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杜受田吃癟,楊猛也舉起了棍子,現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機會,這位杜師傅,將來可是帝師,他的話語權,不僅大而且還有決定性的作用,不趁機打服了他,將來也是個麻煩事兒。
就做官來說杜受田也算是個清官,爲人也不錯,器量也夠了,但兩人所處的立場不同,該利用的時候,楊猛絕對不會手軟。
“哼!沒話兒說了吧!一個只會耍嘴皮子的老貨,都說你家楊老子傻,我看你們才傻呢!下面的亂子大了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造反、平亂,你們說着簡單,換你們上去,也是白瞎!張必祿你知道吧?跟你一樣也是個只會耍嘴皮子的老狗!
當年楊老子在雲南府防疫,手下的壯丁不聽指揮,瘟疫肆虐,整個雲南府一天死千多人,他們不着急,楊老子着急啊!
不聽話是吧?那老子就殺!有一個不聽話就殺一個,有一百個不聽話的,老子就殺一百個,血淋淋的幾十根高杆掛滿了人頭,結果怎麼樣?癢子症讓楊老子擋住了。
當時雲南回亂初起,賀長齡問楊老子,如何管好雲南的綠營,楊老子給了他法子,那就是:殺!
結果那張必祿看不上他家楊老子,不聽楊老子的好法子,結果怎麼樣?在滇西釀成了兵災!永昌哨練作亂的根子,就是在那個時候埋下的。
回亂,張必祿那狗才,處理的一塌糊塗,李星沅也是個屬烏龜的。一看不好,把腦袋一縮就滾蛋了。
換了林老虎做總督。他重用楊老子,昆明演兵,楊老子把督標的將官殺了個一乾二淨,揮手就打散了督標一千八百人!
重組督標,楊老子用的都是平民百姓。三千八百人督標,先平彌渡胡亂,後平永昌哨練之亂,楊老子做了這許多,你們哪個能做的來?
殺人?在楊老子看來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自楊老子帶兵以來,殺了數萬人了,殺出了什麼?殺出了太平的雲南!
你嘴皮子利索。那就說出個安定的雲南試試,老狗才!編排你家楊老子,你還不夠格!”
楊猛這一番話不僅說出了氣勢,也說出了道理,雲南的種種,杜受田清楚,聽了楊猛的一席話,杜受田的心裡也有了答案。
杜夫子也是在下面做過官的。知道摺子裡的水分有多大,看來楊老三這一番話,纔是雲南亂象最詳細真實的說法。也難爲這個二愣子能背下這麼長的東西來。
“哼!濫殺就是不對,殺少數人救多數人,荒謬!難道就不分良莠了嗎?”
所謂倒驢不倒架,雖說楊老三的說法不錯,但想讓他杜受田支持濫殺,也是不可能的。
“良莠?狗屁!楊老子殺人從來都是滅門的!造反者滅門!不尊號令者滅門!信仰邪教者也是滅門!
殺人就是殺人。殺善人也是殺人,殺惡人也是殺人,沒有什麼善惡良莠之分,不管什麼人站錯了位置,就是死路一條。楊老子平永昌之亂的時候,就有一句話,凡執兇器者,殺!
永昌七把香會,禍亂地方,楊老子也是一樣,燒香壇砸神像者活,死忠者滅門!
結果怎麼樣?永昌地界哨練不敢叛亂尋仇,談七把香會而色變,別說信奉此會,就是說話間提起七把香會,也會被送官,這就是楊老子的功勞,你耍嘴皮子能有這樣的結果?”
楊猛越說越離譜,打杜受田這樣的,就是要給他一個抹也抹不去的印象,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總有用到的一天。
好人治國、壞人戡亂,大清變亂是遲早的事兒,道光帝這一代不亂,下一代必亂,銀荒、災荒、貪官,只要爆發就是席捲華夏的大亂子,到了那個時候統兵,名正言順的吞併大清,雲南會減少許多麻煩的。
“你……不爲人子!滾出去!”
“操!傻子一樣的老梆子,楊老子真是傻了,跟你理論個屁!”
楊猛這番話說得就有些出格了,不分良莠濫殺無辜,絕對是杜受田無法接受的,怒氣勃發的杜夫子,雞爪子一般的手指怒指門外,下了逐客令。
楊猛也是一樣不願多呆,事情辦成了,也該到了他退場的時候了,罵了杜受田幾句,這位楊老子也是拂袖而去。
“杜大人息怒,舍弟這裡不太好,有失禮的地方,楊毅代他賠罪了!”
楊老三罵的爽了,可留下收拾爛攤子的楊老二,卻被難出了滿頭的大汗。
“哼……說說你們在雲南的事兒吧!有些東西摺子裡做不得數。楊老三之事老夫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杜夫子這也是煮熟的鴨子嘴硬,對付楊老三現在他還真沒那個本事,單單一個重用楊老三的林則徐,就能保他三兩年的平安,與威震華夏的林老虎較勁,杜夫子還沒那份閒心。
連年回亂、兩年旱災、綠營朽壞、銅廠廢棄、山高路遠、財政不濟、協餉不夠,雲南除了難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楊毅說的這些,都是林則徐安排的,大臣之間的通氣也有親疏之分,杜受田雖說爲人不錯,但有些事兒,林則徐還是做了隱瞞。
誇大雲南的難處,博得杜受田的同情,就是楊毅此行的目的。
“哦……雲南竟是如此亂邦,倒是難爲你老師了,啓用你家老三,看來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啊!
雲南一盤亂棋,棋眼就在滇銅,滇銅不振諸事不興,這事兒我有章程了。”
楊毅的話有水分,現在形勢大好的滇銅也有水分,這個杜夫子也是清楚的。
雲南的變亂是以前,現在的雲南已經大體安定了,沒有行軍打仗平亂的花費。雲南的財政加上協餉還是能勉強維持的。
至於今年的八百萬斤滇銅,聽着數量距康乾時期不大。可滇銅裡面的水分,卻是最大的。所謂的滇銅復起,現在應該大半是由黔川的銅廠支撐,自楊士勤署了三省銅鹽大使,黔川的課稅收入下降的厲害。滇銅之興,現在全是川黔在支撐,八百萬斤滇銅裡面,究竟能有多少是真正的滇銅呢?
滇銅復起的好處,杜受田也清楚,瞧現在這個架勢,滇銅還是有復興的希望,但這洋務究竟能不能拉動滇銅復起。杜受田心裡一點數兒也沒有。
洋務他杜受田是不會支持的,但不攻訐雲南,他是可以辦到的。
“多謝杜大人體量,這是我老師的書信。”
楊猛給杜夫子設完了局,就該輪到楊毅了,有些話說了之後,也得看看杜夫子的反應,若是杜夫子不支持。也就沒有這封書信了。
“嗯……”
看完了林則徐的書信,杜受田並沒有第一時間說話,而是沉吟了一聲。陷入了沉思之中。
作爲皇子的老師,對於朝廷大勢,杜受田必須得把握,也不得不把握,道光帝的時間不多了,三年?五年?新朝就在這幾年了。他杜受田,現在並不只是代表自己,他的言論對四皇子也有莫大的影響。
儲位之爭,風刀霜劍,稍有不慎就會全盤皆輸,對於林則徐,他只能暗助不能明幫,有些事兒有些話,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是不能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林公曾治黃河,對我家鄉的百姓有活命之恩,這個我倒是可以表態的。”
只講恩義,不論政事,這就是他杜受田的態度。
“謝杜大人體諒!”
正事兒談完了,杜夫子也沒急着送客,而是考校起了楊毅的學問,四皇子與楊家扯上關係,不好也不壞,但楊家如何,杜受田還是要通過楊毅的言行來考校一下的。
書香門第、耕讀傳家,杜受田並不是太看得起楊家,士農工商最底層的經商之家,楊家從根底子上,就差了一截。但楊家的所作所爲又值得敬佩,破家防疫、合雲南商家之利全境舍粥。
有些東西,不能說在明處,只能在暗處考校一下了,楊家的機心,就是杜受田要考校的東西。
在學問上,楊毅無可指摘,雖說不是天才,但也不是庸才,中上之姿還是保守的估計。楊毅也算是得了林則徐的真傳,假以時日雖說不能成爲第二個林則徐,但一個小封疆,還是有能力做的。
而楊猛說服楊毅,也就在這幾天,楊毅的蛻變還在初級階段,這也算是福緣吧!
對於楊家的目的,楊毅也沒做隱瞞,有些東西越瞞結果越壞,指着滇銅發財,這個雖說有些銅臭與勢力,但在杜夫子的眼裡,這楊家尚算可用。
楊猛頑劣、楊毅出彩,這一局也算是杜夫子完敗,十個指頭有長有短,有瑕疵的楊家纔是楊家,若是沒有瑕疵,這楊家就用不得了!
“回去好好管教一下你家老三吧!他雖有統兵之能,但太過嗜殺,這可不是積福之道,雲南已然安定,該解甲歸田馬放南山了!”
這句話說出來,就是杜夫子在送客了,楊毅恭恭敬敬的退出了杜府。
“杜師傅!不過如此!”
慢慢的翻了一遍今天的事情,楊毅也抓住了一些爾虞我詐的真諦,輕聲嘟囔了一句,他也踩着輕快的步子,回到了京師的宅子。
“結果如何?”
杜受田這人很關鍵,他的作用要比四色棍大的多,就怕這杜夫子記恨自己,二哥一回來,楊猛就問了起來。
“有限支持、明哲保身。但杜師傅對我楊家的看法還算不錯,介於親疏之間吧?”
這也是楊毅鄙視杜夫子的原因所在,身爲將來的帝師,他的器量還是有些小家子氣了,治國不同於官場征伐,把官場的那一套用來治國,天大的謬誤!
“這就好!雖說沒有完全打下來,但也掃平了一半,算是個收穫吧!時機到了,不怕他不就範。
這些天你要走走何桂清的路子,四色棍給的古畫不要用了,銅船上還有一批物件,你拿來走京師的門路。
川藏之地,就是你外放的地方,最好就是藏邊。穆彰阿和賽尚阿的路子也算是通了,你帶着些東西,再跑跑這兩家,記着!不要在白天跑這兩家。
至於京師的其他人,不要去管他們,該做什麼做什麼,你在京師呆不長的!”
二哥的外放,也是個大問題,放的位置好了,對楊家的下一步棋有大幫助。
“外放之事,應該沒什麼問題,你說藏邊就藏邊吧!”
自家老三的心機如海,楊毅自認比不上,只能聽他的安排了。
“嗯!別怕花銀子,何桂清和賽尚阿那邊,多使些銀錢,至於穆彰阿那邊,給他些特產就成了,別怕低頭,現在低頭爲的是以後昂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