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落井下石則幾乎成了人人具備的天性。看到當年意氣風發的沈長卿沈公,再看看現如今他的後代,淪落爲罪奴也就罷了,好不容易靖安侯府的世子爺將他贖了出來,卻自甘墮落成了沾滿銅臭斤斤計計較的商人,着實可笑的很。隨行的人不免言語中多了幾分輕慢侮辱。
“沈筠憑你現在的身份豈能說見就見我們大人的,快快滾遠些,免得耽誤了大人們的公務。”
“是啊!我們是兵馬司,又不缺喂軍馬的,你來湊什麼熱鬧?”
“遇到委屈了吧?小子若是想報官走錯了地方,要是你磕一個頭,說不定大人一高興就受理了呢
!”
一羣人看着君騫的臉色,只見他的脣角微微泛起了一絲笑意,顯然對於沈筠這件事倒是有些興味在裡面。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鼓勵吧!各種不堪入耳的渾話也都潑了出來!君騫暗道,沈苾芃這也是你欠我的,既然你敢動侯府的老爺子,我也要讓你的兄長受這萬般不堪。
沈筠臉色一暗,隨即想到了之前潤春的話,心頭一陣痛楚。自己的妹妹沒想到在靖安侯府活的如此淒涼,這一次說什麼也要將她接出來養傷!只是沒料到,潤春和鬱夏帶出來的消息竟然是讓自己去求君二爺。他之前對君二爺是有一種畏懼感的,但是現如今更是親身經歷了他的殘忍不仁。
他頓了頓,緩緩跪了下去:“大人,草民有事相求!”
君騫冷冷一哼,視若無睹,拉了拉繩轡,緩緩經過了跪着的沈筠身邊。求他什麼?不就是做了買賣賠了本錢,或是遭遇了什麼惡霸需要靖安侯府出面抵擋一下。這樣的人他最是看不上眼的。也是奇怪了,庸庸碌碌的沈家竟然出了沈苾芃那樣的女子,呵!
“大人。請留步!”沈筠的聲音卑微到了極處。
君騫示意隨從丟了一包銀子甩在了沈筠的面前。
沈筠的手微微握成了拳,這樣的羞辱太過了些。他猛地站了起來,追在君騫的身後。
“大人請留步!!”
一干人等忙跨上了駿馬,衝沈筠投過來嘲笑和輕蔑,也隨着君騫準備揚長而去。
“大人!請救救舍妹!”沈筠拼盡了全力喊了出來。
君騫胯下的駿馬猛地被勒住了,堪堪揚起了前蹄停在了原地,後面的人不妨着君騫來這麼一出,具是亂成了一團。
君騫折返回來。躍下了馬背,一把揪住沈筠的領口冷冷瞪着他:“她怎麼了?”
沈筠那一瞬間有些愣神,君騫的眼眸看起來有些邪狂。
“說話!!”
“她……她快死了……”
緊攥着沈筠領口的那雙手猛地鬆了下來,躍上了馬背。轉了一個方向打馬狂奔而去。兵馬司的人不可思議的看着君騫的背影,這是要鬧哪樣?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們新來的長官原來是……是要燒桃花啊!
沈筠卻是徹底呆了,難不成……他猛地打了一個哆嗦,這怎麼可能?五妹可是世子爺的侍妾啊!這怎麼可能?難不成坊間關於五妹同君二爺的緋聞具是真的麼?
君騫一身官服衝進半月汀的時候。徐鈺正躺在了竹榻上養神,最近腹中的胎兒反應越來越強烈了些,正自昏昏沉沉時分,只見冷霜大呼小叫的疾奔進來。
李嬤嬤不禁呵斥道:“你這個小丫頭!做什麼這麼大喊大叫的!教你的規矩呢?”她是怕下人們不知曉徐鈺有身孕,驚了她的胎氣。
“奴婢知錯了。”冷霜忙跪了下來,喘了口氣。
“怎麼了這是?”徐鈺將挑着西瓜果球的銀叉子隨意的扔到了磁盤子裡,白了她一眼
。
“啓稟少夫人,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李嬤嬤接過話,“慢着點兒說。”
“二爺……二爺現如今闖進了麗明軒去了!”
徐鈺猛地坐了起來,眼神中劃過一絲冰漪,袖子突然掃過了小几上的杯盤,嘩啦啦一聲響碎了一地。
李嬤嬤看在眼裡,暗道小姐還是放不下那個人,輕輕嘆了口氣忙道:“小姐!息怒啊!身子要緊!”
臉色一片蒼白的徐鈺,聽了李嬤嬤的話,緩緩調勻了氣息,手卻下意識的撫在了肚子上。她恢復之前的溫婉緩緩道:“二爺如今封了官兒,卻是連一點兒規矩也不放在眼裡了,他雖然看着我半月汀好欺壓,可是想過沒,頭上還有王法呢!”
“少夫人……”李嬤嬤湊了過去,“我們要不要過去瞧瞧?”
“去!”徐鈺微微冷笑,“爲何不去?”
麗明軒此時也是亂成了一團,一羣丫鬟婆子咋咋呼呼躲在了一邊,看着幾乎要瘋了般的君二爺衝進了自己大哥的書房,竟然是爲了一個大哥的侍妾。
陳媽媽也是驚詫至極,臉色卻是漸漸暗了下來,雖然自己默許了沈苾芃身邊的丫頭們找他來幫忙,可不是等於他能夠這樣囂張的在世子爺的半月汀來去自如。她也隱隱約約猜到了他對姨少奶奶那見不得人的情愫,但是昭昭日月,大白亮天的闖了進來算哪門子事兒?
“二爺!!”陳媽媽想要攔着他,卻被狠狠無視了。君騫的腳步有些虛浮,幾步走到了沈苾芃的榻邊,猛地掀開了紗幔,心頭重重的痛了一下。這還是那個伶牙俐齒巧笑顧盼的女子嗎?原以爲就是一點皮外傷過幾天就好了,自己也沒在意,加上那夜真的是生了她的氣,其實心裡很想知道她怎麼樣了,但還是強忍着將這當做是懲罰。哪裡想得到幾天不見,她幾乎氣息奄奄。
“徐太醫呢?”君騫折過身吼了出來,眼睛血紅瞪着一干服侍的人,“都這個樣子了怎麼還不請大夫來?!!”
“二爺,”鬱夏剛要解釋,卻聽得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不溫不火徐徐而來。
“少夫人!”陳媽媽知道今天要壞事兒。忙走上前去行禮。
徐鈺擡起了頭看着面前那個已經癲狂了的君騫,脣角一陣寒涼,瞬間化成了一抹冷笑:“二爺?”
君騫別過頭不做理會。徑直走過去將沈苾芃從榻上小心翼翼抱了起來,她的身體愈加輕生了。瘦弱的厲害。自己禁不住又是一陣疼惜,邁開大步向外走去。
李嬤嬤瞪大了眼睛,這唱的是哪出啊!君騫的膽子和臉皮也太大了吧?!!這還有規矩沒有?
徐鈺緩緩擋在了君騫的面前冷笑道:“二爺這是要帶姨少奶奶去哪兒?”
君騫將沈苾芃的身體往自己懷裡更緊的挪了挪,顧及着她的傷口,將她抱得更舒服些,也不理會徐鈺就要噬人的表情,款款繞過她向前走去
。
“君騫。你欺人太甚了吧?!!”徐鈺心中嫉恨交加,眼神已經凌厲不堪,四周的丫鬟們從來沒見過這新來的溫婉的少夫人竟然也有如此猙獰的一面,俱是怕的大氣也不敢出。整個麗明軒安靜地像是沒有人煙的荒漠。
君騫轉過頭冷冷一笑:“對不住了少夫人。今日二爺我只能抱走一個,懷抱的地方兒太小,你若是想,只能等來世了!不對!來世怕也沒有你的位置!”
李嬤嬤不禁失色,這二爺說話怎的這麼擠兌人?他明明知道小姐對他用情至深。甚至幾次自裁於宣平侯府都被人救了下來,如今這話兒卻是這麼的傷人!
“二爺!這可是世子爺的半月汀!二爺再怎麼張狂也得有一個禮法尊卑不成!”李嬤嬤緩緩擋在了君騫面前。
君騫冷冷看着她:“李嬤嬤是嗎?”
“便是老奴!”李嬤嬤看着他眼眸中的那抹冷光,心裡倒是有些懼怕了,但是爲了徐鈺她也強撐着同二爺對峙。
“宣平侯府的李嬤嬤是嗎?”君騫突然脣間綻放出冷笑,“你家有一個女兒還沒出閣對不對?”
李嬤嬤猛地一怔。心頭泛起一股冷意,這二爺怎麼想起來打探她的家世,她卻是有一個女兒,不過現在在宣平侯夫人身邊當差。
“好狗不擋道!李嬤嬤你最好識相點兒!”
“李嬤嬤,”徐鈺知道君騫的手腕兒,他既如此威脅李嬤嬤,便一定會將他的報復顯露無疑。李嬤嬤平生無子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君騫的心倒真的很毒辣,李嬤嬤哪裡是他的對手。
“少夫人,”李嬤嬤趁着這個機會下了檯面,說實在的這個二爺她卻是很懼怕的。
“李嬤嬤,”徐鈺款款走到了君騫身邊看着他的眼睛,“李嬤嬤去找族公來!二爺是府中的紅人,國家之棟樑,卻要搶了大哥的妻妾去。這事兒說小則於家法不容,大則於國法不容。你先去請了族公在宗祠候着,一會兒我便去稟報侯爺,我徐鈺當家還沒幾天,半月汀便出了這等醜事。我徐鈺治家無能,甘願領三尺白綾自祭於祖宗面前。”
“少夫人!”李嬤嬤猛地喊出了聲,少夫人犯得着以命相拼嗎?
君騫沒想到一貫明哲保身的徐鈺竟然會這樣剛烈,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徐鈺冷冷一笑:“冷霜!備車!去靜園!”
君騫狹長的鳳眸轉了幾轉,抱着奄奄一息的沈苾芃的手猛地一顫,臉上卻是不動聲色輕聲笑了笑:“嫂子你這是何苦呢?大哥走的時候囑咐我要多照看着他的家眷,我也是奉命行事罷了。也好!既然嫂子你不願意我插手半月汀的事,也罷了!何必尋死覓活呢!”
徐鈺眉頭一蹙,這個混賬什麼意思?
君騫轉過身,漆黑的眼眸卻是泠然不明,緩緩抱着沈苾芃走回到了榻邊將她放在了上面,留戀的眼神快速的劃過了她的容顏。他頓了頓,便緩緩站起身來,折向了徐鈺:“小弟,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