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逸挺眯着雙眸,幽冷的注視着小嘴吧啦吧啦說個不停的醉兒,極力隱忍,才掩去心底的不悅,“好,那我等會再過來。舒榒駑襻”
看着他轉身要走,醉兒樂不可支的對着高逸庭的背影,做了個鬼臉,說,“大少爺,您慢走啊。”快點走,見着就煩,哼。
高逸庭心下氣惱,想不到不止李清歌,竟然連她身邊的丫鬟都對自己如此排斥了?真是......
很想教訓這個不知禮數的丫頭,但,到底還是忍了下來。
他是這家子的主子,怎會跟一個沒規矩的丫頭計較妾?
“你呀。”看高逸庭走遠,翠巧從房裡出來,手指狠狠戳了一下醉兒的腦門,嗔道,“你這死丫頭,就這麼着打發了大少爺?你就不怕小姐怪你?”
“小姐?”醉兒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轉,狡黠笑道,“小姐纔不會怪我,小姐知道了,只會誇我的。”李青歌不喜高逸庭,醉兒早知道的,所以,纔不怕呢。
翠巧知道她話裡的意思,從她跟着李青歌后,也漸漸明白了,小姐與大少爺之間只怕不太可能,即便有婚約在身——,李青歌卻不是那種一紙婚書就能決定的人薌。
但是,人家畢竟是大少爺,乃高家正經的主子,翠巧從小生在高家,所以,對高逸庭有着本能的尊重與敬畏。
看醉兒一副嫌棄高逸庭的樣子,她心裡也有些不好受,搖頭嘆道,“說不定大少爺找姑娘有事呢,你不該這麼攔着的。”
醉兒撅着小嘴,“他能有什麼事?大概是昨晚的事來向小姐興師問罪的,哼,他眼裡纔沒有小姐呢。”這麼多些日子,她也算看明白了,若高逸庭心裡有李青歌,就不會和那夏之和曖昧不清的。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翠巧心裡知道醉兒的話起碼有半分道理的,大少爺輕易不到荷香苑來,既來了只怕有事,有事?他找李青歌能有什麼事?大概就是爲了昨晚的事吧,畢竟,昨晚被抓走的人可是夏之荷的爹孃啊。
醉兒得瑟的聳了聳眉,隨後,自顧自的逗着畫眉鳥玩。
翠巧無奈的白了她一眼,但看着房門,也不敢輕易進去。
屋內,李青歌卻是將他們的對話盡數聽了去,醉兒說的對,高逸庭找她,無非是,一來興師問罪的,二來,只怕就是爲了替夏之荷的爹孃求情,畢竟自己纔是那道士誣陷的受害人,倘若自己能鬆口,能放他們一門,這事情自然好辦的多。
想想,又覺得好笑,這些人憑什麼就認定她會幫忙?會去幫一個想害自己的人?難道她看起來真是那麼良善好欺負的?
哼!
李青歌不由冷笑起來,但想到已經過了一夜,不知那夏天魁與唐玉怎麼樣了,但因爲是赫連筠親自派人押送到了應天府,只怕他們的日子不會好過。
“小姐。”醉兒給畫眉鳥喂完食,便推門進來,看見李青歌靠在窗邊,微眯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一般,而一旁窗臺上,微風拂過,那書頁被翻的嘩嘩作響。
醉兒忙閉了嘴,輕手輕腳的拿了一件披風,輕柔的披到了李青歌的身上,隨後,彎過腰,伸長了手臂,想將那書拿走,怕風吹書頁的聲音會吵到李青歌。
“醉兒。”李青歌卻在這時低低的喚了一聲,倒把個醉兒嚇了一跳,忙縮回手,乾笑道,“哎呀,小姐,是我驚擾了你嗎?”她不由暗惱,小姐覺淺,她怎麼就給忘了呢。
李青歌搖搖頭,她本就沒睡着,只是,昨夜沒睡好,身子有些乏罷了。
“張嬤嬤怎麼樣了?”
“額?”怎麼突然提到她了?小姐不是一直很討厭那張氏嗎?醉兒有些不解,只撇着嘴回道,“還不是老樣子,我看吶,紅兒一死,她倒越發滋潤了。之前,紅兒出了那樣的事,她還能消停幾日,見了人,也願意伏個低,輕易不敢與人爭嘴,就怕人拿紅兒的事排遣她。可眼下好了,紅兒一死,她倒像得了道似的,逢人便說紅喜是個烈性女子,就因被人謀害纔會出了那樣的醜事,如今以死表明清白,讓她這當孃的甚感欣慰。”
“哦?”李青歌閉着的眼睛微微動了動,那張氏爲人虛僞又自私,前世那樣對自己也就罷了,可紅喜到底是她的女兒,一旦沒有了利用的價值,指靠不上,這張氏一樣視她爲眼中釘,哼,如此想來,前世自己遭到她的背叛以及後來的毒手,也就不足爲奇了。
想來,這張氏比紅喜更加可恨!
“哼,我倒不知道原來她是這樣冷性的人。”醉兒皺着鼻子哼道,“這也罷了,她常常的還藉着姑娘的名義,在外狐假虎威的,惹的其他人都對她很不滿呢,都不願與這老婆子糾纏,奈何她還偏要尋釁滋事,小姐,她呀,您還真得管管了,這不,前幾天,還不知因什麼事,和那看園子的張嫂打了一架呢。”
“有這樣的事?”李青歌睜開眼睛,一縷暗光自眸中一閃而過。
“當然了。”醉兒忙在邊上興沖沖說起來,“這些還是好的,小姐,我們怕您聽着心煩,再加上那張嬤嬤越來越不知道尊重,往日裡都不稀的跟您說她。但是,她卻是鬧的越來越離譜了。”
說着,醉兒垂首,稍稍湊近了李青歌,壓低聲音道,“小姐,你知道嗎?私底下,人都傳遍了,說那老東西不知檢點,不知與什麼野男人勾搭上了呢。”
“......”李青歌雙眸微眯,射出幽冷的光來,“有這等事?”
“嗯。”雖然翠蓉囑咐過她,這樣的醜事不該說給小姐聽,畢竟小姐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知道了也不好,但是,醉兒還是沒忍住,繼續說道,“雖然我沒有親自瞧見過,但是,張嬤嬤的確與以前不太一樣了,按理說紅喜沒了,她該傷心難過纔是,可是,據我所見,她不但面上見不到半分悲色,反倒一天天的將自己收拾的妖精似的。小姐,你說,若不是有了男人,她這個時候能有那份心思打扮自己?”
見李青歌聽的出神,醉兒又冷哼道,“小姐,不僅如此,就連你與這府裡賞的燒埋銀子,那張嬤嬤也並未用到紅喜身上,反剋扣了下來,做了私房銀子呢。別人暗地裡都說,她這是貼了野男人了,也或者是她想老蚌生珠,將來給她那一個呢。”李青歌倒沒有再說什麼,沒了紅喜,在自己這裡又沒了依靠,依照張氏的性子,定然要找個下家來依靠的。
只是,不知那個與她交好的男人是誰?
“小姐。”見李青歌一直閉口不語,醉兒有些泄氣的道,“你就真不管嗎?這樣的人還留在荷香園,會帶累了小姐您的?”
李青歌眼皮輕掀,脣角溢過絲絲冷笑。
有一種人叫:自作孽不可活!
那張氏,已經在很努力的爲她自己在掘墳墓了,她又何須爲了她而髒了自己的手?
“小姐——”
“這事你別管了,知道也就罷了,別到處亂傳。”李青歌囑咐她說。
“啊?”沒想到她說了半天,李青歌竟然是這副態度,醉兒鬱悶了,勸道,“小姐,你再不管,她都要上天了,你說,她也一把年紀了,還到處勾搭男人,若哪一天被人抓個現行來,小姐,您的面子要往哪兒擱?”
“好了好了。”李青歌的心思,別人不會懂,她也不指望別人能懂,所以,面對醉兒的質疑,她只眯着眼睛取笑道,“你倒有閒,竟然這麼積極的管起別人的事來?我看哪,不是氣她一把年紀勾搭人,是你自己大了,是該想着成親嫁人的時候了。”
“額?”醉兒一愣,蘋果似的小臉唰的就紅了,“小姐,你真是......我纔沒有呢。”
“呵呵。”李青歌倒是大方的笑了,“你羞什麼,這裡又沒外人,難道,這話在我跟前還不能說嗎?”
“不不不。”醉兒連連擺手,“小姐,你別這麼說,醉兒是打定了主意的,這一輩子都侍候在小姐身邊,不會嫁人的。”
“不嫁人?那小姐我豈不是要一輩子聽你聒噪?”李青歌秀眉皺的緊,一副懊惱的模樣。
醉兒立刻跺腳,也笑道,“那我不管,小姐就是嫌我聒噪,也得受着,反正,自從夫人將我救回來的時候,就說過,我的命是你的,我的人也是你的。你得負責到底。”
“這些話,你倒記得清。”李青歌輕睨了她一眼,又道,“可這並不耽誤你嫁人。你嫁了人之後,也可以隨時回來看我呀。”
“啊?”醉兒似乎聽出了弦外之音,驚道,“小姐,你莫不是真的嫌棄了我,想將我攆走吧?”
李青歌狠狠白她一眼,“嫁人跟攆走能一樣嗎?”
“怎麼不一樣?我若嫁了,那豈不是就要離開小姐?這跟攆走有什麼區別?”醉兒道。
李青歌愕然,“你倒許多歪理。”她輕輕笑了起來,“現在說這些還都是沒邊的事,但是,醉兒,小姐不能照顧你一輩子,小姐能給你吃飽穿暖,可是,卻給不了你女人的幸福。你將來不但要嫁人,還要與心愛的男人成一個自己的家,那完全是屬於你的,你們還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啊呀呀,小姐,你都說什麼了。”沒等她說完,醉兒早已羞的捂住了臉,孩子?連男人都沒,說這些也太早了點吧。
“哈哈,我們醉兒也會害羞呢。”李青歌難得取笑她說,“醉兒,有了中意的人,可別這麼害羞哦,一定要跟我說,小姐給你做主。”
“我纔不要什麼中意的人呢。”醉兒放下手,倔強的說,然而,腦海裡卻突然閃過一個俊朗好看的溫柔笑顏!
——
天色將晚,天邊的夕陽,給整個高府籠上了一層橘黃色的光暈。
歇了半日,高逸庭心情好了許多,想到上午在李青歌那吃了閉門羹,多少有些不甘,放下手中書卷,他決定趁晚飯時分再去一趟。
他就不信,這纔去了,她還能編着藉口不見他?
可走到門邊,他又突然停了下來,低頭,朝身上望去,一襲青灰色的衣袍有些皺了,而且顏色太暗。
他不由皺眉,喚來丫鬟伺候自己換衣裳。
丫鬟進來,自衣櫃裡取來他常穿的一件石青色的長袍,還未與他穿,高逸庭便更深鎖了雙眉。
不是青灰色,就是石青色,這些暗色調的衣服,以前見着覺得還好,能夠突出自己的沉穩。
可是,此刻見了,卻覺得醜陋無比,老氣橫秋的。
他腦海裡不由想過,李青歌往常愛穿的水綠色衣衫,那樣的鮮嫩嬌豔......
她才十二歲的年紀。
而他已經十九,比她整整大了七歲。
再想到自己平常的妝扮,他只覺得站在李青歌跟前,他像叔叔,而不是未婚的夫婿。
“大少爺。”那丫鬟見高逸庭皺眉,似乎氣惱不悅,忙小心翼翼的問,“您這是不喜這件袍子嗎?那奴婢幫你換一件?”
“哦,不用了。”他忙朝丫鬟擺了擺手,“你先出去吧,這裡不用伺候了。”
那丫鬟一愣,但也不敢問,只將衣服重新疊好放進了衣櫃,然後躬身退下。
人走了之後,高逸庭便急切的走到了衣櫃邊,將那些疊的整齊的外袍全部抱了出來,扔到了牀上,然後,再將腰帶配飾,一一的展了出來。
他的衣服多是灰黑系列,最亮的也就屬於青色,唯一一件紫色的,看着華麗,但是,許是太久沒穿過,已經有了些許黴味。
想到二弟高逸軒每每一身華麗的紫袍,俊逸非凡、清華而高貴,就連自己看着都很豔羨,何況是女人呢。
有些不甘的,又動手將牀上的衣裳撥了撥,他暗惱自己平日裡太隨意,除去年下節日,母親定時的給他做新衣裳之外,他從未想過爲自己添置過什麼,如今,他竟覺得沒有一件衣裳可穿的出去。
他,不想在李青歌面前,看起來像個老氣橫秋的大叔。
最終,在各種不滿意之下,高逸庭最終挑了一身寶藍色長袍,他不記得這袍子是什麼時候做的了,但衣飾華貴,款式也不錯,他試了試,倒十分的合身。
“大表哥。”夏之荷拎着食盒進來,恰巧看見高逸庭剛換上了寶藍色長袍,正彎着腰在挑選着腰帶與配飾,不由愣了下。高逸庭瞟見她,有些不悅,“你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
“我——”夏之荷面色一窘,她這是習慣了,以前都是這麼找他的,他的臥房於她來說再熟悉不過了,所以,剛纔見門虛掩着,料想他在,便直接推門而入,沒有想到其他。
此刻見他神色如此不悅,她心裡羞惱之極,卻也不敢造次,故意忽略他幽冷的眼神,夏之荷邁着蓮步,弱柳扶風的走了過來,看了一牀凌亂的衣服,掩嘴輕笑,“大表哥,你這是做什麼呢?要開裁縫鋪不成?”
“沒事。”若是以往,被她這一揶揄,他只會羞窘的臉紅,心裡卻是開心的,而今,卻只剩下無聊。
他將其他衣服全部抱了起來,直接扔到了櫃子裡,隨後,挑眼看她,“你怎麼來了?”
“我?”夏之荷被他冷沉的臉色給噎的說不出話來,上午的時候,她還以爲會有轉機了呢,想不到這下,又對自己這般冷漠起來?
努力壓下心中的怒火,她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將食盒放到桌子上,打開,端出一碗還冒着熱氣的雞湯來。
“大表哥,你還沒吃晚飯吧?這雞湯可是荷兒親自熬的,你聞聞,香吧?”她溫婉的笑着,一襲桃紅色的衣衫襯的她肌膚如雪,眼眸靈動,一掃上午時的狼狽與憔悴。
高逸庭皺了皺眉,只道,“不用了,喝不下。”
“唔——”夏之荷有些失望,雙脣微微嘟起,“就喝一口好不好?荷兒熬了一下午,好不容易纔熬好的呢。”她軟着聲音撒起嬌來,眸中滿是可憐兮兮的哀求,過後,眉頭一緊,眼露絲絲幽怨,她忽地伸出一雙柔嫩的小手,攤在他跟前“你瞧,荷兒的手還被燙起了水泡呢。”
“大表哥,看在荷兒這麼用心的份上,你好歹喝一口了,就喝一口還不行嗎?”
她就那麼哀求的望着她,眼裡的晶瑩氤氳閃爍,似乎只要他說一個‘不’字,就會立刻滾落下來。
不僅是因爲她熬的,而是因爲他真的沒味口。
“你先放在這兒吧,我現在還有點事,要出去一下,等會回來再喝。”瞅了一眼那香濃的雞湯,他說。
夏之荷心口一疼,眼角的淚瞬間嘩嘩而下,她已經這樣放下身段,哀求討好於他,他也絲毫不爲所動嗎?
“好,好......”淚光之中,她看着高逸庭逐漸沉下去的神色,不禁心下哀慼,卻還強笑着,哽咽道,“大表哥有什麼事只管忙去吧,荷兒先等在這裡,荷兒想親眼看着大表哥喝湯。”
知道她性子拗的很,這些年,自己從沒在什麼事情拒絕過他,她怕是一時難以接受自己的拒絕吧?
高逸庭心下一聲嘆息,但想到她都已經退到這種地步了,自己也不好直接將她趕出去,所以,儘管不願,他還是客氣的說,“那好,我去去就來。”
“哦。”夏之荷哼了聲,有些站不穩的跌坐到了椅子上。
“你沒事吧?”高逸庭本能的問了聲。
夏之荷臉色很差,一手揉着腦門,她道,“沒事,大表哥,你去忙吧,記得,忙完了早點回來,荷兒等着你。”
“我?”看她神色悽楚,那樣期盼可憐的望着自己,那眼神分明是哀求他留下。
但是,一想到李青歌,他本是打算去找她的。
“大表哥。”看出他眼底的掙扎,夏之荷心頭一亮,面上越發悽楚起來,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沒事,真的,許是下午熬雞湯的時候,站的時間太久了,這會子倒有些頭暈了。呵呵,坐一下就沒事了,你去忙吧。”
“以後這等事還是讓丫環們坐吧。”高逸庭深深的看她一眼,說,其實,他並希望她爲自己做這些,明明說好了不再有任何關係,而且就在他已經狠下心腸的時候,她卻一轉身又找了過來,這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真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