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七月流火,可是山風凌烈,不消半柱香的時間,爬上岸邊的沈苾芃便已經渾身發抖,那溪岸邊均是拇指大的鵝卵石,光滑異常,繡鞋沾了水本已經溼滑,戰戰兢兢爬上岸邊還沒有站穩,腳下一滑再一次落進水中。
沈苾芃眼中燒着不大不小的火苗,沒有眼淚只有一口氣悶在心中,細細的貝齒咬着粉嫩的脣再次爬上了溪岸。
“呵呵!真是好風景啊!”一個輕狂的聲音居高臨下傳來。
狼狽的沈苾芃擡起頭來狠狠瞪了過去,她能聽得懂那人語氣裡的揶揄。
岸上不知何時站了一位青年公子,身材高大挺拔,相貌英俊,穿了件月白色中衣,看上去大約十八九歲,皮膚白皙,一雙眼睛既大且長,炯炯有神,眉宇間有着幾絲狂傲不羈的風華,還有似乎超越了年齡的成熟灑脫。
沈苾芃不想自己的狼狽竟然被一個男子看得如此真切,心頭一陣惱火也不做理會,繼續向上攀爬。
“山風清,山風明;春水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刻難爲情……”
一抹紅雲堆上了沈苾芃的臉頰,這個人真是討厭得緊,非但不幫忙還在這裡吟詩諷喻,着實可恨,她猛地從溪水岸邊晃晃悠悠站了起來,幾步走到那人面前,也顧不得滴滴答答的水珠,擡起冷漠的眸子。
“見死不救非大丈夫所爲,非大丈夫便是小人!”
“非也,男女授受不親,我若是救了你,豈不要擔責娶你回家不成?”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印在了男子俊雅的臉上,那人頓時愣怔在那裡,臉色青紅難辨,掛着不可思議的表情,從小到大還沒有人這樣打過他,即便他的父親,此時此地竟然被一個惱羞成怒的小丫頭打了,這面子可是丟到了十萬八千里之遠。
“站住!”男子聲音冷了幾分。
沈苾芃轉過身毫不畏懼地站在他的面前冷冷道:“男女授受不親,現在可是親了?公子不必掛懷,小女子會對公子負責的。”
青年公子頓時啞然,史上竟然有這樣的謬論?他認真看向了面前的沈苾芃,竟發現這姑娘生的一雙好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如山澗的泉水一般,讓人看着心都澄淨起來,心頭不禁一動。
“姑娘的才情不輸青女,娥皇,可否坐下來共飲一杯?”
沈苾芃沒想到這人竟然會如此一說,不禁哭笑不得,這人也真夠怪的,捱了一巴掌還體味到了她的青女娥皇之才。
“不必了,公子雅興改日再附和!”沈苾芃知道三小姐不一會兒就來,說不定還有什麼幺蛾子要使出來,她現在可沒空陪着某人吟詩作對。
“本以爲是一個女丈夫,哎,卻也是一個假君子!”那人索性不理會沈苾芃直接幾步走進了一邊的夏亭,亭中擺設着一些煮茶的用具,沈苾芃這才發現原來早有人在此煮茶賞景,剛纔陪同三小姐過來竟沒有發現。
她本來渾身發抖,邁出一步幾乎帶着踉蹌若是暈倒在這山徑上豈不是又惹了一樁麻煩,面前的這個人雖說可惡了些,但是看起來不像是壞人,不過好人壞人豈是一面之緣能看得透的?
沈苾芃踉蹌着走進夏亭,實在沒有力氣癱坐在白色竹蓆上,看着對面低頭擺弄茶具的陌生男子問道:“公子看來也是風雅之人!”
“呵!”那人將一杯煮好的熱茶遞到沈苾芃手中,“玩的是梁園月,飲的是東京酒,賞的是洛陽花,攀的是章臺柳,你說我風雅嗎?”
沈苾芃聽到章臺一詞,別過頭去,抿了一口熱茶,果然是個浪蕩公子哥兒,只是很奇怪自己竟然不怎麼反感。
“喏,你衣衫溼了,脫下來晾曬一下,否則得了風寒可不是說笑的。”
沈苾芃臉色更紅,如今孤男寡女之間,這番說辭怎麼理解怎麼變了味道。
“嗯!”沈苾芃不做理會,但是渾身確實抖個不停,她雖然再世爲人可是臉面終究薄了一些還不至於在陌生男子面前寬衣解帶。
那人站了起來笑道:“呵呵!你不是說對我負責嗎?又這麼扭捏?我走開些便是!”
沈苾芃看着他漸漸走出去的背影,感到這人還挺君子的,隨後將溼透了的外衫解了下來,那人卻悶聲悶氣道:“我就站在這裡替你看着來往的人,你在裡面暫且休息一下。”
“多謝公子!”沈苾芃將外衫搭在夏亭的欄杆邊,看到了欄杆邊還有一副剛乾透了的墨寶,捏起來看了一眼道,“這是公子的墨寶嗎?”
那人依然揹着身子笑道:“姑娘看得怎樣?點評一下!”
“呵呵……”沈苾芃坐在了欄杆邊,“公子臨的是《九成宮》帖,避密就疏,避險就易,避遠就近,已有幾分神韻,筆力凝聚,剛勁有餘而緩凝不足。”
那人明顯背影微微一僵剛要折返過身子,卻又將硬生生的立在那裡,聲音裡帶着些許激動。
“沒想到姑娘還是一個行家!今日真是遇到了知己,三生有幸,可惜了……”
“可惜什麼?”沈苾芃看着他的背影有點想笑。
“可惜了……若姑娘是男兒身,今日必帶着姑娘去我家中暢飲三千場……”
“呵呵呵!罷了!陪君醉飲三千場,不訴離殤,這樣的紅塵偶遇小女子福薄消受不起。”
“好一個陪君醉飲三千場,我……”他剛要說下去,只聽山澗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五小姐!五小姐!”是鬱夏的聲音,沈苾芃剛要搭話卻猛地閉了脣,果然不出所料,迎面走來的不光是鬱夏還有身後跟過來的三小姐,大小姐甚至還有沈夫人同歐陽夫人,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視線落在了欄杆邊上潤溼了的紗衫。
“五小……”鬱夏猛地停住,不可思議的看着亭子外間站立着的青年公子還有夏亭中衣冠不整的五小姐,臉色瞬間蒼白,孤男寡女如此情狀,五小姐這一次可真是闖了大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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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芃兒!”沈夫人也已經看清楚了,臉色頓時拉了下來,她同歐陽夫人結伴郊遊至此不想碰到了這尷尬的一幕。
那青年公子卻是鎮定自若,緩緩走到沈夫人面前施禮道:“小侄雲闊拜見沈伯母!”
歐陽夫人也是臉色鐵青呵斥道:“雲兒!你……”後面的話卻再也說不下去。
沈苾芃頓時呆在了那裡,這便是歐陽家的嫡長子歐陽雲闊嗎?與長姐定了親的歐陽雲闊?
“大小姐!大小姐!”沈家大小姐沈苾珺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