學習調整的港粵腔,估計是爲了掩蓋她的來歷,笑着點頭:“嗯,簡樸一點好,我們現在各方面都需要錢。”伸手拍拍司機的肩膀:“辛苦鍾叔了!”
鍾叔果然是戴着大蓋帽那種老派的私家司機風格:“這是我的榮幸,龍少。”聲音平靜而安詳,就好像他開車的狀態,明明是一部十多萬的出租車型號普通轎車,開得跟勞斯萊斯一樣平穩。
既然是自己人,呂四就不遮掩了:“明天上午您還是去跟他們飲茶,程先生……我託李大少查了一下他現在的經濟狀況,他現在其實是個空殼子,大樓、別墅包括勞斯萊斯都放給了他的弟弟跟太太之類,留在自己名下的資產很少。”
陸文龍點頭:“這個不稀罕,防禦風險嘛。”他自己就把幾乎所有產業都給掛在老婆名下,包括蔣琪現在依舊是上千萬資產的住宅樓地產公司和那條老街的所有人,陸文龍自己名下不過是掛着雨田集團的空頭,真有什麼事情,所有部分都能各自保留。
可呂四翻翻手裡的資料遞給陸文龍:“但他最近兩個月據說連寫字樓員工的工資都在拖欠,三十來萬港幣而已。”現在呂四的口氣也不小了,哪裡還是當年那個捲款潛逃的小出納,所以真是世事弄人。
陸文龍接過來看着上面用紅筆勾出來的各種訊息,呂四真下了不少功夫,有一頁還註明:“這是我找強叔那邊的人查探的消息,高利貸他倒是沒有借,但是好像跟朱老闆在爭一筆合同的錢。”
陸文龍不擡頭,目光集中在文件上,其中居然有些英文,他當然只能一跳而過,但很多繁體字他倒是能認得出,小時候就看家裡的老書,這點還是沒問題,可呂四就把繁體字一個個註明換成了簡體,寫在旁邊,字體很娟秀:“我認得繁體……以後只翻譯英文就行,爭論的金額有多少?”
呂四飛快的伸頭瞟了一眼陸文龍手裡的文件,沒有表情的傷痕臉上抽動一下不知道什麼表情:“據說是兩千多萬美金!”
陸文龍都忍不住咂舌吹了一聲口哨:“香港老闆的確氣勢不凡,動不動做個生意都是幾千萬上億的……那我們投入的千多萬港幣不就有點危險了?”
呂四點頭:“所以我才請您早點過來跟強叔溝通一下,必要的話……我們用點強,也要把錢先收回來,免得牽涉到他們的紛爭中。”
陸文龍笑着合上文件:“那倒是,而且還要加上利潤,我們真金白銀拿給他,可不是要他拿去買糖吃,我也有人等着發工資的!”
呂四的臉上又抽動一下,應該是在笑,電話就響了,聽了兩句捂住話筒:“強叔聽說您來了,邀請您晚上去跑馬場玩玩。”
陸文龍展展眉毛:“好!”
呂四就輕言細語的用更重的粵港腔普通話跟那邊交流,掛了電話,把移動電話在左右手上交替一下,才又半轉身好像沒話找話一樣,用渝慶方言:“我在學粵語,現在能聽一點,我經常去菜市場聽。”
陸文龍用普通話迴應:“那就徹底的融入進去,忘記渝慶話。”呂四咬咬嘴皮點頭。
陸文龍再多嘴問一句:“你爸媽……聯繫過沒有?”
呂四就猛轉頭搖幾下:“沒有,我忍得住,我明白的!”
陸文龍笑:“不是這個意思,你安排個下面的人悄悄跟他們聯繫一下,邀請他們來粵東沿海什麼地方打工或者乾脆安度晚年,就能一家團聚了,都來香港可能比較麻煩,他們在粵東還是沒問題的,你自己安排不需要通知我,注意安全第一,別忘了你可能被追查的那個身份。”
呂四重重的看他幾眼,低聲:“謝謝。”
陸文龍沒回應,眯着眼盤算什麼。
沒有去那個海邊別墅,直接都住在一家更靠近繁華鬧市的酒店,小白沒有來,他得在家裡督促準備酒店的內部施工,忙得不可開交,但他老婆張嵐儼然已經是蘇文瑾的左右手,指揮新奇的小崽子們趕緊收拾東西分發房間。
呂四已經安排另外一名香港員工把那輛黑色跑車送過來。
直到把行李都拿進套間裡,呂四才站在門口對蘇文瑾深深的鞠了一個躬:“大嫂,呂四知道以前做錯了,六爺給我一條活路,我一定知足。”話說得很平靜,就好像在說別人。
蘇文瑾比呂四矮一點,依舊是帶點少女氣息的娃娃頭,眨巴幾下眼睛,其實是在給自己鼓勁,咬了一下嘴脣才也醞釀出平淡的口吻:“做事做人天在看,對得起良心就好,阿龍信得過你,大家都信你,以後就還是一家人。”
呂四低着的頭沒看小蘇的臉,點點頭經過陸文龍旁邊時候才低聲:“六哥,晚點等你一起出發。”自己就退出去了。
湯燦清又發現:“咦?對別人她都喊你六爺,只有跟你說話才叫六哥?”
蘇文瑾輕描淡寫的揭過:“他們是兄弟,那是喊給別人看的。”
陸文龍居然有那麼一絲的心虛!
楊淼淼就笑着把剛纔在路上的話抖出來:“思思姐好像對你有點意思哦,說起你都笑得跟朵花似的!”她是真不介意。
陸文龍立刻就心安理得了:“絕對沒有的事情!絕對沒有沾花惹草,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待會兒晚點去跑馬場玩。”
蘇文瑾有風範,揮揮手隨意的在窗邊坐下:“我知道,程思思也就是故意說給我們聽,試探有沒有可能,看來還真是有人不介意當小老婆的……”
哎喲,這句話可真是說者無心聽有意,湯燦清一下就跳了:“你說誰?”
楊淼淼真心在這方面遲鈍點,嘻嘻笑。
小蘇終於也笑,補一句:“唉,該鬧的不鬧,不該鬧的卻鬧得比誰都厲害!”
小虎牙才無辜的指自己:“大姐你說我?”
蘇文瑾看着面色寡寡站在門邊的陸文龍:“問他了……對不對?究竟還有沒有二嫂,現在人家可都等着補位子呢。”
湯燦清其實就是個嘴上鬧,一聽就伸手拉蘇文瑾,使勁做眼色:“好了好了,都去洗洗換衣服,香港可熱得多,換點涼快衣服。”最近這可是陸文龍的傷疤,都不敢問,樓上樓下的兄弟姐妹提都不敢提那個獨自拉着一小箱子行李出國的二嫂怎麼了,湯燦清嘴上不客氣,這些天可心疼得很。
可蘇文瑾恰恰纔是最犀利的那個,撥開湯燦清的手,目光靜靜的看陸文龍:“男子漢大丈夫,走個蔣琪,你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如果你再調整不好,是不是就要我幫你納一房小老婆沖沖喜,別人才覺得你正常?”
陸文龍站在門邊,再也沒有在外面叱吒風雲的派頭,就像個在學校做了錯事回家的孩子,低着頭,一聲不響,只有手裡的房間鑰匙牌在輕輕搖晃。
楊淼淼偏心,磨蹭着要站過去,蘇文瑾卻嚴厲:“淼淼!坐回去!讓他自己說!”
陸文龍就用左腳尖踢右腳尖:“心情是不好……”
蘇文瑾有氣勢:“你沒老婆麼?走的纔是最心疼的?丟魂落魄的做給誰看呢?”
陸文龍低頭:“總要調整嘛……”
蘇文瑾徹底來勁:“在家有孩子,不好說你,你說這些日子還有個當丈夫當爹的樣子沒?”
楊淼淼壯膽子小聲:“還是陪了孩子的。”
湯燦清好像也找到點當年當老師的感覺,儘量板着臉:“哈!沒跟老婆親熱吧?我還以爲就跟我呢……”
小虎牙又小聲解圍:“我剛生寶寶嘛,讓給你們好不好?”
蘇文瑾有點繃不住了,趕緊板着臉:“你說!你這到底算什麼?失戀還是離婚了?”
楊淼淼又要挖空心思幫忙,骨碌碌轉的眼珠子卻對上湯燦清笑開的眼睛使勁做暗示,終於憋住了聲,陸文龍還低着頭呢:“心裡是不舒坦嘛,說走就走,不可能沒個念想。”
蘇文瑾估計是最近教孩子上了癮:“那你打算怎麼樣?是,你是重感情,可蔣琪走了,你就不好好過下去了,讓我們孃兒倆……幾個咋辦?”
陸文龍腳尖再碰碰:“改嘛……”
蘇文瑾想再嚴厲一點,可已經到了極限,湯燦清的笑聲已經憋不住了:“好了好了,以後別這樣就行了,小蘇也可以了,家裡說說就好。”走過去挑陸文龍的下巴:“你知道你這樣,我們有多擔心?”
蘇文瑾簡直恨鐵不成鋼:“你說你,你當年就沒當個好老師,現在又這樣,剛有點火候你又嘻嘻哈哈,有點正經好不好,我來當惡人,你又去撈好處了!”
唉,現在的小蘇才真是大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