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場雪終於落了下來,印染着虯髯的梅枝,雪的味道絲絲縷縷逐漸佈滿了整個梅園。沈苾芃屋子裡終於有了能燒的炭,只是上好的銀碳都挪到了別處,一股子嗆人的煙味兒散出來。她微微咳嗽了一聲,手中的書滑落在了地板上。
鬱夏搭了一件棉質外衫在沈苾芃的肩頭,看着她的瘦骨嶙峋,心疼的要命。五小姐的身子骨還是弱了一些,那次落水後的病根沒好徹底。
“小姐,薑湯來了,”潤春端了一個青花瓷碗匆匆走了進來。
“你們也喝一些吧!環碧呢?讓她別在廚房守着了,來這暖閣裡暖暖身子,”沈苾芃似乎很長時間沒有看到環碧了。
潤春笑道:“她那個脾氣,小姐又不是不知道,見着人嚇的和什麼似地。”
“世子爺還沒有消息嗎?”沈苾芃吹了吹瓷碗中的薑湯,輕抿了一口,隨意問道。
鬱夏臉色一暗:“我剛剛去了陳媽媽那裡,世子爺已經有很多天沒回信了,許是這雪天道路難行不方便吧?”
沈苾芃知道她是在開解自己,可是心裡不知爲何隱隱透出一種不安的感覺。至於爲什麼不安,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梅園的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開?”沈苾芃悵然的看着外面壓滿了積雪的枝杈。
“呵呵,快了,冬季一過便是臘梅花開了,”潤春抿了抿脣,“可以吃上好的梅花酥酪。”
“你呀,”鬱夏揶揄的點了點她的腦門兒。
潤春咭咭格格毫無心機的笑了起來,突然想起什麼事。
“小姐,素錦姐姐最近叫我去竹園看她的繡品,倒是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
沈苾芃將瓷碗擱在案几上擡頭看着她:“何事?”她從來不願意關心君二爺竹園裡的是是非非,只是最近素錦接連幾次喊鬱夏和潤春過去,好似有些不妥。
“二爺被夫人派了差事攆出了侯府,據說夫人很生氣二爺退親的這件事,猜測是竹園裡的什麼狐媚子**了二爺,最近正一個個喊了去訓話呢。”
沈苾芃微微一笑,低頭不語,暗道安惠夫人聰明一世沒想到碰了這麼一個糊塗兒子。什麼狐媚子?她想到此處突然臉色一頓,神色凝重起來。
“潤春,鬱夏你們二人今後再不能去那竹園裡叨擾,若是素錦姑娘問起推脫了便是。”
鬱夏和潤春忙點了點頭,潤春動了動脣想說什麼,還是嚥了回去。她覺得素錦姐姐自是和其他侯府的大丫頭們不一樣,雖然是二爺身邊的紅人,一點兒架子也沒有。很好處的一個人,怎麼五小姐還是防着人家?
“你們倒是說得熱鬧,不知素錦我怎麼得罪了你們,偏生推脫了不都去我哪裡了?呵呵呵……”說曹操曹操到,素錦清雅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沈苾芃臉色一紅,沒想到自己剛纔說的話竟然被人家聽了去,也不知道聽去了多少。
潤春忙去打了簾子,鬱夏將素錦迎了進來。
素錦一襲淡藍色錦袍,髮飾簡單大氣,款款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幾個粗使婆子,似乎擡了什麼進來。
“素錦姑娘坐!”沈苾芃微微欠身。
“姨少奶奶安好,”素錦行了一個萬福才坐了下來,指着院子笑道,“二爺昨兒走的時候吩咐了下來,一定記着給姨少奶奶送銀碳來。”
沈苾芃臉色一愣,這是怎麼說?他走便走吧,還要吩咐這些下來。
素錦臉上掠過一絲不明意味的笑容:“竹園人少,如今二爺被派了出去,那麼多銀碳哪能燒的完呢?姨少奶奶這邊的梅亭本就在野外,身子又弱,還是暖暖和和的爲好。”
沈苾芃心想,既然你白給我,我若不要便是傻子。況且這銀碳也是侯府早該發下來的。
“謝謝素錦姑娘,”沈苾芃似有若無的省了二爺的名字。
素錦面露尷尬,訕笑道:“姨少奶奶客氣了,奴婢這就回去了,還有大攤子事兒要做。”
沈苾芃站了起來送她出去,看着外面的冬陽清冷,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這世上本沒有平白無故的好,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君騫這樣做究竟是爲了什麼?
映心閣中的東暖閣,張媽媽屏退了左右,小心翼翼的看着冷着臉一言不發的安惠夫人。她也沒想到,君二爺竟然喜歡那個沈氏,不過憑心而論,沈氏的姿色倒真是狐媚的緊。
安惠夫人手邊壓着一張已經裝裱好的寒梅圖,正是沈苾芃給君騫畫的那幅,事情已經再明白不過了。自己一生苦心培育的好兒子,竟然被這個無恥的女人染指。
“夫人……”張媽媽揣摩着安惠夫人的意思,“這沈氏倒也有幾分手腕兒。”
“呵,”安惠夫人的丹鳳眼微微一凜,“一個罪臣之女,全家都沒入了賤籍,仰仗着我靖安侯府才得以託生,還能翻出什麼浪花?”
“夫人想要怎麼處置?”
安惠夫人的臉色一片鐵青,冷着臉,說不出的壓抑恐怖。
這件事倒還真的是難以處置,她一時間淨想不出個辦法來,隨即下了決心似得:“抓個什麼由頭,打死了算了。”
安惠夫人咬着脣,眼睛裡噴出了憤怒和濃濃的恨意。至從沈氏進府,那世子爺竟然一天好似一天,倒真的是君謇的福星。可越是這樣,她越擔心沈氏接近自己的兒子怕是沒那麼簡單。
張媽媽略一沉吟道:“夫人,老奴的意思是,這事兒還得慢慢來,不能逞一時之快。”
“有什麼就說吧,”安惠夫人凌然的神情強抑着恢復了平靜。
“看着這幅畫老奴猜想,二爺許是真的對這個沈氏動了心思,不然以二爺的心性絕不會將這幅畫藏在自己的臥榻之中。若是如此,夫人要在這侯府中動手處置了沈氏,豈不是增加了母子之間的嫌隙?”
安惠夫人重重嘆了口氣,眼眶微潤:“這個小畜生,我一心爲他謀劃,他卻給我出這個幺蛾子。”
“夫人,雖然現如今沈家敗了,但是那沈氏卻是不好對付。她是世子爺的人,如今又得了二爺的庇護,還有……”
“還有什麼?”
張媽媽大了膽子道:“許是老奴多心了,宮裡面的九殿下那一日竟然出手干涉侯府內宅的家事,如此不妥的行爲莫不也是爲了她?”
安惠夫人猛地凝神,吸了口冷氣。
“你說該如何?”
張媽媽湊上前去:“夫人,現如今還是將她穩住爲好,即便要動手也不能在這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