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宮的宮門緊閉了起來,平日裡本就緊張嚴整的宮人們此時更是異常的整肅,平日裡僅存的一點兒閒散也消失殆盡。
皇后從後面的蕭華殿出來後,事態已經明瞭至極,安陽郡主迷了心竅竟然在九殿下的聽雨軒中同內侍混在一起。這實在是匪夷所思的緊,她明瞭這其中的蹊蹺定是耐人尋味。不過對於安陽郡主種種的表現,她也是有些生厭,倒是不必爲了這輕狂跋扈的女子出頭深究下去,何必得罪正如日中天的九殿下呢?
九殿下說她是一個放浪形骸的女子,那便是了。只是靖安侯府那邊不知該如何交代?
徐鈺等人連着折騰了這麼長時間早已經累了,不得已咬着牙等候靖安侯爺和安惠夫人進宮,做最後的了斷。
“娘娘,怡妃娘娘求見,”宮女步履匆匆進來稟報。
皇后捂着額頭,頭痛不已,之前心火旺,牙疼的病症倒是更發掘出來。好在沈氏之前說過的治牙痛的方子倒也靈便,隨即命宮女再去取了那些藥丸來。太醫在沈苾芃的方子上加了一味紫薯粉,製成了蜜丸,含着也不是那麼苦澀。
“宣她進來!”
不一會兒怡妃步履輕盈地走了進來,咭咭格格聲情並茂又是一番說辭,雖然說得熱鬧卻沒有給安陽郡主開脫,這倒是讓皇后鬆了一口氣。怡妃這女人心眼兒小,記仇,若是得罪了,也是不好惹的。看來安陽郡主即便在靖安侯府中也是頗不得人緣兒,真正是一個自作虐的貨色。
皇后給她說的心煩,加上這個事情終歸沒想到一個解決的辦法,一會兒要是靖安侯爺和安惠夫人來,這人到底該怎麼處置。也是一個未知數。
她擡起了眼眸,掃了一眼面前那些站着的有些搖搖欲墜的女眷,突然發現沈苾芃臉色竟然是那樣的鎮定。沒有幸災樂禍。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漠然。而是一種罕見的鎮定,似乎對這件事的處置早有預計和把握。
皇后心思一動擡起了頭:“宣安惠夫人進宮吧,怡妹妹你且領着靖安侯府的女眷去你的毓秀宮坐坐,我一會兒想同靖安侯爺和安惠夫人單獨說幾句話。畢竟安陽郡主的事情涉及你的孃家人,你坐在這兒……”
怡妃忙起身躬身道:“姐姐考慮的極周詳,臣妾這便帶着她們去毓秀宮去。”
她倒是個乾脆利落的,當下便帶着徐鈺等人退出殿門。
“沈氏留下。”皇后淡淡的說道,“你上一回配的方子似乎不怎麼管用,本宮現時間牙痛的緊,你再替本宮瞧瞧。一會兒去毓秀宮也無妨。”
沈苾芃猛地一怔,看了一眼怡妃娘娘詫異的表情,歉意的點了點頭,隨即緩緩轉過身子,輕輕走到皇后的面前。垂手而立道:“民女也是鄉間野方,做不得主,謝謝娘娘如此厚愛擡舉。”
“嗯,宮中的法子雖然精貴些,但是未必比得上鄉野的法子好用。你且過來爲本宮瞧上一瞧。”
沈苾芃哪裡還敢推脫,忙跪在地上道:“民女遵命!”
怡妃擔憂的看了一眼,隨即領着徐鈺等人退了出去,正君公主也是困頓不堪,還堅持着陪着沈苾芃,卻被皇后也下令攆了出去
。
皇后衝洛桐遞了一個眼神,掌事姑姑洛桐隨後關了內殿的門,將一干宮女內侍調到了外面。這一系列動作看的沈苾芃心驚肉跳,還是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起來吧,說說!”皇后金色護甲輕輕滑過了紫檀木的桌子,聲音沉悶銳利令人生懼。
“回稟娘娘雖然丁子香酚做成蜜丸……”沈苾芃站了起來開口道。
“誰要聽你這些?”皇后的眉心開的很寬,此時微微一蹙卻也帶着一種風情旖旎,沈苾芃猛地頓住了,這一個蹙眉的表情竟然同死去多時的孃親那麼得像,隨後忙換了心神,誠惶誠恐起來。
她緩緩跪了下來道:“娘娘……民女實在不知道……”
“起來吧,不必驚慌,只是看你也是個通透的,想問問你安陽郡主這件事,若是你,該怎麼處理?”
沈苾芃此時更不敢起身,心頭跳躍的厲害,怎麼會想起來問她?
“民女不敢妄自非議安陽郡主,民女愚鈍……”
“我看你一點兒也不愚鈍,”皇后突然聲音一冷,冷笑了一聲道,“本宮最怕揣着明白裝糊塗的,問你什麼你且說了來,本宮沒那個耐心了,你知道嗎?”
沈苾芃咬了咬脣,不管皇后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對安陽郡主做的事,不管她是猜測的還是聽安陽郡主之前在後堂說了什麼。總之皇后她絕不會出頭替安陽爭這一分公道,若是皇后聽了自己的話不光不會替安陽出頭,說不定還要多出一份力將安陽置於絕境。
“回稟娘娘,民女斗膽說出自己的看法,還希望娘娘能免去民女的死罪。”
“言重了,死罪何有?”皇后微微靠在了鳳座上,富貴冷豔的臉上倒是有幾分期盼之色。
沈苾芃磕了一個頭擡起了眼眸緩緩道:“民女要感謝正君公主的厚愛,民女一介布衣得了正君公主如此的信任和愛戴,自是十二萬分的感激。所以民女仔細想了一下,覺得這件事只有一條路可走。”
“什麼路?”皇后不禁欠了欠身體,正君公主是她的命根子,聽到沈苾芃突然提到了公主殿下,也覺得好奇萬分。
沈苾芃此時倒是坦然的看着皇后一字一頓道:“替嫁之路。”
啪的一聲,皇后蔥白指尖上的護甲猛地磕在了鳳座的扶手上,眼睛盯着那張初雪般的美麗嬌顏,突然泛起了不知何謂的心思蹁躚。果然像那個女人的種,絕色又聰明,只是有時候往往聰明反被聰明誤。
“說下去。”
沈苾芃抿了抿脣小心翼翼道:“依民女的愚見,安陽郡主若是按照宮中白日宣淫的罪責去處理,難免會傷了靖安侯府的顏面,導致一些不好的局面出現。但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況且是在九殿下的湖心島出的事兒,如果不了了之,難堵悠悠衆口。平白惹了九殿下心頭不痛快,娘娘你一片苦心,怕是九殿下會誤解了去
。不如……民女有一個極其自私的想法,”沈苾芃擡起頭勇敢的看着已經聽得入了神的皇后,“民女也不想正君公主嫁的那麼遠,不如娘娘懇請皇上賜封安陽郡主爲公主,收在您的膝下,代替正君公主和親北戎。
皇后眼神一亮,隨即壓抑住了這很明顯不合時宜的眼神,淡淡的說道:“哼!你以爲安惠夫人捨得嗎?”
沈苾芃脣角一冷,勾起一抹笑容道:“安陽郡主今日的事情按照一般的規矩處置肯定絕不會這麼輕生,皇后娘娘這樣做可是對靖安侯府的恩典,對安陽郡主的恩典,安惠夫人身爲當家主母一定會感激不盡。”
皇后緩緩靠在了鳳座上,指尖輕點着臉頰,看着面前這個進退有度,神情自然的女子,突然想起了後殿安陽郡主一聲聲的如血泣訴。難不成這個女子纔是這幕後的黑手?倒真是看不出來,小小年紀能使出這麼毒的計策來。
不過……她眼角一緩,這件事倒真的是解了正君公主的危難。說實在的,將自己的女兒嫁到北戎那蠻荒之地實屬不願。她的女兒要選也是明年春闈的狀元郎要麼便是年輕有爲的大將軍。那個人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你說得倒好,只是皇上那邊已經定了正君和親,平白無故再反悔了去……”
沈苾芃心中暗道,皇后一向是個聰明人,難不成連這個也要找她參詳?人不能聰明過頭了,要懂得藏拙,她隨後緩緩趴在地上道:“民女也是胡言亂語,愚笨得很只想到了剛纔那些,至於以後該如何做,皇后娘娘還請饒恕民女的笨拙,民女實在是想不出……。”
好一個聰明的丫頭!懂得適可而止,比她的母親倒是有些長進!皇后輕笑了一聲道:“起來吧,洛桐!”
“娘娘,”掌事姑姑洛桐快步走了過來。
“將前些日子暹羅進貢的人蔘賞了她!”
“民女叩謝娘娘,”沈苾芃終於喘了一口氣,忙行禮。
“罷了,你隨着洛桐去怡妃那裡候着,一會兒等進宮的安惠夫人見過本宮後,你們一起回去便罷。”
“民女告退,”她垂下頭緩緩退出了景陽宮,身後跟着的一個小宮女抱着賞賜給她的人蔘。轉過花樹沈苾芃停下腳步掃了一眼安惠夫人急匆匆的身影,順着便道踉蹌着腳步趕至景陽宮。
她緩緩轉過身,暗道好一個舔犢之情,不過安陽郡主此生再也沒機會在她的耳邊叨擾了。
怡妃的毓秀宮中,徐鈺款款坐在錦凳邊,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茶,怡妃微閉着眸養神,兩個人似乎沒有交談,看來是冷了場。沈苾芃眉眼一掃便已經知道自己之前種下的那根刺在怡妃的心尖子上開始慢慢發芽。
毒殺小皇子的罪名可是你宣平侯府能承擔得了的嗎?
“姨少奶奶來了?”玉林忙將沈苾芃迎了進去。
“民女叩見娘娘,”沈苾芃行禮過後,看到昏昏欲睡的怡妃擡起了眸子,臉上掛了一層笑意,“皇后那邊怎樣了?”
“回稟娘娘,民女又加了一個新方子,已是不大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