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起,惜玉公主貶爲庶民,逐出皇宮,永遠不得踏入京城半步,違者殺!”
赫連炎聲音不大,卻充滿冰冷而肅殺的氣息,空氣驟冷,沉悶壓抑的讓人窒息一般。
赫連惜玉跌坐在地,仰着頭望着那個長久以來被自己奉爲天神般的父皇,久久反應不過來禾。
“庶民——庶民?”晶瑩的淚珠掛在長長的睫毛上,泫然欲滴,赫連惜玉睜着無辜的大眼睛,茫然的連眨也不敢眨一下,那樣待宰羔羊般的無助與絕望,倒讓李青歌心口狠狠的軟了一下,覺得這一次對她的懲罰是不是狠了點。
可是,這樣的懲罰,卻是赫連炎做出的。
李青歌覺得無力之餘,又有驚懼。
這就是帝王......
他可以寵你上天,以至於能容忍你肆意妄爲、亂殺無辜.......
但他也可以拉你下地獄,甚至於一個小小的不滿,就可以要了你的命妲。
曾經那個傳言中被他疼在掌心奉若珍寶的西陵第一公主赫連惜玉,轉眼間,就因爲她李青歌.......(也或者她根本就是一個藉口,皇上想要懲治赫連惜玉的一個藉口——),而被貶爲庶民。
庶民?不得踏入京城......
可自小長在深宮,沒有踏出過皇城半步的千金貴公主,淪落民間......若沒有好心人幫襯着,這今後的日子——,再加上赫連惜玉這樣的性子,還有數不清的仇家,未來之路也只有死路一條。
而皇上此舉,分明是想置赫連惜玉於死地了。
“父皇,你是嚇唬玉兒的,對嗎?父皇——”也許,赫連惜玉未必想到這層,但是從小嬌生慣養,從小前呼後擁慣了的她,怎能忍受沒有公主之尊,怎能忍受不在皇城生活......
赫連炎不再看她一眼,只沉聲道,“朕已經不止給了你一次機會,但是你竟然屢教不改,甚至變本加厲,實在是有辱皇室尊嚴,你今日所爲,還有一點公主的樣子嗎?既如此,走吧。你放心,朕不會讓餓死街頭,朕會讓花嬤嬤伺候着你。去吧。”
“父皇。”赫連惜玉大叫出聲,似乎此刻才意識到自身處境,忙跪爬上前,抱住了赫連炎的雙腿,哭着哀求道,“我不走,玉兒不要離開父皇,不要......”
“來人。”赫連炎不動分毫,但眼底已然有着不耐。
貴祥進來,赫連炎使了個眼色,“將她帶出去,另外,傳朕旨意,惜玉公主貶爲庶民,即刻起離開京城,永世不得回京。”
“是。”貴祥也是愣了愣,但好在身在宮中,這種事也是見的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惜玉公主,快隨咱家走吧。”
“滾開,我不走,不走,父皇。”赫連惜玉反而將赫連炎抱的更緊了,一副纏藤似的模樣,“父皇,我不走,除非我死,不然,玉兒絕不離開皇宮半步,不離開父皇半步。”
“公主——”貴祥皺眉,看着赫連炎陰沉的神色,連忙招來兩名宮女,一人一邊,掰開赫連惜玉的手指,將她強行拖出去。
“父皇,父皇,你們不要碰我,我要父皇,父皇,你好狠的心吶......”
一聲聲呼喊,求饒,到最後的控訴......
都不見赫連炎眼神鬆動半分。
李青歌僵在一處,眼睜睜看着赫連惜玉被拖了走,心頭滾過萬千情緒,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看出了赫連炎溫潤如仙的外表下,那顆殘忍而冷酷的心。
能對自己的皇妹做出禽獸之事,能對自己最寵愛的女兒做出絕情之事——
他還有什麼做不出的。
如果自己偷偷帶走了孃親,那麼,後果會怎樣?這個男人會怎樣?
突然,李青歌有些不敢想了。
但也是因爲知道這男人的本性,李青歌才覺得更要將孃親帶出宮纔是。
留在這樣冷酷殘忍的君王跟前,以孃親的性子,將來未必討着好的。
忽地,一道冷銳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李青歌心口一窒,擡起頭來,就見赫連炎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那目光讓她無端心虛起來。
其實,赫連惜玉今日所言也不全是說謊的,而最後說到什麼侍衛之類的,也是她信口胡言,想刺激她而已......
“你不走?”直到李青歌在他目光下有些撐不住了,赫連炎才慢悠悠的吐了三個字。
“啊。”李青歌表情呆了下,過後,忙行禮,“民女告退。”說罷,轉身快步朝宮外走去。
“哼。”赫連炎低低一笑,幾步攆上她,在快要出門的剎那,突然說了一句,“今天娘娘很開心。”
李青歌渾身一僵,宛若被人兜頭澆了盆涼水,她回首,就見赫連炎眉眼含笑的望着她,“以後沒事,可以多帶畫兒去養心殿陪陪娘娘。”
“額。是。”李青歌不想這件事竟然都被赫連炎知道了。
她沒料到的是,赫連炎
打發走了高逸軒與赫連筠之後,便急切的趕去養心殿,想陪赫連玉共進晚餐。
赫連玉當時正靠在窗口,回想着女兒下午說與自己的話,暢想着未來出宮後的新生活,那精緻的面容上一派希冀之色,再加上宮燈暈黃的光輝打在臉上,讓她看起來格外的動人溫婉,全然不似往日之冰冷漠然。
赫連炎當時就心動了,遠遠的站在一棵樹下,看了許久,不忍驚擾了這柔美如畫的一幕。
等她返身進去的時候,他纔跟着進了屋。
而赫連玉見到他,也沒有像往常那樣膽怯逃避或者說冷漠,竟然主動開口說了一句話,“皇兄,今日回的晚了?”
她是在責怪他回來晚了沒有陪她嗎?還是在關心他事務繁忙沒有顧的上吃飯?
一瞬間,赫連炎幾乎被這句主動問候感動的想哭,多久了,自她十幾年前離宮而去,再到年前將她擄進宮中,她都從未主動與他說過話,而今,竟然......
今日回的晚了......
潛在的意思是,她在等他嗎?她希望他能回來的早點陪他嗎?
大喜過望,赫連炎也並未失去理智,在命人上菜的時候,他悄悄的拉了貴祥去一邊,細問之下,才知道李青歌姐弟下午來過了。
原來如此——
雖然有些小小的失落,小玉兒並不是因爲自己才表現的如此。
但是,她能主動跟自己說話,甚至還吃了自己夾給她的菜......
這就夠了,對於長久以來備受冷落的他來說,已然算是不小的鼓勵和安慰了。
所以,李青歌臨走的時候,赫連炎才說了那一番話,讓她多去陪陪小玉兒。
小玉兒一開心,那麼,他自然開心。
——
李青歌戰戰兢兢地回到了永福宮,翠蓉見她一副丟魂落魄的樣子,立刻迎上前來問,“小姐,怎麼了?皇上找你過去所爲何事?”
朝翠蓉擺擺手,李青歌有些無力的坐到椅子上,猛喝了一口茶之後,才問,“畫兒呢。”
“醉兒帶他梳洗去了。”翠蓉道,“小姐,飯菜還熱着呢,要我現在端來嗎?”
“不了,我直接去廚下吃吧。”李青歌閉目坐了一會兒,才起身。
剛走到門口,就見遠遠的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朝這邊走來。
正是高逸軒。
李青歌心口一跳,一種欣喜躍滿心頭,讓她忍不住的加快了腳步想跑去相迎。
但邊上有翠蓉等宮女,她跑了幾步,又止住了腳步,只站在廊下,靜靜的看着他慢慢行來。
“我聽說皇上找你了。”高逸軒走近問道,但見李青歌雙頰酡紅,不由直接伸手摸了上去,“怎麼了?臉這麼紅?”
李青歌頭一閃,避開他的手,嗔道,“誰臉紅了?”好吧,她是看他走來,突然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纔想到,原來不過半日沒見,自己竟然已經開始想念。
也許,這就是愛了吧。
想到這個,她纔不自然的臉紅的,誰知道竟然被高逸軒給瞧了出來,這臉上就更加燒燙起來。
“呵。”高逸軒邪邪的勾脣,頭一低,貼在她耳畔,吃吃偷笑,“想我了?”
“誰——”本想捶他,但想到翠蓉還在,李青歌立刻清了清嗓子,後退一步,一本正經的問道,“這麼晚了,六皇子找青歌有什麼事?”
說話的同時,李青歌還心虛的朝翠蓉偷瞥了一眼,果然就見這丫頭那一雙眼珠子使勁的盯着高逸軒看,有些狐疑的模樣。
“哦,本王有件事想請教李姑娘,能否進去一敘?”高逸軒很配合的正經起來。
李青歌嘴角微抽,卻順着他的意思道,“那,六皇子,裡邊請。翠蓉,倒茶。”
“啊,額——”翠蓉乍然回神,忙自覺先進去倒茶。
倒完茶,也不等李青歌吩咐,自覺的出來,還攆走了門口伺候的宮女。
屋裡,頓時就剩李青歌與高逸軒兩人。
“請坐,”李青歌朝一邊的椅子上走去,還沒落座,就被高逸軒攔腰從後抱住,驚的她本能一跳,就在他懷裡掙扎起來,“逸軒——”一邊不安的朝屋外望去。
“傻丫頭,人都走光了,讓我抱一會。”高逸軒將她小身子翻了個個,面對面的抱着,額頭抵着她的額頭,雙眸深情的望着她的眼睛,笑。
“半日沒見,想死我了,你想我了嗎?”
“你——”李青歌瞧他色眯眯的笑,佯裝着惱的在他腰穴上一掐,氣哼哼道,“誰想你了?”
“不想嗎?”高逸軒就勢往前一壓,直接將李青歌壓坐到了椅子上,上半身俯身向下,將她困在小小的方寸之間。
“你幹什麼?”這廝......那是什麼眼神......也太露骨了吧?
李青歌擡腳就
想踢他,被他雙腿一夾,將一雙腿牢牢制住。
“哈哈,瞧你急的樣兒。”高逸軒很不厚道的取笑,一雙眼睛盯着她紅撲撲的小臉蛋,壞壞笑開,“還說沒想我,剛纔誰一瞧見我就從門裡衝出來,還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
“我——”李青歌面色一窘,但就是不想讓他得意,白他一眼道,“突然看到一道人影飄過來,跟個鬼似的,我那是嚇的好不好?”
高逸軒滿頭黑線,怎麼不好比,比鬼??這死丫頭......他有潔癖的好不好,他那麼帥,竟然與那種噁心的東西相提並論。
“嘴硬。”兩指懲罰性的在她下巴上捏了下,高逸軒突然斂住嬉笑之色,一本正經道,,“好,就算你不想我,可我想你了,要怎麼辦?”
“親一下。”
他說到做到,話音剛落,那帶着涼意的薄脣,已然映上了李青歌粉嫩的脣瓣。
不等她反應,他已然蜻蜓點水般的淺嘗輒止,很快離了開。
一轉身,高逸軒已經抱她起來,自己坐到了椅子上,而李青歌則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李青歌頓時臉紅起來,推拒着他,“放我下來。”
“皇上找你何事?”高逸軒卻立刻用嚴肅的話題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李青歌看着他的臉,哼道,“惜玉公主被貶爲庶民,已經逐出皇城了。”
“哦?”這倒讓他有些意外,“沒有別的了。”
李青歌搖了搖頭,“沒有了。”
“對了,逸軒,你說過,可以安全的帶我跟孃親一起出宮。”
“嗯,我來就是爲此事。”高逸軒點頭,然後,對着她耳邊,小聲的交代了一翻。
李青歌聽罷,覺得此法好倒是好,但是真的能成嗎?
她有些擔心。
再說,出皇宮有那麼容易?一旦赫連炎發現不對,肯定會封鎖皇城,到時誰都走不掉。
“出皇城不怕,有你師父在。”高逸軒一語道破她的擔憂。
“什麼?”李青歌錯愕非常,這件事赫連筠也知道了?
高逸軒直接道,“這件事他遲早會知道,與其將來知道,還不如現在讓他參與進來。何況,他對你......一直存有歉意,伯母的事......是他主動提出來的。”
李青歌震驚的無以復加,說不出一句話來。
高逸軒後來還交代了什麼,她似乎也沒怎麼聽進去。
直到高逸軒走後,翠蓉進來。
“小姐。”翠蓉走到李青歌跟前,瞧她依然神色不佳,不由疑惑道,“剛纔的六皇子——”
“怎麼?”李青歌猛然擡頭,倒把翠蓉嚇了一跳。
翠蓉眨巴着眼睛,無辜的看着李青歌,老實交代,“翠蓉覺得,剛纔的六皇子很像一個人。”
“哦?”與高逸軒曾經住在一個府裡,翠蓉又是高家的婢女,對他梳洗自然不怪。
“翠蓉覺得,他太像二少爺了。”見她不語,翠蓉直接說了出來,神情還帶着一絲哀傷,“說來,二少爺已經離家好幾個月了,竟然沒有一絲音訊。小姐。”
即便是受過高遠的欺騙,大夫人的毒害,可是,對於高家,對於耿直的大少爺,開朗的二少爺,還有老太太,還有其他的丫鬟們......還有那裡的一花一草,翠蓉都有着說不出的感情。
李青歌見她落寞的樣子,差點脫口而出他就是高逸軒,但話到嘴邊,立刻警覺起來,現在根本不是說的時候。
“呵,天下相似的人多的是,我也覺得六皇子某些方面確實很像二少。”
“嗯,小姐果然也是這麼想的。”翠蓉立刻喜道,“要是他真的就是二少該多好。”
李青歌微微一笑,安慰道,“你放心,二少有消息了,他現在很好,說不定以後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呢。”
“真的?”翠蓉驚喜不小。
李青歌重重點頭,“真的。”
等離開了皇宮,高逸軒便可以不再做那六皇子,到那時,他們再尋一處無人認識的地方,一切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