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苾芃重重吸了口氣,示意潤春接過素錦手中的盒子,吩咐她放在一邊,也不打開淡淡說了句:“謝過二爺,賞!”
鬱夏用帕子捧着小銀錁子送到素錦面前,她施禮接了過來,眼中沒有絲毫明顯的喜色,這點子錢還是看不在她的眼裡,沈苾芃心想一定是被君騫收在了身邊暖牀的女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隨後笑道:“素錦姑娘留下來喝杯茶吧!”
“謝姨少奶奶,二爺屋子裡還有大攤子事兒呢,奴婢得回去了!”
“那就不留姑娘了!”沈苾芃擡手送客。
在外間收拾的陳媽媽此時挑開簾子匆匆走了進來:“姨少奶奶,世子爺叫您過去!”
沈苾芃忙站了起來,心中稱奇今天是怎麼了?這麼多的稀奇事兒接二連三的趕了過來,雖然侍妾過門不像娶正室那麼隆重,各種各樣的規矩和禮數,只需要擡進來,擺上幾桌酒宴慶祝完婚即可,但是也沒有這樣子匆忙相見的道理啊?
陳媽媽也是滿臉的不自然,世子爺一向做事沉穩有加,怎麼今天這樣的任性,豈不是又給安惠夫人抓了把柄去?
沈苾芃收拾了一下,看着身上的大紅喜服,咬了咬脣,換了一身素色的錦衫,袖口邊鑲着淡淡的荷葉紋路,頭上別了一點梅紅的鳳頭簪子。
“勞煩陳媽媽帶路!”
陳媽媽看了一眼沈苾芃的衣着,眉頭微蹙,又來了一個不省心的,大喜之日穿得這麼素。當下也不便說什麼,冷着臉在前面帶路。
出了別院,沿着湖邊的小徑,經過春燕廳,過了麗明軒,順着麗明軒望過去便是居於山坡之上的垂綸水榭,四周參天古樹鬱鬱蔥蔥,水榭掩映在綠叢中顯得灑脫寫意,自有一番古樸自然的趣味在裡面。
陳媽媽止了步子,同幾個身後跟着的小丫頭停在了臺階下對沈苾芃垂首道:“世子爺吩咐只請姨少奶奶一個人上去,我們在這裡伺候着便是。”
沈苾芃點了點頭,緩緩拾級而上,來到一處極其雅緻的住所前,竹簾虛掩,隱隱有琴聲傳來,珠玉之聲傾瀉而出,婉轉動盪,無滯無礙,琴音不染絲毫濁氣,澄然秋潭,浩然月潔,幽然谷應。
她不禁有些癡惘,上一世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的彈琴,這一世也算是補了回來。水榭裡的佈置很簡單,一張小圓桌,幾個繡墩,靠窗一座長榻,兩邊各放着兩個高腳花架,不遠處是張書桌,擱着文房四寶,牆上水墨山水畫的題跋寫着“眉山千尺峰”,也是世子爺的手筆。榻前一副紫檀木屏風,勾着雲過天晴宮紗,讓坐在榻上撫琴的人看起來多了幾分朦朧。
琴聲停了下來,傳來一個極其清冽又夾雜着虛弱的聲音:“過來坐!”
沈苾芃頓了頓緩緩移步,再怎麼說裡面坐着的男子是自己在靖安侯府唯一的依靠,不管他如何的體弱多病,她一定不能讓他有事,上一世她只是對這個稱其爲丈夫的男子充滿了懼怕,現如今她要和他都好好地活下去。
轉過屏風,沈苾芃看到了榻上坐着的人,一襲白衣,束着發,裹着銀絲的織金緞帶垂在一頭烏絲間,白袍衣料也是織金絲絹。棱角分明的俊美臉龐,眉宇間流露着溫雅的神采和濃濃的倦意,有一番俊逸雋永,高貴清華的出塵氣度,只可惜了些,面容異常蒼白,一看便是孱弱至極。
只是那雙眼睛,這個看似溫雅的男子竟然會有這樣一雙眼睛,燦若星子,分外明澈,此時帶着些審視看向了沈苾芃,那目光直指人心。
“妾身見過世子爺!”沈苾芃微微行禮。
君謇擡起手,手指蒼白到透明溫婉笑道:“外面站的時間可久?”
“沒有,也是剛來,只聽到了世子爺撫琴。”
“坐,”君謇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
沈苾芃心頭一動,緩緩坐了過去,山風帶着湖中的水意順着窗櫺吹了進來,滿室的清涼,她安靜地坐在君謇的身邊。
“會彈嗎?”
“妾身不會,只會聽。”
“呵呵呵……聽出了什麼?”君謇的笑容很好看,只是有些蒼白。
“音有幽度,始稱琴品。品系與人,幽繇於內。世子爺琴品優雅,意味雋永。”沈苾芃儘量討好他,自己猶如一葉浮萍,要有一根攀附的根。
“呵呵……沒想到你還略懂音律,只可惜你沒有聽出其中的沒落淒涼來,可惜了……”
沈苾芃不明白君謇是什麼意思,不過她看着他的眼睛發現似曾相識,也許是上一世的記憶在作怪吧。
“我再爲你彈一曲如何?”
沈苾芃哪裡還能說什麼,只得洗耳恭聽,不過她明白世子爺可不光是爲了給她彈琴而已,彈了三首曲子後,君謇已是額頭間溢滿了汗珠,將琴推在一旁,沈苾芃忙起身拿起了身邊的束竹砂壺斟了一杯淺淺的清茶奉到君謇面前。
君謇飲下略感舒服了些,但是脣色依然是紫青狀,沈苾芃看了過去,心頭一跳,這樣的症狀怕是……她忙將視線移到手中的砂壺上,不敢擡頭。
君謇青白色的大掌輕輕握住了沈苾芃的手,沈苾芃臉色一紅,也不敢動,這是要做什麼?晚上纔會行夫妻敦倫之舉,這樣的白天被人撞見了豈不是一頂白日宣淫的大帽子?她稍稍動了動手,卻被抓得緊緊的。
“世子爺!”
“呵!別怕!周公之禮我還是懂得的,只是手有些冷,幫我暖暖……”君謇除了緊握着她的手再也沒有其他的動作,倒是讓沈苾芃尷尬萬分,原來是自己想多了,只得任由君謇冰涼的手握着。
“苾芃?是你的名字嗎?”
“嗯!”沈苾芃垂着頭忍耐着上一世世子爺從來沒有給過的溫柔。
“今夜……”
沈苾芃渾身一緊,上一世嫁到靖安侯府君謇從來都不碰她一下,安惠夫人也樂得高興,要是真的有侍妾給世子爺生下一男半女,那才叫麻煩呢。
“今夜我要在垂綸水榭修養讀書,不過去陪你了,你自己就在別院好好住着,缺什麼了,找陳媽媽去要,也不要怕,我這裡自會吩咐她照顧你的……”
沈苾芃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怪怪的,還是一樣的不碰她,不知道這是一種保護還是一種厭惡?還是真的病入膏肓,已經行不了夫妻之實,總之這便是她的命,連可依託的孩子也不會有。
“去吧!我累了!”君謇放開了沈苾芃,再也沒有看她一眼。
沈苾芃緩緩站了起來,剛要離開,君謇突然擡起頭看着她:“明早我帶你去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