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左季高愚鈍,不清楚三爺說的是什麼,三爺能否說的再詳細一些呢?”
從賊,也要看賊王是個什麼物件,若是這楊老三跟洪秀全一個樣兒,打死他左季高八遍,也不會跟着楊老三做事兒的。
“你這左騾子,這是要搞隆中對嗎?老子可不是劉皇叔,老子是雲南的楊滅門!
四個字,富國強民;八個字,壯我國威,天下同樂;十六個字,老子讀的書少,你左騾子自己去編排吧!”
現在是春天,在大堂裡站着,衣衫單薄的楊猛也覺得有些發冷,說完這兩句之後,楊猛就走進了內屋。
“三爺,不多不少正好十六個字!”
左宗棠跟在楊猛的身後,說了一句讓楊猛有些失笑的話,最後那句他還真沒數過字數,只是順口說的而已。
“咱倆說話可不是逗樂,這隆中對就免了,你來說說太平軍即將開始的北伐與西征吧!”
內屋空間小,還有個小炭爐,進了內屋,這溫度就不是那麼低了,隆中對什麼的,楊猛真是沒多大興趣,左騾子的軍事才能,纔是他要摸清楚的,左大帥之名享譽後世,想必這左騾子是個戰略級的人才。
“北伐與西征?”
對於太平軍的情報,左宗棠可不像楊猛掌握的這麼清楚,太平軍的北伐隊伍,由林吉李三人率領,下了鎮江、揚州之後,一直在休整。
往安徽、湖南、湖北。這邊來的西征隊伍,也在修整之中。恐怕過不幾天,這戰報就要滿天飛了。
“這是情報,這是地圖,你給我分析一下吧!現在是老子想不想用你的事兒,不是你想不想跟着老子混的事兒,君山那邊你的一家老子都在,若是想死,早在君山你就撞牆跳井了。既然不想死,就乖乖的跟着楊老子做騾子出死力吧!”
楊猛關於太平軍北伐與西征的情報,和自己預判的行軍路線圖,都擺在安置地圖的大案上,楊猛伸手一指,左宗棠先拿起了桌上的情報。
左宗棠是個從小就讀書的人,一目十行的本事也有些。掃了一眼情報之後,這位左騾子就驚訝了,掃一眼情報,掃一眼楊老三,幾十份情報彙總在一起,加上對太平軍諸將的分析。也是洋洋灑灑萬餘言。
掃了一遍之後,又細看了兩遍,這字跡不是之前那個雌兒的,可能是那個博學一些的寫的,字雖說是一樣的秀氣。但字裡行間是有種文氣的。
之前那雌兒寫的字,只是爲了漂亮而寫的。這位寫的字,卻能看的出一股文思嵌在字裡行間。
“三爺,這情報……”
“說事兒,老子正在考驗你呢!別問東問西的煩人。”
見左騾子看的投入,楊猛也在內屋打起了羊祖內家,並不怎麼理會一臉震驚的左騾子。
“三爺這拳腳,倒是得了武當山的真傳。”
“做事兒!老子的本事待會兒再說,現在是看你本事的時候,把圖上的路線選出幾條可能性較大的出來,這好好的一路拳,全讓你給毀了。”
打內家拳,講究個靜氣凝神,第一次開口,這一路拳腳就不怎麼順暢了,第二次開口,楊猛也打不下去了,武當山在湖北境內,這左騾子熟識武當內家拳,也在情理之中,不過這文武都通,也算是博學了。
“那您繼續,我也繼續。”
討了個沒趣兒,左騾子也不尷尬,拖過被楊猛用鉛筆弄的亂七八糟的輿圖,他的第一感覺就是暴殄天物,但一眼下去,又是一頓驚訝,這路線圖,大半都在安徽、湖南境內,有三條指在了武漢三鎮。
越看越是驚訝,這輿圖上的十幾條路線,條條都是大有可能的,按捺住心中的訝然,左宗棠看完了路線圖,再次看了一遍情報之後,又看了一邊路線圖,再看一遍情報,如此往復,就停不下來了。
楊猛打完第三遍羊祖內家的時候,左宗棠才擡起了頭,仔仔細細的端詳這個二十多歲的驍將楊老三,自己之前還是小看他了,在武昌的時候如此,到了君山也是如此,回到武昌還是如此。
看着楊老三慢吞吞的一招一式,左宗棠也在考察着楊老三,內家拳能在這個歲數打成這樣的火候,這楊老三絕不簡單。
左宗棠雖說不是個武人,但山僧野道見得不少,所謂的武學境界,他也聽說過一些,舉重若輕、舉輕若重,楊老三身上的絲質薄袍,也是隨着發力的方向開始,時緊時鬆,頗有一副飄飄欲仙的感覺。
慢悠悠的羊祖內家,打起來並不輕鬆,三趟下來額頭見汗,五趟走完大汗淋漓,就在楊猛專心打拳,左宗棠細細觀看的時候,內屋的門輕輕的開了,左宗棠見過的倆雌兒,一個捧着銀盆,一個端着茶盤,悄悄的在內屋佈置了起來。
茶盤是簡單的飯食,銀盆裡是水汽氤氳的溫水,擺擺手,示意自己已經吃過了,左宗棠回頭繼續觀看,楊老三充滿了力度的拳法。
“嗬……”
吐氣開聲,收住了拳路,習慣性的伸手接住了古雅月遞上來的面巾,擦拭之後,楊猛纔有些愕然的望着屋內的二女。
“打的用心,沒看到你倆,正好你們也來了,聽聽左先生的巧妙高吧!”
喝了一碗粥,吃了幾塊茶點之後,楊猛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活力,也就把目光轉向一臉羨慕的左騾子。
“說說吧!”
“武漢三鎮必有一戰吶!”
“這傻子都知道!長江五虎,江寧已經落入太平軍的手裡,安慶是下一個,之後是九江。九江過後就是第四虎武漢三鎮了,安徽、湖南、湖北。都要受兵災,必然的事情。
老子要讓你說的是太平軍的北伐與西征。”
楊猛這邊稱呼洪秀全等人,不想朝廷,都是以太平軍起頭的,楊猛雖說看不上洪秀全,但對太平軍的將士,還是沒多少惡感的。
“北伐,在我看來是招妙棋。以兩萬人馬威脅京畿之地,朝廷勢必要價錢直魯豫一帶的防禦,朝廷的精銳兵力聚集到直魯豫一線,江南就無兵可派了。
如今江南的兵力,大多是綠營,各省的綠營多已廢弛,從廣西時的小十萬人馬。到如今江寧附近的三五萬人馬,長毛賊擊潰了一批,各地留下了一批,綠營疲弱難用的局面已經出現了。
配上西征,這北伐的巧妙也展現了出來,長毛賊擅攻。官軍不擅守,一來一去,這江南怕是要有一多半的地方易手。
長毛賊要西征,三爺的看法不錯,先下安慶。再下九江,之後就是武漢三鎮。如此一來,兩湖蘇皖都成了長毛賊的採食之地。”
左宗棠有好些話,沒有說,楊老三所謂的大勢,無非是天下大亂而已,現在已經亂了,爲何還不出手?長毛賊所過之處,危害甚深,還是要早些解決爲妙。
“雅月,你把太平軍高層定都天京的情報拿給左先生。”
左宗棠手裡的情報,楊猛看了十幾遍,這樣的分析還算妥帖,但前瞻性還是有些不足的,或許是情報上的原因,楊猛也就多加了一些籌碼。
關於定都之事,太平軍高層也是有爭執的,這種爭執實在洪楊兩人之間發生的,洪秀全的意思明確,學明末的李自成,北出河南、進軍中原、定都開封、再圖京師。
而楊秀清學的則是明祖朱元璋,沿江東下、進軍下游、定都金陵、再作打算。這個爭執是在太平軍佔領武漢三鎮之後開始的,由於太平軍的人數越來越多,船隻也越來越多,洪天王北進的想法,被現實擊敗,只能爲了大軍補給和大軍的優勢,選擇東王楊秀清的法子,東進江寧。
定都天京之後,這種爭執依舊存在,針對太平軍的大好局面,高層也制定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先定江南、再圖進取。
中策,全力北伐、問鼎中原。
下策,遣將四出,分擾南北。
這些情報對太平軍來說也是高度機密的,但有了前期滲進去的影子,這機密也就變成了楊猛手中的情報。
現在的天京,主導軍事的是東王楊秀清,這位選擇了將上中兩策合併,兵分兩路,一路圖中原,一路圖江南,太平軍的情報差不多都擺在了左宗棠的面前,接下來的分析結果,就是決定前程的東西了。
將情報大致看了一遍之後,左宗棠並沒有繼續看定都的情報,而是拿起了之前的太平軍北伐與西征的情報,又仔細的看了兩遍,才繼續拿起了定都的情報。
“三爺,這楊秀清不簡單啊!兵分兩路,雖說不是妙招,但長毛賊與朝廷之間的勝負,勉強可以說是五五平分,雖說太平軍稍微弱了一些,但弱的並不是太多。
兵分兩路,西征與北伐,打得好就是妙招,打不好就是昏招。”
雖說嘴上說是妙招,但左宗棠的心裡並不看好長毛賊的北伐隊伍,雖說林吉李三人都是悍將,但依着在湖南、湖北、安徽的戰法,長毛賊若是這麼北伐的話,必敗無疑。
南方雖說是朝廷的財稅之地,但滿人並不多,朝廷的控制力,也不似想象中的那麼森嚴,相對於南方北方纔是朝廷的根基之地,甘陝直魯豫、蒙古東三省,長毛賊想跟南方一樣,越打人數越多,很難!
至於西征的隊伍,委實是不錯的決策,長毛賊起於兩廣,如今正是回頭四顧的時候,只可惜西征的人馬太少,兩萬餘,看着是不少,但相對於兩湖和安徽的數百城池來說,就有些杯水車薪了。
左騾子的分析大體不差,但楊猛並不滿意,他不滿意的不是左騾子的本事,而是遮遮掩掩。
“打得好是妙招,打不好就是昏招,這車軲轆話好說不好聽吶!左騾子你說我是把這西征、北伐看成是妙招呢?還是昏招呢?”
說話不交底兒,左騾子的分析,乍一聽,很是能迷惑人,但回頭一想,他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打得好是妙招,打不好就是昏招,難不成還有一個半昏半妙的招數?
“三爺智珠在握,何苦讓左季高操勞呢?”
“這不叫操勞,這叫展示,你不把你的真本事拿出來,老子怎麼用你,聽說你跟張亮基說過,不做督撫便做知縣,你盡說些車軲轆話,老子是捧你做督撫呢?還是捧你做知縣?”
楊猛說完這話,左宗棠也是一臉的苦笑,與張亮基說話的時候,左宗棠覺得身邊沒外人,可不曾想,這話也進了楊老三的耳中,看來他謀算自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