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長的不算美,或者說在這美人如雲的後宮裡,她的相貌實在平常,臉型稍長,膚色透着一種病態的蒼白,五官還算精緻,但湊在一起卻只能算的上中等姿色,算不得美。?
這一點,皇后自己亦是深深瞭解,她深知自己於後宮這些女人中,沒有一點優勢,她沒有林貴妃的美豔,沒有木美人的年輕,唯一的資本便是,在赫連炎還是皇子之時,便嫁於他,是他真正拜堂成親過的結髮之妻。?
因此上,對於她的皇后之尊,後宮之中儘管有多人不服的,也皆不敢表現在面上,即便是冷傲如林貴妃,最終也不得不在皇后跟前低了一等。?
而這些年,赫連炎儘管寵妃無數,但對皇后一直敬重,也從未考慮過要更換後位之選。?
對此,皇后是心存感激的。?
這個她深愛着的男人,無論處在人生低谷或是至高無上的處境之時,都有她的參與,她亦感到非常的滿足。?
這一生之中,能嫁於這樣的男子,能與他生兒育女,她已覺人生圓滿,再無其他奢望媲。?
此刻,看着赫連炎安靜的坐在椅子上喝茶,皇后眼底流露出濃濃的愛意,一邊殷切的吩咐着宮女去準備浴湯給皇上沐浴解乏。?
“不必了。”赫連炎聽言,放下了杯子,擺擺手道,“朕坐坐就走。”?
“額......”欣喜的笑容僵在了面上,但也只那麼一瞬,皇后很快恢復了過來,溫婉的笑問,“什麼事這麼急?”?
“還有些摺子等着朕處理。”赫連炎也微笑着回道,兩人這模樣倒很像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
“哦,”皇后也坐了下來,低垂眉眼,頓了會兒,方道,“皇上處理政事自然應當,只是,也該注意身體纔是。臣妾聽說,皇上這幾日都沒有好好的睡個好覺了......”?
赫連炎揉了揉太陽穴,今晚那幾杯酒後勁挺大,他覺得太陽穴上突突的跳。?
“皇上。”看出赫連炎的疲乏,皇后流露出心疼的眼神,一面溫柔的勸道,“臣妾見皇上氣色不是很好,該好生歇息纔是,政事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處理好的。對了,臣妾知道貴妃妹妹推拿的手藝一流,不如皇上去玉芙宮,讓貴妃妹妹幫您捏捏,很能解乏的。”?
赫連炎放下了手,朝皇后笑了下,“不去了,朕許久沒去她那兒,這乍一去,怕是耳根子又不得清靜。”?
皇后聽言也笑了,“貴妃妹妹是愛說了些,不過......”皇后面上頓時又露出憂色,“皇上,有一句話,臣妾......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吧。”赫連炎淡淡的說。?
“臣妾知道,姐妹們的牌子,皇上已有大半年沒有翻過了。即便是半年前新選上來的幾位受封的妹妹,皇上也未招過侍寢......”皇后說的很小心,見赫連炎沒有其他反應,才又繼續說,“臣妾身爲皇后,理應替皇上多操持後宮之務。只是,這件事.....臣妾怕長此下去,後宮難免會生事端。皇上還該有個打算纔是?如若這些姐妹之中,未有皇上中意之人,那臣妾可以在挑些好的充入後宮。?
赫連炎聽言,不動聲色的面容讓皇后有些拿捏不準,忙又問,“臣妾聽聞,永福宮裡昨兒住進一位李姑娘?不知皇上的意思.......”?
“皇后意下如何?”赫連炎突然偏過頭,晶亮的眸子帶着些微的意味深長的笑意看着皇后。?
皇后何其聰慧,怎會不知他的意思,蒼白的脣角微微勾起,微笑點頭,“只要皇上滿意就好,但不知這位姑娘身世如何?皇上是否該先給她一個名分,臣妾也好進行其他安排?”?
皇后最大的賢德便是,恨不得將這天下最美最好的女人全部送上自己心愛的男人牀上,只要皇上開心,她也就得了最大的幸福。?
“先不急。”赫連炎笑笑,“等等再說,朕今晚來不過先告訴你一聲。”?
“嗯。”皇后依言點頭,又道,“臣妾今兒正好翻了下黃曆,大後天確是個好日子,皇上若真的喜歡那姑娘,不如給她賜號封賞,也好儘快招侍寢。”?
“皇后倒比朕還要急切?”赫連炎目光淡淡的盯着自己手裡的杯子,腦海中卻想到赫連玉在自己身下掙扎哭泣的場面,想讓她那麼快答應,只怕沒那麼容易。?
“呵。”皇后掩嘴輕笑,“不瞞皇上,宮裡頭好久沒有熱鬧過了,臣妾還想着借皇上這樁喜事,讓姐妹好聚在一處,樂一樂呢。何況,皇上早日招人侍寢,也好堵了一些好事者的口吶。”?
“嗯,此事朕自有主張。”赫連炎說着便站起身來,“皇后也早點歇着,朕先走了。”?
“皇上——”皇后連忙跟着起來,有些不捨有些依戀,但同時更多的是通情達理,“貴祥也沒跟着皇上,不如臣妾讓兩個人伺候皇上吧?”?
“不必了。”儘管有些頭昏,但他更想一個人靜一靜。?
說罷,赫連炎獨自離開了昭純殿。?
皇后站在門口,靜靜的盯着他遠去的背影,好久回不過神來。?
半年沒有招人侍寢,如今又有女人要爬上龍牀了嗎??
“娘娘,您怎麼不留下皇上呢?”宮女梅芬將一件披風披到了皇后的肩上,嘆息着問,她深知皇后每一夜都在等着皇上駕凌,每一次皇上從這走之後,皇后娘娘都要失神落寞許久,可她不明白,娘娘爲何就不能如其他宮的主子那樣,多使些手段留下皇上呢??
皇后從心口深處發出一聲嘆息,若那人無心在她這裡,又怎麼能留的住??
何況,這些年,她心裡跟明鏡似的,這後宮裡哪怕一年添一次新人,即便是如林貴妃當年那般得寵的,可到底誰留的住過皇上的心??
誰也沒有......?
皇上的心,最難捉摸,卻也最容易捉摸。?
這宮裡沒有他愛的女子,沒有他付出真心過的女子,可似乎.......他對每一個他寵過的女人,又都似像他愛的那個女人一般真心——?
只是,這一次的這個李姑娘究竟什麼來頭?值得皇上親自跑一趟,而且......似乎還有些拿捏不準的意味......?
“娘娘。”見皇后又失神了,梅芬忍不住搖搖頭,勸道,“依奴婢看,皇上對娘娘還是最好的,有什麼事都願意上您這商量。娘娘您也該趁着這機會籠絡籠絡皇上纔是。您不知道,別的宮的主子都想了些什麼法子來討好皇上......”?
“皇上並不喜歡。”皇后淡淡的回了一句,堵住了梅芬的嘴,接着又道,“你親自去一趟永福宮,將本宮那箱子裡的那顆夜明珠送與李姑娘。”?
“什麼?”梅芬瞠目結舌,那夜明珠可是西陵國之寶,統共就兩顆,一顆當年存在太后那邊,太后薨了之後,也就隨葬了,另外一顆就是皇后的這一顆,如今,皇后竟然拿它賞人?什麼了不得的人,竟然能得皇后如此對待??
“去吧。”皇后催了一聲,那夜明珠放着也是放着,不過是個死物而已。?
就如她自己,佔着皇后之尊,卻也像具行屍走肉,她的愛她的心全部傾注到了那個男人的身上,而她自己也不過是個死物。?
——?
李青歌此刻已經躺在了牀上歇息,只是睡不着,一雙眼睛睜的大大的,只盯着胳膊上的繃帶發呆。?
當然,這繃帶是因爲要配合貴總管演戲故意綁上去的,她並沒有遇到什麼刺客,也並沒有受傷,只是,能讓貴總管如此做的人究竟是誰??
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總感覺這件事似乎跟自己有關,而能讓貴總管冒着這種風險去做的人,似乎也跟自己有關。?
可自己這是第一次進宮,這宮裡誰也不認識啊。?
好奇怪!!!!?
正想着,門口傳來秋月的聲音,說是皇后娘娘差人給姑娘送了一件東西。?
李青歌連忙起身下牀,簡單的套了件衣服就出來了。?
“李姑娘。”燈火輝煌之間,梅芬的眼睛狠狠打量了下李青歌,一絲豔羨嫉妒在眼底掠過。?
不得不說,眼前的李青歌足夠年輕足夠美麗,甚至那周身乾淨出塵的氣度,在這後宮之中也是難找的。?
“民女李青歌。”儘管不是皇后本人,但李青歌依舊對梅芬行了個禮,客氣的問,“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哦。”梅芬打開錦盒,眉宇間帶着一絲倨傲,“這是南海夜明珠,皇后娘娘賞給你的。”?
這顆夜明珠渾圓剔透,而且珠子竟有雞蛋那麼大,光暈還有點白中泛藍,淡淡地散發出幽光,一見便是極珍貴之物。?
李青歌怎麼敢收,“謝皇后娘娘厚愛,只是,這夜明珠極其珍貴,民女何德何能,怎敢收此貴重之物?”?
何況,白天那麼多人送禮的,偏她都送了回去,如今,皇后娘娘的禮,她卻收了,那麼,在這後宮之中,她算是樹敵了。?
哼,還算有些知趣,梅芬輕蔑一笑,繼而道,“皇后娘娘的賞賜,你只管接下,至於貴重與否,你一介小小民女,能不能受的起?這些......你做好心中有數就行。這宮裡,能讓皇后娘娘如此對待的可沒幾個,李姑娘,你的福氣來了。”?
李青歌越聽越覺得糊塗,什麼福氣?她哪裡來的福氣?莫非連皇后娘娘都覺得她會成爲皇上的女人麼??
“請姐姐代爲傳達,皇后娘娘的厚愛,青歌沒齒難忘,夜明珠珍貴非凡,青歌人小位卑,斷不敢收此貴物,還請皇后娘娘見諒。”李青歌戰戰兢兢地模樣。?
梅芬瞧了,眼底露出幾分得意,“好吧,既如此,奴婢就先回娘娘再做定奪。”?
“姐姐慢走。”李青歌親眼見梅芬帶着幾個宮女走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唔......”這宮裡算是不能待了,成天應付這些個女人就夠頭皮發麻的了。?
秋月一旁靜靜的瞧着李青歌,眼底竟不自覺的露出笑意。?
“你笑什麼?”李青歌看了她一眼,徑直往內寢走去。?
秋月倒很直接,“奴婢瞧着,姑娘的喜事近了。”?
李青歌坐在牀邊,神色陰冷,“連你也覺出來了?”赫連筠說讓她忍幾日,等北國使臣來訪之後,他便帶她一起去南方賑災,應該不會出差錯,到時候就可以解脫了。?
忍吧,再忍幾日。?
“皇上對姑娘——很好。”秋月只淡淡的回了這一句,若皇上真的有意,即便是赫連筠怕也沒轍。?
李青歌聽見這個就煩,朝她擺擺手,“你先出去吧。”?
“是。”秋月躬身告退,臨去的那一剎那,突然對李青歌生出了一絲同情,她知道,依李青歌這樣清冷又執拗的性子,在這宮中怕是很難生存的。?
李青歌又重新脫了衣裳上牀,只是,經過這一鬧,就更睡不着了,迷迷糊糊地歪在牀上,胡思亂想起來。?
想到了前世,想到了今生。?
想到重生後點點滴滴,對現在身處深宮的處境更是憂心忡忡。?
這些都是前世從未發生過的,而皇上貴總管皇后林貴妃還有惜玉公主......這些人在她前世短暫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過。?
而再活一世,竟然一一出現了,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不知道,這一世究竟是前世重演,還是另一世的開頭,或許,跟她的前世根本沒有半點關係。?
她漸漸恍惚,腦海裡又出現了高逸軒的影子,想起赫連筠說過幾日就能見到他的話來。?
過幾日就能相見?那他在哪裡?他們又要在哪裡見面?這宮裡嗎?怎麼可能??
想想,李青歌突然有些沮喪,哪怕是報了前世之仇,哪怕是除了大太太那些人,可是,她的心卻仍舊一點也不快樂。?
是了,她不快樂!!!?
窗外,更深露重,已不知是什麼時辰,李青歌迷迷糊糊中,好似看到高逸軒騎着高大駿馬,身着大紅的喜袍,對她露着燦爛的笑。?
她慌亂她無措,更不明白怎麼回事,周圍一張張嬉笑着的模糊的臉,卻將她朝他推了去。?
他將她拉上了馬,將脣貼在她的臉頰,他一向喜歡這樣做。?
他邊咬着她的耳垂,邊低低呢喃,說是三年已過,他依諾來娶她了,他要帶着她去遙遠的美麗的邊陲小鎮。?
她突然有些恐慌,她好像還有很多事沒有做,還有......?
突然,場景牟地一換,她竟然置身於......一間佈置的喜慶的大堂之上,頭戴紅巾,身着喜袍,隔着一根紅綢,竟有一高大挺拔的男子站在身邊。?
怎麼回事?高逸軒呢?她怎麼到了這裡?他們不是在馬上嗎?他不是騎馬要帶自己走嗎??
難道是已經到了??
“高逸軒——”她猛然揭開紅蓋頭,擡眼望去,躍入眼簾的竟然是赫連筠俊美如玉的容顏,對着她溫柔而深情的笑,“歌兒,我許你三年之期,如今,期限已到,嫁給我好不好?”?
啊——?
還不等她回答,門口突然傳來的驚叫,就見高逸軒一手提劍,在衆人的尖叫聲中,破門而入。?
“啊,你們,你們......”李青歌張口想叫,卻什麼也叫不出來,心口像被壓了一塊大石頭,沉悶的不行。?
“小姐,小姐......”秋月在外殿,就聽見了裡面李青歌嚶嚶的哭聲,不知怎地了,在門口喊了半天,也不見迴音,連忙進來,就見李青歌裹着被子在牀上痛苦的扭動着,那額頭全是冷汗。?
她忙用力推了推李青歌,“小姐,小姐,你做噩夢了嗎?做噩夢了......”?
直到秋月的聲音將自己拉回,李青歌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前是秋月擔憂的臉,可腦子裡分明還在那一片血海之中不能自拔。?
不,那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