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羞辱劈頭蓋臉的砸來,夏之荷只覺一股熱血直竄頭頂,讓人頭暈目眩,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唯有那夜香不停的在打轉。舒榒駑襻
“表姑娘,你可拿好了,可別摔了,不然,會臭死人的呢。”四兒走了幾步,又回頭叮囑了幾句。
她臉上譏誚邪惡的笑,有如一根毒刺,讓夏之荷的神經一下子崩潰了。
“賤婢!”
那一聲怒吼伴夜壺自她手中破空而出,狠狠的朝四兒砸了過去嫵。
四兒敏捷一閃,躲開夜壺的攻擊,就見那玩意碰的一聲響,恰好砸到了井沿上,一下碎裂成了幾塊,熱烘烘的腥臊之氣很快在空氣中溢散開來。
四兒雙眉緊鎖,目光譏誚的盯着夏之荷,嘴一撇,一邊用手捏着鼻子一邊冷笑道,“哎喲,表姑娘,你這是怎麼了?要發火就衝着奴婢來,也犯不着跟個夜壺過不去呀?瞧瞧這裡被你弄的,一地的尿水,也不知道有沒有流到那井裡去?哎,真是噁心死人了。”
“賤婢,你敢如此欺辱於我?”夏之荷氣的渾身發抖,從來不曾這般過,就好像一把熊熊烈火要將她燒着了一般箬。
“欺辱?”四兒從鼻子裡哼出一抹了冷笑,雙手叉在腰上,一副潑婦要罵街的架勢,“就是欺辱你了,怎樣?”
哼,不過是個寄居在此的表小姐,還真當自己是這裡的主子了?往日裡仗着與大太太的關係,還有大少爺的疼愛,她們也就罷了,可是,這夏之荷也太不知檢點,上次自己在房裡做了醜事,被人瞧見了,怕傳出去,就編個法子,將那些伺候過她的丫鬟,全部打發人牙子給賣了。
而那些被賣了的丫鬟中,有個叫五兒的,那是她的親生妹妹。
如若不然,她也不知道這表姑娘會如此虛僞可惡,手段更是陰狠毒辣。
她早看不順眼了,昨夜又發生了那樣的事,她料定這夏之荷在高家只怕也很難有立足之地了,此時,不好好的出出氣,更待何時?
“你你你?”夏之荷手指顫抖的指着她,卻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房裡,許是聽見了外面的響動,幾個丫鬟相繼披了衣服出來,看到這主僕倆對峙的架勢,不免問,“哎喲喲,這是怎麼了?一大早的......呀,這不是表姑娘嗎?四兒,你把表姑娘怎麼了?怎麼惹的她氣成這個樣兒了?”
夏之荷是真的氣狠了,那張俏臉煞白之後竟然漲了青紫色,嘴脣發顫,卻說不出話來,甚至,連氣都喘不過來似的,一雙眸子裡,更是猩紅一片,死死的盯着四兒。
而四兒,卻是譏笑如初,毫不示弱的回瞪着她,一面還對另幾個丫頭眨眨眼,指桑罵槐起來,“還不是你們幾個,挺屍到了這會子不知道起,表姑娘要梳頭要洗臉要換衣裳,還要有人打掃庭院,伺候早飯。哎,你們說這些我一個人能做嗎?所以,我就把夜壺放下了,想去叫你們,誰知道,這夜壺礙着了表姑孃的眼了,表姑娘一氣之下砸了夜壺。瞧瞧,這地上撒的,那不都是你們幾個的尿呢。想來,表姑娘是聞不慣那尿味,這才氣着了。”
“去去去,”有個穿青衣的丫鬟,對四兒狠狠鄙夷了一番,笑罵道,“什麼叫我們幾個的尿?難道你沒有?哼,昨晚還不知是誰半夜起來,說是鬧肚子,最後怕鬼的沒敢出門,也不知是不是拉在這夜壺裡了?哼,怪不得這麼臭了?”
“就是。”另一個穿紅裙的丫鬟,一邊綰着自己的長髮,一邊歪着腦袋也戲謔笑起來,“我看啦,準是四兒這丫頭拉在這夜壺裡了,不然,她哪裡那麼勤快,這一大早就去倒夜壺?”
“去去去,我纔沒那麼噁心呢。”那四兒也不惱,反也跟着說笑起來,“我昨晚是鬧肚子,可是起來喝了點熱水就好了,也不知是你們中的哪個,在這夜壺裡拉了,弄的臭死了,好不承認?”
青衣丫鬟瞅了早已氣的發怔的夏之荷,冷笑道,“你們呀,快別鬧了,趕緊將這些屎啊尿啊的,收拾乾淨了,咱表姑娘那可是金玉一般的人,怎麼能聞得這些腌臢的氣味?”
“哦,好叻,蓮兒姐姐的話,我們自然是聽的。”那四兒乖巧的答了一聲,一面意味深長的朝夏之荷一瞥,隨後,拿起木桶自井裡提了水上來,想先將這井沿上的髒東西給衝到下面去,然後再清掃。
見夏之荷冰雕似的一動不動,四兒眉頭一聳,皮笑肉不笑的哼道,“表姑娘,煩您挪挪您尊貴的雙腳,奴婢要將你故意潑掉的屎尿清掃一下,不然,讓這腌臢氣味薰着您了,可不好了。”
“是呀,表姑娘,您請讓一讓,不然這髒東西濺到您身上可不好了。”那紅裙丫鬟,手拿着掃帚站到夏之荷身側,狀似有禮,實則很冷漠的說。
夏之荷雙眸冷冷掃過這幾個丫鬟,感覺五臟六腑都在胸臆間一陣鬧騰,快要氣炸了似的。
“好,好,好——”連說三個‘好’字,夏之荷總算吐出了一口污濁之氣,整個人一反應過來,身子倒越發無力起來,她忙一手撫額,稍稍閉了下眼睛,這才從暈眩的感覺中走了出來。
那四兒冷眼瞅着她,譏笑道,“喲,果然是表姑娘,金玉一般的人啊,只被這氣味薰一會兒,人就吃不住了,呵呵。”
“還不快乾活。”蓮兒瞪了四兒一眼,走到夏之荷邊上,“表姑娘,您氣色不好,是哪裡不舒服嗎?”她比四兒年紀大點,也沉穩一些,這些年,她是見慣了夏之荷在高家的地位,也深知高逸庭對她有多好,如今,夏家落難,夏之荷不比從前,但是,有高逸庭在,只怕,這夏之荷再慘也不會慘到哪兒去?他們這些做丫鬟的,只要伺候好主子就行,至於其他的,還是收斂低調一些爲好。
“喲,蓮兒姐姐可真體貼。”四兒鄙夷的瞅了蓮兒一眼,手裡木桶一傾,一桶的水嘩啦啦的噴涌而出,帶着那腌臢之物,一順流淌。
蓮兒忙掂着腳尖後退了幾步,而夏之荷卻一動不動,任由那髒兮兮的污水溼了自己的繡鞋。“表姑娘?”蓮兒錯愕。
四兒也微微訝異,不想夏之荷竟不知躲?“哎喲,表姑娘,這可是怎麼說的?奴婢早說了,讓您讓一讓的,看,髒了您的繡鞋了吧?”
“四兒,你也太冒失了。”蓮兒有些責怪四兒惹事,忙又對夏之荷道,“表姑娘,您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她就是這麼毛手毛腳的。”
“哼。”夏之荷臉色鐵青,冷哼一聲,再沒有說一句話,一轉身,冷峻的朝院外走去。
“表姑娘,你去哪兒?”蓮兒緊跟了一步,問。
“還能去哪?自然是去太太那裡告狀了。”四兒嘴角一撇,十分輕蔑的冷笑道。
“你呀。”蓮兒睨了她一眼,無奈道,“真是不省事。”
四兒小臉一沉,也朝蓮兒瞪來,“蓮兒姐姐,難道你忘了翠怡姐姐了嗎?往日裡你們倆好的就跟一個人似的,如今,她被那夏花瓶給賣了,你難道就不想爲她報仇,就算出口惡氣也好。”
“我——”蓮兒一噎,深深一嘆,自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四兒的話有道理,可是,尊卑有別,她一個奴婢,能做什麼呢?若真的得罪了主子,只怕將來的結果與翠怡也好不到哪兒去了。
“好了好了,你們倆就別吵嘴了。”紅裙丫鬟清掃了地上的髒污之後,也朝兩人難過的望了一眼,被夏之荷尋了事端賣掉的丫鬟,幾乎都是與她們一起長大,平常一起做事,一起玩鬧,早就有了深厚的感情,所以,提到這事,誰心裡不難過呢。
“是啊。”被四兒那一搶白,蓮兒似乎也氣短了幾分,但心裡也有些委屈,她還不是爲她們姐妹好嗎?只想這剩下的幾個能好好的在高府生活,“四兒妹妹,快好好想想,若表姑娘真去太太那裡告狀,我們也該想個對策纔是。不然——”
“還怕她將我們也賣了不成?”四兒將手中木桶一摔,狠狠道,“有本事就讓她來,本姑娘纔不怕她呢,大不了一死。”
“四兒。”紅裙丫鬟凝眉,憂心的看着她,“我們都知道,五兒是你親妹妹,是你從小辛苦帶大的,感情與別個不同,但你放心,我已經悄悄的去找了翠巧,她說,她一準會找李姑娘,讓她幫忙尋出五兒的下落。”
“真的嗎?”四兒立刻奔了過來,激動的問。
“嗯。”紅裙丫鬟點頭,“自然是真的了,翠巧說,李姑娘心地善良,一定會幫我們的,讓我們先安心的等着,一有消息就會告訴我們的。”
“嗯。”四兒點頭,眼裡有淚涌出,“只要那丫頭沒事,我就算死也甘心了。”
“說什麼傻話呢,你活的好好的,怎麼就會死?”蓮兒心有觸動,也過來說。
四兒抹了把淚,氣哼哼道,“剛纔你們也瞧見了,那夏賤人八成是去太太那裡了,不過,你們放心,若太太怪罪下來,我只一人承擔,與你們不相干。哼,我就是瞧不慣那賤人虛僞的樣子。”
“瞧不慣就不瞧,偏你性子急。”蓮兒嗔怪的看她一眼,嘆道,“你放心,如今這府裡,也就剩咱們幾個,若太太怪罪,我和石榴,怎麼也不會讓你一個人承擔的,大不了,有苦一起受着罷了。”
“呵呵。”紅裙丫鬟石榴撲哧笑道,“你們兩個呀,鬥嘴的時候比誰都厲害,好起來也是好。”語畢,眼神突然冷了起來,“不過,那表姑娘確實狠毒了些,這次去太太那裡,準沒我們幾個的好,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夏家沒了,那夏家二老還在縣衙關着呢,太太自己成了那個樣兒,大小姐昨晚瘋了一夜,誰還有心思管她的事?她若知趣,就老實本分的在府裡待着,如若不然,只怕太太不會處置我們,倒會第一個將她攆了去,你們信不信?”
“哦?”四兒與蓮兒聽了,倒同時訝異不已。
——
屋內一片光亮,李青歌小小的身子,窩在窗底那張搖椅上,明媚的陽光透過窗縫照了進來,絲絲縷縷的,在她的臉上映出一片斑斕。
蘭千雪從痛苦中醒來,只覺得渾身痠痛的不行,然而,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上這一幕,心口,沒來由的柔成一片片,就連身上的痛意也不覺了。
記憶中,他蘭千雪五歲便會喝酒,八歲便嗜酒如命,成了讓所有人痛恨鄙視的酒鬼,哪一次醉酒之後,醒來的地方都是各種各樣,有房頂上,有屋檐下,有路邊,也有酒館裡,有野地裡,還有青樓妓院裡,更甚至還有馬廄裡。
卻惟獨沒有舒舒服服在牀上過。
醒來之後,更是他一個人孤零零的,何曾牀邊有過人影?
他沒有立即起來,怕擾了這溫馨的一幕,可看着她那樣蜷縮着身子窩在搖椅裡,又怕她不舒服。
正爲難着,就聽李青歌粉潤的小嘴微微張開,從裡溢出一聲輕輕的嚶嚀。
“唔......”許是也覺得難受,想換個姿勢,她稍微動了動,搖椅咯吱咯吱的響,那薄薄的長袍也從她肩頭滑落到了地上。
蘭千雪眼尖的發現,她昨夜當被子蓋在身上的還是他的那件長袍。
不由喜上心頭,樂在眉梢!
密長的睫毛如蝶翼般顫了顫,李青歌模糊中緩緩掀了掀眼皮,朦朧中朝牀邊望了一眼,睡眼惺忪的樣子似乎還未完全清醒。
她就在那搖椅上窩了一夜嗎?
蘭千雪牟地掀了被子,坐起身來。
那廂,李青歌嚇了一跳,迷糊的眼睛陡然睜的大大的,愕然的瞪着從牀上下來,連鞋也未穿,就朝自己幾步走來的傢伙。
“喔——”看他長臂一伸,就將自己撈進懷裡,李青歌有些反應不過來,一雙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臉,半晌,才道,“那個,蘭千雪,你沒事了?”
在他將她輕柔的放到牀上時,她徹底清醒了過來,也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美麗的像妖精似的的人,就是蘭千雪。
“笨蛋,我能有什麼事?”將被子與她蓋好,他坐在她身側,神態兇狠,長指一伸,卻是力道極輕的戳在了她的額頭,“死丫頭。”他咬牙切齒的狠狠道,“真該作死你算了。有什麼了不起的?你我同牀又不是一次兩次了,難道你還怕我吃了你不成?哼,本公子早就對你申明過,我對你沒興趣,就算你想,本公子還不樂意的。所以,趁早收起你那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心思。”李青歌被他罵的有些莫名其妙,“怎麼了?”一大早起來又發神經?“昨晚沒睡好?”
“沒睡好?切——”他冷冷一哼,似乎恨鐵不成鋼般,“我不知道睡的有多好。”
“那你幹嘛發火?”真當她好欺負嗎?李青歌鬱悶的撐起雙臂,想起來。
但蘭千雪一把摁住了她的肩頭,又讓她躺下了,“你最好給爺乖點,昨晚沒睡好,現在都給爺好好的補起來,不然——”
“你?”李青歌瞬間明白他爲什麼發神經了,不禁嗤的一笑,“蘭千雪,你關心人的方式還真特別呢。拐着彎的說了半天,不就是因爲昨晚我將牀讓給你了,讓你覺得愧疚了,所以,纔想讓我好好睡一覺?”
“我?”蘭千雪雪白麪容陡的一紅,氣呼呼哼道,“誰關心你了?誰愧疚了?小東西,你不要亂說,哼,爺只是不想一大早就看到個沒精打采的困貓,眼睛紅紅的,皮膚黃黃的,難看死了。”
李青歌彎脣一笑,還真是個孩子,死犟死犟的,不承認也罷,“可是天亮了,我要回去了。”她作勢又要起來。
蘭千雪胳膊一伸,直接從她胸前橫跨而過,將她圈於手臂之間,自己則躺在了她的身側。
李青歌眼睛嗖然睜大。
“瞪什麼瞪,睡覺。”蘭千雪暴躁的吼了一句,隨後,一個側身,連那修長的腿也跟着一邁,直接架在了李青歌的雙腿上。
這樣,她小小的身子就完全被他禁錮於身下了。
只是,他不敢用太大力,怕壓壞了她,他只是這樣箍着她,不想讓她起來罷了。
“你這樣讓我怎麼睡?”李青歌眼角直抽的。
蘭千雪美眸一轉,笑意盈盈,“不回去了?”
“嗯。”李青歌無奈的白了他一眼,一雙眼睛盯着雪白帳頂,木然說道,“其實,你不必愧疚的。昨晚,你喝多了,發酒瘋,是我心情不好,一腳將你踹下的屋頂的。”
“額——”蘭千雪眼睛瞪的滾溜滾圓,一張口,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齒,“是你?”他還當自己腳下不穩,滑下去的呢,只是,腰上有些疼罷了。
李青歌瑟縮了下,眨眼道,“你別惱,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想你輕功那麼好,我那輕輕的一腳,就算能踹你掉下屋頂,但是,你也不至於摔着啊。”
誰知,不但摔着了,還直接摔個昏迷不醒。
“你踹我?”蘭千雪自動過濾掉她所有的解釋,只知道是這東西踹的自己。
只怕渾身痠痛也與這有關吧。
“可是,後來還是我叫小二他們擡你進屋的。”李青歌睜大眼睛說,如若不然,讓他昏迷在院子裡,她一個人先溜,他能知道什麼?
蘭千雪有點牙根癢癢。
枉他對她那麼好,她還敢踹他,膽子真肥,她就不怕他會摔個殘廢麼?
對了,他忙活動了下四肢,確認沒有問題,才又陰冷的看着她。
不會那麼小氣吧?李青歌皺着眉,有些後悔自己的坦白了,“不過,我也照顧了你一晚上了,也算彌補了一時之錯。”
“哦。”原來她會留下,只因爲是她無意傷了自己,這纔將功補過?一早起的那種感動頓時淡下去了許多,心口似乎有着些微的失落。
“哼,這麼說,若不是你踹的,我受傷了,你便不管?”他受傷的哼道。
這人還真是......李青歌暗自搖頭,賠笑道,“當然會管了。”
這還差不多。
蘭千雪眼睛一眯,立刻快活的笑開了,再看自己身上,衣服已然不是昨天穿的,難道是這小丫頭趁自己昏迷時給自己換的?
如此一想,蘭千雪更是心花怒放,“小乖,算你有良心。呵,不過,這身衣裳從哪兒來的?是小二給你的嗎?”
“嗯。”李青歌點頭,忙又問,“這小二是認識你的吧?我看他對你怕的很,讓他給你擦個身子換個衣服,都嚇的他半死,最後還是我好說歹說,他才——”
“什麼?”話未說完,蘭千雪已然暴跳如雷,“死丫頭,你竟然敢讓別的男人碰大爺我的身體?”
李青歌小心臟撲通一跳,他這是怎麼了?“可是,這裡沒有別的女人呀。”她非常無辜的囁喏回道。
碰——蘭千雪一拳砸在了牀上,只聽咔嚓一聲,木頭牀板從中間斷裂,兩人隨着斷裂的牀板一起跌坐在地,被褥枕頭帳子嘩啦啦盡數攪到了兩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