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汀越往東走情勢越是荒涼,雜草萋萋,乳白色的野花點綴其間消除了一點兒荒郊的惶恐。青帳小車走進了一片蠻荒的樹林中,偶爾會有鴉雀從枯死的枝頭,振翅高飛。
“還沒有到嗎?”潤春此時心裡的氣憤早已經被現下的驚訝所取代。她沒想到的是,這侯府真是太大了,光一處半月汀就要走這麼遠。
“小姐,那邊有竹子!”潤春點了點左前方。果然有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渲染在路畔,沈苾芃的心情陡然好了許多。
“那是大竹,修長,竿直,極有韌性。”
“小姐什麼都知道啊!”潤春崇拜的看着她。
“傻丫頭,誰像你就知道吃!”鬱夏打趣了她一句。
潤春癡癡的看着:“我發現這梅亭倒也不錯,等來年春季我們一起挖竹筍炒着吃!”
“哈哈哈……”車裡爆出了一陣笑聲,連後面一直沉默着的環碧也是微露笑容。
“哎,小姐,還有一片杏樹林,哎呀……不錯的很……那邊還有桃林……”潤春左右兩邊探着頭,有點兒興奮了。
“嗯,看到了,”沈苾芃用帕子捂着脣輕笑,“我還看到了那林子裡的杏子和粉嫩嫩的桃子。”
“小姐又打趣我?”潤春紅了臉,嬌嗔得看着沈苾芃促狹的眼神,“不過,這桃子長得還蠻好看的,只是沒到秋季,此時若是摘下來可就酸澀了些。”
“等到了秋季,我們一起去摘果子吃!”沈苾芃看着潤春,不禁有些心疼。十二歲的年紀,小小的人兒,跟着她徒受這數也數不盡的無妄之災。
“小姐,”鬱夏也輕呼了出來,“你看那裡!”
沈苾芃瞧了過去,只見一大片梅林近在眼前。那梅林雖然過了花期,但是褐色虯髯的枝條,猶如萬劍攢空,密密麻麻不甚枚舉。這梅林的規模少說也得佔地十幾畝之大,不難想象若是在冬季花開肆意,那會是何等的壯觀芬芳?
車子停住,鬱夏扶着沈苾芃緩緩走了下來,梅林深處一處殘破的院落,三間正房,四間廂房,後面是一座帶着閣樓的倒廈。
許是年久無人居住吧,那牆壁上面都是斑駁的雨跡,院落裡滿是順勢而上的雜草。窗櫺也已經掉了漆,也沒有糊紗,到處是跑風的窟窿眼兒。不知名的小獸聽到說話聲,受了驚嚇從房屋裡竄了出來。
“這可怎麼住人啊?”鬱夏擰了眉頭。
沈苾芃緩緩走進了正堂,老舊的隔屏上雕刻着卻是極其精細的花紋。牀榻椅凳一應俱全只是都掛了年久被人遺忘的蛛網。
她輕輕掃了過去,微微一笑:“比我想的好多了,倒是和父親的山古齋有異曲同工之妙。”
身後的人均是一愣,也知道這是沈苾芃在寬慰她們。當下也不做聲,開始收拾起來。撤掉了椅榻上灰塵滿滿的坐墊兒,換上了厚厚的氈毯。洗乾淨的桌子上擺着茶具杯盞,以及兩個大薰爐,燃了茉莉香,去除了房間裡的黴味。
“鬱夏,世子爺不是送了我們一匹織着天羅瓜的蜀錦嗎?用來糊窗子,等到雪夜透過蜀錦,將那梅花盛景掩飾的朦朦朧朧,豈不更好?”
“是,小姐,”鬱夏在她的帶動下,一掃之前的灰暗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東面這間打掃出來給小姐做書房吧!”鬱夏邊說邊將湘妃竹雕的梅花凌寒圖樣筆筒抱進了隔間。
沈苾芃此時倒是真感謝梅紅了,若不是她蠻纏,還真的尋不到這麼一處寧靜雅緻的住處來。
主僕一行一直忙活到夜色來臨,環碧自告奮勇下廚做了幾樣清淡的小菜,沈苾芃大感意外。這個沉默的丫頭,除了吃苦耐勞,廚藝也是令人驚歎,似乎她身上的秘密總是那麼地隱藏在最深處,需要人仔細品味。
唯一遺憾的是,房子年久沒有住人有些潮氣。深夜未免有些寒涼,沈苾芃披了一件外衫,一陣輕咳。
“小姐?”鬱夏有些急了,“別是傷了風?”
“哪裡有那麼金貴呢?”沈苾芃放下手中的古籍,她試圖能從古籍中找到對世子爺有幫助的藥材來。
“小姐,你身子本來就弱,可不要再累着自己?怎麼會咳嗽呢?是不是冷了?”
沈苾芃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書卷,笑道:“既然你不放心,那就今夜同我一個榻上睡吧。”
“小姐,偏心,我們也冷呢!”潤春拽着沐浴後頭發還溼嗒嗒的環碧走了進來。
“好好好,今日便沒有主僕之分,只有姐妹情深可好?”沈苾芃看着偌大的牀榻笑道,“只是別將這榻擠破了便好。”
“小姐,奴婢不敢……”環碧突然惶恐地向後退去,她是新認識姨少奶奶的小丫鬟,不比鬱夏和潤春都是姨少奶奶從小帶在身邊的。
“一起擠着睡吧!我這間屋子稍稍還暖和一些,”沈苾芃輕輕拉着她粗糙的手,眉頭一皺,這丫頭的手掌竟然還有繭子?!!
環碧縮回了手,不敢擡頭,卻被潤春拉上了榻笑道:“環碧,我們已經是姐妹了還扭捏什麼?是不是小姐?”
“呵呵呵……”沈苾芃看着這幾個註定會伴着她經歷故事的丫頭們,“那是自然的,我們是姐妹當然要互相取暖了。”
“奴婢不敢!”環碧終究是掙脫了潤春的手臂,驚慌失措的逃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沈苾芃起來早早梳洗打扮一番,環碧和潤春在臨時設的小廚房裡忙着做早飯。安惠夫人帶着點兒趕盡殺絕的意思,竟然沒有在這裡備下米糧。幸虧鬱夏想得周到些,搬家的時候硬是從別院的小廚房裡強拿了一些出來。
“小姐,這米也只夠吃幾天的!”鬱夏有些焦急,原以爲他們搬到這裡,會有人送來米麪必需品,誰知竟然無人問津?
“沒關係,”沈苾芃不溫不火,“昨天我們來的時候那邊有一處荒地,可以闢出一塊兒來種菜吃。”
“小姐?”鬱夏以爲自己耳朵聽錯了?難道小姐真要隱居在此嗎?
“我們來的時候,帶了那麼多種子,明天開始我種下去試一試。還有那邊有一條溪流,溪邊應該還有新鮮的野菜。”
“小姐……”
“好了……”沈苾芃站了起來,“我想出去走走!”
鬱夏也不多說什麼,只是默默爲小姐鳴不平,諾大的靖安侯府竟然要將世子爺的侍妾逼着種菜,傳出去不知道是小姐的笑話,還是他靖安侯的笑話。
沈苾芃別了一支碧玉簪子,穿了一襲白色紗衫,髮髻鬆鬆一攏,襯着初雪般的俏顏,猶如月中仙子般清雅美麗。她剛要邁出門去,卻發現院門邊匆匆走進來一個人,竟然是陳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