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醉兒關上房門,便大驚小怪的說起來,“小姐,你知道我今晚看到什麼了嗎?”
李青歌白了她一眼,徑直走到牀邊,放下一半的帷帳,“大晚上的不睡覺,就來問我這個問題嗎?”
醉兒依舊興趣不減,反也走過來,壓低聲音,八卦兮兮的道,“小姐,紅喜她去了大少爺的屋子。”
“哦?”儘管這種事早在李青歌預料之中,但發生在今晚,卻是她沒有想到的。
本以爲李青歌聽到這話,不立刻跳腳,起碼也得臉色大變,可是,這麼面無表情的一聲‘哦’是什麼意思?難道沒聽明白她的話汊?
醉兒顯然對李青歌的態度有些失望,不禁又拔高了聲音,叫道,“小姐,紅喜,她可是去了大少爺的屋子,而且到現在還沒回來。”
“許是大少爺留她有事。”李青歌眸中暗波流轉,口裡敷衍着醉兒,心中卻已經猜到,紅喜今夜必將凶多吉少。
那高逸庭是什麼人?別人或許瞧不出,可是,前世今生,她看的太透徹,哪怕他仍舊披着一張英俊斯文的皮囊,她依然能看出那皮囊裡面裹着的不過是一隻禽獸朕。
今天,高逸庭遭遇太多不快與打擊,好好的生日宴被毀也就罷了,當着那麼多人的面丟臉,最心愛的女人又被毀了臉,只怕,他已經滿肚子委屈與怨憤無處出,可偏偏這時候,紅喜不知死活的找上門。
哼,就算平日裡,高逸庭道貌岸然時,也定然不會允許此事發生,何況,今日
所以,紅喜今晚,只怕是有去無回。
醉兒滿頭黑線,誰都猜的到大少爺留下紅喜了,可是,有事?究竟是什麼‘事’,可是太容易讓人遐想連篇了,難道,小姐都不介意的?
“可是,這深更半夜的。紅喜又是一個姑娘家,到大少爺的屋子裡,總不太好。”醉兒慢吞吞的說,一邊說還一邊觀察着李青歌的反應,心裡想着,她說的這麼明顯,小姐就算白癡也應該能聽明白了吧。
李青歌微微揚眉,斜睨了一眼醉兒,“你若好奇,不如親自去打探打探。”
“額——”醉兒小臉一紅,那種聽牆根的事,她纔不做呢。
不過,小姐是真的不在乎嗎?還是,太難過了,以至都麻木了呢?
突然,醉兒有些替李青歌難過起來,一個夏之荷就已經鬧不清了,還多了一個紅喜,哎,小姐呀,怎麼這麼命苦?
李青歌此刻已經脫了外衣,鑽進了被窩,還見醉兒愣在牀邊,一會愁眉一會苦臉的,不禁搖了搖頭,輕笑道,“罷,你也別回去了,就在這裡陪我吧,也省的你回去胡思亂想。”
“嗯。”醉兒聽言,激動的點頭,忙褪了外衣,脫了鞋子,爬到牀裡。
挨着李青歌躺下後,醉兒心情一下子平復了許多,“小姐,你真好。”她聲音低低的懶懶的,似乎還帶着昏昏欲睡之感。
李青歌微微淺笑,沒有言聲,只稍稍側了側身子,將她的被子掖好。
“小姐。”醉兒卻被她的這個細微動作,感動的一塌糊塗,一種久違的溫馨襲上心頭,讓她翻身抱住了李青歌的胳膊,“小姐,還記得嗎?當年我被夫人撿回府裡時,所有人都以爲我活不成了,只有你,每天的陪我吃陪我睡陪我玩,根本沒將我當成一個快死的人,那時候,晚上睡覺你也是這樣替我掖被子的”
說到這裡,醉兒心頭一酸,喉間便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她是孤兒,記事的時候,就是一個人了。
她沒有爹孃,沒有朋友,唯一對她還算照顧的,便是老疙瘩了。
老疙瘩是乞丐,因爲背駝的厲害,就像長了一個很大的疙瘩似的,所以,人都喊他老疙瘩。
其實,老疙瘩不算老,至少,他的頭髮沒有一根是白的。
老疙瘩也是乞丐中最愛乾淨的,至少,每天都能見着他到河邊洗臉,只是,卻從來不准她洗臉。
老疙瘩說,她當乞丐不會太久,因爲她有娘。
老疙瘩說見過她的孃親的,那是一個極標緻極貴氣的女子,每每說到這時,他的神情總帶着某種迷戀般的夢幻感覺,而她則十分鄙夷的朝他吐口水,嘲笑他是想女人想瘋了。
老疙瘩看她的樣子,則不住的搖頭,說,她還沒有她孃親一半漂亮。
切
後來,一場瘟疫襲來,老疙瘩死了,她守在屍體邊三天三夜。
後來,進了李府,洗了澡,換了乾淨的衣服,那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瞧見自己的樣子。
“醉兒”李青歌側過身子,對上她被淚水模糊的雙眼,心,狠狠一揪。
原來,她都記得?
當年,娘和爹去災區義診救人時,帶回過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那孩子就是醉兒。
當時,她瘦小乾枯,就像烈日炎炎路邊被烤焦了的小草一般。
娘將她交給了自己
一直以來,除去她被帶回來的頭一年,她一句話沒說過之外,這之後,醉兒儼然一個嘴巴歇不住的話嘮。
她以爲這丫頭早已忘記過去,所以,才能過的如此快樂。
可此刻,看着她的眼淚,她突然有些明白
“醉兒,對不起,這些年,我”想到前世慘死的醉兒,李青歌心裡無比心痛與內疚,這丫頭是如此信賴與依賴自己,可上一世,她卻將她忽視了!
“小姐,你說紅喜與大少爺現在在幹嗎?”正當李青歌自責時,醉兒眼珠子一轉,賊兮兮的問了一句。
李青歌微微一愣,就見醉兒將眼角淚痕抹乾,然後,發狠的道,“小姐,要不是你攔着,醉兒真想去將紅喜那死蹄子拽出來,剝光了衣服,讓她羞死,真是不要臉。”
額,這越說越歪道了。
李青歌苦笑,心裡的苦與痛,卻因爲醉兒這句發狠的話,減輕了不少。
“好了,說說也就罷了,倘若,紅喜真能得大少爺的喜愛,那也是她的造化。”
醉兒頓時驚悚的看着李青歌,“小姐,你這菩薩心腸,何時才能改吧?”
菩薩心腸???李青歌聽言只覺諷刺無比,她如今還算菩薩心腸嗎?她的一顆心早已被傷的千瘡百孔,早已被投進了地獄,浸上了毒液
“睡吧。”她翻了個身,背對着醉兒,她怕,怕醉兒看去她眼底的恨與毒。
其實,那個醉兒口中有着菩薩心腸的女孩,已經死了,死了。
而她
再也回不到從前,回不去了——
——
第二天一早,天麻麻亮,李青歌就被外面的吵鬧聲給驚醒了。
“小姐,我去瞧瞧。”醉兒見李青歌起身,忙也跟着起來,麻利的穿好了衣服。
李青歌便又靠在牀頭,閉上了眼睛,打算再安靜的歇息一會兒,昨晚,與醉兒一番對話後,她就睡不着了,一夜輾轉反側,也才眯着了一小會,就被外面的聲音給驚醒了,此刻,頭倒有些昏沉沉的。
醉兒開了門,就見翠巧攔在門口,而張氏一臉焦急的非要進來。
“張嬤嬤,你老且等一等,小姐還沒起呢,你就這樣進去?要是小姐怪責起來,你能承擔的起嗎?”翠巧伸手攔着張氏,這些天,她也看出來了,李青歌明面上對張氏母女還算客氣,但不見得有什麼親暱,再加上張氏母女的行爲處事,也實在的惹人厭,所以,她說起話來,也是不客氣。
張氏一張白胖老臉,被氣的抖了兩抖,“你算什麼東西?就算是老太太派來的,也該知個禮數?我好歹是小姐的乳孃,伺候小姐長大的,如今,我有事要稟報,還要你這小蹄子推三阻四的?哼,你快些讓開,不然,別怪我倚老賣老的欺負你。”
“哼。”翠巧冷笑,雙手叉在腰間,“倚老賣老?我還就不怕了,別說你仗着給小姐餵了幾天奶,就作威作福的,就算你此刻告到老太太、太太那裡去,我也不怕。沒的主子還在歇着,你要見就見的,難道主子還得聽你的安排不成?”
張氏老臉紫漲成了豬肝色,她上了兩步臺階,直接要推開翠巧,嘴裡嚷着,“我現在沒空與你計較,等我回稟了小姐”
“你老這是做什麼?要與我動手不成?”翠巧俏臉也冷了,與她推搡了起來,“哼,枉你自稱伺候小姐長大,也算是個老人兒了,難道連這個規矩都不懂?這裡是姑娘的閨房,有你這外頭伺候的嬤嬤隨便進的嗎?”
“我”張氏被她這話氣的心肝肺都痛,以前在李府的時候,李青歌的閨房,那還不是她想進就進的,如今到了高府,她倒一下子成了正經老媽子,就同外頭那些個粗鄙婦人一般,如此的不受待見了。
翠巧看她神色不好,冷冷一笑,剛張口要嘲笑兩句,就被身後走來的醉兒給打斷了。
“怎麼回事?”醉兒一邊繫着腰帶,一邊走了過去,“大清早的,又吵又鬧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醉兒,小姐醒了嗎?”張氏懶的理她不善的語氣,直接問。
醉兒沒好氣的睨了她一眼,“你們吵成這樣,還能睡的着嗎?”說着,非常不雅的張着大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你這小蹄子就是屬豬的,只要睡着了,就算天打雷劈了,也不見得你能醒。”張氏鄙夷的瞪了她一眼,但此刻分明又不是拌嘴的時候,所以,她排揎了一句,又急道,“既然小姐醒了,那你替我通傳一下,就說我有事稟報。”
“有事?”醉兒狠狠的看了她一眼,心想着,該不是紅喜那蹄子得了大少爺的寵,她這會子來小姐這要人的吧?
“你等着,我進去通傳一下。”
張氏哼了一聲,然後焦急的望天,昨兒她才從普濟寺回來,很是疲倦,天一黑,便歇息了,可是,迷糊中似乎聽到了紅喜的慘叫聲,她嚇的驚醒了,這才發現,天色已亮,再看紅喜的牀鋪,疊的整齊,再摸被褥,冰涼一片,顯然是一夜未曾有人動過。
張氏這才動了急,自己女兒一夜未歸,她找了好半天,可誰都說沒見到過,她這才急的沒法來找李青歌的。
“小姐,張嬤嬤來了。”醉兒一進來,便緊張兮兮的道。
“有何事?”李青歌漫不經心的掀了掀眼皮,卻似乎並沒有起來的打算。
“只怕還是爲了紅喜的事。”醉兒走上前來,將牀頭櫃上擺放的衣服,拿給李青歌,繼續道,“小姐,我看呢,也許是昨兒夜裡,紅喜得了大少爺的寵,張嬤嬤一早來你這裡炫耀的,八成還指着你來做主,求大太太成全,然後讓大少爺收了紅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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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李青歌坐在牀上,一邊穿着上衣,一邊聽她說話,聽着聽着,不覺就笑了,讓大少爺收了紅喜??呵,倒也算個不錯的主意。
那高逸庭自是看不上紅喜這種低賤的奴婢,那麼,就讓她去噁心一下他,也不錯。
至於紅喜麼?若真的跟了高逸庭,哼,那今後是福是禍,就看她自己的運氣了。
想着,李青歌突然來了精神,如此有趣的事,她非常樂意去做,腦海裡甚至想到了,夏之荷若聽聞了此事,會作何反應?對了,還有李碧如,她是否也要成全一番?方不辜負她費盡心機的混進高府呢?
“小姐。”醉兒愕然,幾乎是目瞪口呆的盯着李青歌,口裡吶吶,“小姐,你該不是氣糊塗了吧?怎麼還笑的出來。”
“不笑難道哭不成?”李青歌利落的下牀,自己穿了鞋子,吩咐道,“讓張嬤嬤進來。”
“小姐。”醉兒不依,“小姐想好怎麼應付了嗎?”萬一,那老妖婆真的央求小姐,去求大少爺收了紅喜,又以兩人生米煮成熟飯要挾,小姐這菩薩性兒,鐵定會答應的。
哎,自己還未過門,就給未來的夫婿納妾,這天下還有比小姐更傻的女人麼?
應付?李青歌聽她的話,只想笑,因爲張氏找她定然不會像醉兒說的這般,倘若紅喜真的得了大少爺的寵,她們瞞她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主動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