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一案是個大難題,林則徐也在不斷的試探着各方的反應,按照他的本意,就是打壓永昌哨練和七把香會所屬的勢力,將恆文革職。
永昌一案,實屬**。沒有羅天池恆文等人的攛掇,沒有七把香會在暗中鼓動,這事兒是不會發生的。
狠打這些勢力,才能將永昌一案的影響壓制到最小,打一方拉一方,中庸平和纔是正理,但是這世事難料,彌渡回亂,卻打亂了林則徐既定的步子,彌渡之事業已傳到了朝廷耳中,此事是遮蓋不住的。
而滇西的回回,也是奸狡,想趁審結永昌一案的時機,狠狠打壓滇西的漢人勢力,這事兒萬萬做不得。
若是林則徐初來之時,回回們倒也能稱心如意,可今時不同往日,鄭夫人歿,林老虎性情大變,滇西的亂事纏綿不休,大大拖延了林則徐告老還鄉的時間,再加上這幾日對雲南叛亂的深入瞭解。
林則徐也意識到,無論是打壓哪一方,雲南的這碗水,自己或者是朝廷,都端不好、端不平。
雙方各打五十大板,讓滇西百姓認識到國法的威壓,纔是他林元撫要做的。
但在其中,稍微偏向一些,也是應該的,畢竟永昌屠回之事,頗爲悽慘,回回也有值得偏向的地方。
要說這永昌的哨練,現在也不比回回好多少,楊老三一通狂殺,死傷的人數難以計數,回回藉機生事。也該小小的打他們一下。
大體的路子定了下來。沒想到事情還是有些變化莫測。朝廷的一道聖旨又打亂了林則徐的步子,嚴懲涉事回回,這一道聖旨,把林則徐逼到了牆角。
依着朝廷的方略打回回,滇西的回亂只能停歇一段時間,以後永昌之事,必然還會被回回當做叛亂的幌子,這事兒難辦了。
聖旨難違。打肯定是要打的,但如何去打,這裡面的文章不小,做得好,滇西自此無事,做不好回亂還將繼續。
楊老三這個林則徐看不清、摸不透的人,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永昌之事楊老三做的可圈可點,雖說殺伐過甚,但楊老三對付永昌練匪、會匪的手段。卻是極爲高明的。
永平、永昌一帶的士紳談楊色變,百姓們也沒有多大的怨念。這在歷次平亂之中,也屬於極爲罕見的,看來楊家對滇西的局勢,看的比自己這個雲貴總督明白的多。
這份聖諭應對的是自己在大理所發的摺子,想來自己在永平所發的摺子,也應該到了京師,練匪一事楊老三處理的妥當,自己雖說點出了楊老三的不足,但朝廷那邊並不吝惜漢人百姓的性命,他那個鶴立鎮總兵的差事應該是十拿九穩的,署普洱鎮也應該沒多大問題。
自己上次進京之時,也與聖上談過楊家之事,對於楊家,聖上的褒揚不少,楊老三做督標中軍不怎麼合適,守在昆明手握三千多兵馬,朝廷難免猜忌,把他調到鶴立鎮,也算是不錯的選擇。
自己雖說削了楊老三的統兵之權,但起碼總兵官的位子,算是入了聖聽的武將職缺,這對楊家來說不是什麼壞事兒。這次正好藉着商議鶴立鎮綠營的事情,問計於楊老三。
鶴立鎮總兵這事兒,說白了就是林老虎在暗算楊猛,本以爲不能用的楊老三,卻抓住了滇西局勢脈絡,而林老虎自己卻沒摸清,問計於楊老三,也不是件容易事兒,林老虎首先要說服自己,畢竟自己剛剛坑了楊家一把。
“星斗啊!對鶴立鎮的兵事,你有何見解呢?”
事情說做就做,林則徐喚來了楊猛,上來就問鶴立鎮的事情,楊猛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這林老虎服軟的法子倒是高明。
“見解談不上,無非是震懾而已,雲南的綠營不可用,鶴立鎮的兵事,就是要建新軍。
這支新軍,不僅要有漢人、各族的山民、還要招徠一部分回回,讓各族之人,都能知道新軍的厲害,那滇西的事情就好辦了。
永昌戡亂就是個標杆,哪家能承受得起損失,哪家就造反試試,結局末將已經擺在了永昌,既然他們要觸國法,永昌之事就是以後滇西戡亂的法子。”
林則徐不說正事兒,但楊猛要說,鶴立鎮總兵的職缺,對別人來說是個不能統兵的雞肋,但對楊家來說,卻是一個安置滇西新兵的好法子。
“事兒是不錯,但永昌之法太過無情,這個能不能委婉一些呢?”
林則徐是一省總督官,雖說找楊老三來,是爲了永昌一案,但說到正事兒的時候,林則徐還是極爲認真的。
這楊老三慣於拿着雞毛當令箭,這次可不能再折在這小娃娃手裡了。
“不狠殺不足以震懾滇西,滇西本就是個亂局,這裡不是講理的地界,在滇西誰的刀把子硬,誰的話就好使,說旁的沒用,只有狠殺一條。”
林則徐不嘮正事兒,但楊猛的給他帶過去,回回之事牽扯不小,可不能讓他依着朝廷的旨意做事。
“狠殺?不會引起滇西各族的不滿嗎?”
“不會!死人誰也害怕,大傢伙都想安安穩穩過日子,知道了律法的森嚴,時間一長,有些事兒就會習慣的,習慣了之後,各族之間有了糾紛,就不會輕易的械鬥了,沒了械鬥各族之間的仇恨就會慢慢消弭,除此之外,別的法子都是扯淡。”
“嗯……不錯!這倒是條新路,可以嘗試一下。如今這永昌一案,處理了練匪、會匪之後,滇西的回回們還是不想善罷甘休,他們也該打壓一下的,也要狠殺嗎?”
林楊兩人說起話來,都帶着目的。兩人共同的話題。很快就被挑了出來。
“這個就不成了。現在處理他們,不能打的太狠,這就跟兩幫人械鬥一樣,末將以前在宜良處理過這樣的事情。
捱揍的一方,總會有不服氣的,挑起下一場械鬥的就是這些人,打服了這些人,下一場械鬥就不會發生了。
這事兒最好就是讓他們自己人來辦。自己人的心氣兒散了,他們以後就沒時間對付外人了。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擡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
楊猛說這些話很費勁的,要掩飾好自己,還要讓林老虎清楚自己的意思,這事兒不好辦。
“你是說要打就打激進的?但這樣豈不是冤殺?”
果然,這楊老三的路子還是和之前一樣,但妄殺、冤殺這事兒,林則徐還是很難做出來的。
“滇西冤死的人多了去了。有他們在以後冤死的人會更多,一碗水怎麼也端不平的。殺少數人救多數人,怨就怨他們倒黴吧!”
“可讓他們自己選人,這個可行嗎?”
說起了正事兒,林則徐也是一本正經,早把官威、官體什麼的丟到了九霄雲外。
“怎麼不行?丁燦廷他們不是還在押嗎?丁燦廷本就是滇西的大戶,把事情給他們明說,咱們給他們定個人數就成了。
永昌練匪殺多少人,流多少人,讓回回也拿出這個數目的人手不就成了?
滇西的這筆爛賬,就他媽算不清楚,既然大傢伙都不清楚,糊里糊塗的過去就成了,只要滇西的各族不鬧事兒,咱們的也就睜一眼閉一眼。
現在開滇西的銅礦、銅廠纔是大事兒,去年的滇銅,又要解京了,滇西的這些廠礦可不能老閒着,要不我們家的買賣,就要賠了!”
半真半假的一句話,林則徐也是悚然而驚,自己光顧着永昌一案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到了解銅的日子,滇銅復起纔是大事兒,耽誤瞭解銅,永昌一案就是處理的再好,自己也沒好果子吃。
聽了這話,林則徐也知道楊猛爲何狠殺永昌哨練了,這是因爲永昌的哨練,斷了楊家的財路,霽虹橋不通,滇西的銅課就沒了着落,原來事情的根子是在這裡啊!
楊士勤那老倌,倒是奸猾,這樣的事兒,明說就是了,讓他家老三在前面抗旗子,可不怎麼地道。
楊老三的那句話不錯,一碗水怎麼也端不平,雲南是個亂邦,有些事兒就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難得糊塗啊!
打發走了楊老三,林老虎也沒閒着,直接就到大牢之中,知會了丁燦廷、杜文秀等人,有了楊猛之前的話,這幾人也沒怎麼反抗,半推半就接受了林則徐的條件。
滇西的回回高層,本想着來永平看看熱鬧,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個壞消息,投獻,這事兒可不是個好事兒,離心離德啊!
這些人也不是傻子,這就是林則徐的陽謀,但督標在永昌做的事兒,太恐怖、太嚇人,昆明楊三爺,現在就是滇西的一個禁忌。
白彝壯苗等山族,都老老實實的呆着,滇西的回回,比起這些山族,也強不到哪裡去,硬抗不是辦法,只能選擇妥協了。
分化,就是楊猛出的招,有永昌之事鎮着,他們想不想都得接招,接了這招之後,這一族的人心就散了,到時候再扶植幾個人上去,滇西之事,就沒多大首尾了。
這無形之中的一碗水,楊猛端不平,林則徐端不平,丁燦廷、杜文秀等人也端不平,選誰不選誰,是個問題,選出來之後投獻這些人,也是個問題。
滇西的回回高層,起初拒絕了這件事,想讓永昌府的族人擔起來,可杜文秀等人也是有招啊!你們不是想抽身而出嗎?那就誰都不用選,到時候他們這些人,直接就在大堂上供述就是了,說了誰就是誰,這樣更好。
還是那句話,誰也不是傻子,只有個反應快慢而已,而能出來扛事兒的這些人,反應都不慢,隨意招供,這玩意的殺傷力太大,誰也不想把自己投獻出去,死道友不死貧道,這話也是走到哪都好使的。
而激進的人,往往人緣不好,爲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一份份名單,也擺在了林則徐的面前,四百多永昌的練匪、會匪,二百多支持回亂的幕後之人,兩百戶保山的回回,就成了審結永昌一案的關鍵人物。
抓人、下獄,成了這些天主要任務,隨着一個個族人被投獻,原本鐵板一塊的滇西回回,也慢慢的走向支離破碎。
永昌這碗水,註定是端不平的,但端起來灑不了,也需要大本事,楊猛憑着一個利字,推着林老虎,裹挾着滇西的回回,最終還是把這碗水端了起來。
剩下的事情,就看林老虎審案的本事了,只要拿捏好了度,紛擾滇西數年的回亂,就算是平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