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短短兩刻鐘,死了千多人,傷了千多人,這麼快的損失,對太平軍來說也算是第一次,瞧了傷兵們的慘狀之後,韋俊也知道這次真是遇上硬茬子了,嶽州城裡的人,弄不好真就是楊老三的人馬。
再次組織攻城,韋俊也不敢,就這麼個打法,一天一萬也不夠填坑的,急急忙忙的將攻城失敗的消息,報給了中軍的石祥禎,石祥禎看了看缺胳膊少腿的傷兵之後,直接就下令停止攻城。
這次只是試探而已,看來打嶽州,很難吶!將戰報經陸路發給安慶的翼王之後,石祥禎無奈,與韋俊商議起了攻城的對策。
嶽州城內,沒有死的,只是傷了幾十個人,有二十幾個是被飛濺的石子兒、瓷片擊傷的,有十幾個嶽州營的練勇,是因爲不熟悉槍械,炸膛之後傷了手腳,這些都不是什麼致命傷,幾個軍醫,草草的給他們處置了一下,服下了一些藥散,也就算治療完成了。
左騾子將南門的城牆走了一遍,也知道長毛賊是被洋槍的威力給嚇住了,自昨夜至今,他水米未進也沒曾閤眼,長毛賊退去的那一刻,左騾子就覺得有些腳軟了,一路巡城,一路安排防務。
走下城牆之後,左騾子踏着腳回到了府衙之中,走進府衙後面的小院,將門關上之後,左騾子‘噗通’一聲就癱在了地上。
“老爺……桄兒,快扶你岳父進屋!”
一聽門響,周夫人也帶着一家人走了出來。正好瞧見自家先生。進門之後就癱坐在了地上。自昨夜開始,左氏一家上下,也是忐忑不安,半夜的炮聲、下午的槍聲,每一聲都是響在心間吶!
“洋務之威竟如此可懼、可怖,不倡不成吶!”
喟嘆了一句之後,左宗棠就不在說話了,喝下了幾碗熱粥。他就沉沉的睡去了。
當夜,石祥禎又組織了一次夜戰,死傷同樣不小,面對嶽州南門的火槍,還有那一個個炸成火球的東西,太平軍上下全然沒了應對之策。
嶽州城下的屍首沒法收拾,左騾子也不會給長毛賊這個機會,那一具具殘肢斷體,就是最好的守城手段,夜間的攻城戰。明顯不如白天的時候激烈,看來長毛賊的人馬也是不甚精銳吶!
一臉三天。石祥禎都沒有攻城,現在的嶽州城,就跟個刺蝟沒兩樣,根本靠不上去,無數的攻城法子,都議了一遍,最終只有頂着更爲厚重的船板上去,纔有些可行性。
一個相當巨大的方桌,又開始動工了,五層船板做頂,底下每隔兩尺就有一根大腿粗的龍骨,上千人才能擡的動,就是火炮也沒奈何,這次他石祥禎要看看,嶽州城中的那個左宗棠要如何應對。
這年月,無論是楊猛還是朝廷,亦或是太平軍,都有或簡或繁的情報組織,左宗棠守在嶽州,這消息不用進城也能打探的出來。
這位左妖頭,也是太平軍的死敵之一,前次長沙之戰,太平軍也吃了他的虧,這次更好,本指望着攻城戰練兵的石祥禎,算盤完全打到了空處,從城牆下來的天兵,一個個都是瑟瑟發抖,短期內,怕是不敢打硬仗了。
一邊製作更爲龐大的方桌,一邊將戰報傳到安慶,石鳳魁的那路人馬,也來了消息,說是三天之後,才能抵達嶽州,對於石鳳魁這個族兄,石祥禎頭一次如此期盼,這嶽州城,太難打了!
五天的時間,左季高的嶽州城巋然不動,長毛賊數次攻城都無功而返,四萬長毛賊被左季高一人拖在了嶽州,長沙上下的官員,心裡俱都是慶幸不已,長毛賊兇悍,誰也不想對上啊!
曾國藩的心裡,失落感卻是越來越深重,本以爲左季高頂不住幾天,沒想到,無兵無將的左季高,生生的扛住了將近五萬長毛賊的攻勢,面對五萬長毛賊,自己能否戰勝呢?
這對曾國藩來說也是個好大的難題,長毛賊一向兇悍,怎生這次就軟塌塌的了?這也是一個問題,聚齊幕僚們,商量了一番之後,曾國藩得出的答案是:長毛賊盡皆新兵,戰力低下也就可以解釋,左季高爲什麼能守住嶽州城了。
至於左季高手裡有強兵,曾國藩主動的忽略了這一點,自己辛辛苦苦練了大半年,才募起一支萬餘人的湘勇,左季高何德何能呢?錯非……
這一個錯非,曾國藩就想到了楊老三,難道這左季高學了楊老三的法子?細想了一遍之後,覺得有些不可能,這才幾個月的功夫,怕是不成吧?
左季高在嶽州打的有聲有色,他曾滌生也不能落於人後,若是長毛賊戰力不濟,自己帶着湘勇上去,一戰敗了長毛賊,這功勞……
將主動出擊的意思,說給了巡撫駱秉章,沒想到卻被他嚴詞拒絕了,探馬來報,三萬多長毛賊自東而來,算上嶽州城下的四萬多,這曾滌生的一萬多湘勇,就是再厲害,到了嶽州也是白給。
左季高好歹有一座堅城護持,若這曾滌生奔去了,一萬多人縋城而入,想都不要想,守城之時,四門都用磚石封堵了,一旦長毛賊圍住了曾滌生的湘勇,長沙城就無兵可用了。
曾滌生前期不受待見,心裡肯定是憋了氣,想要急着立功立威,可長沙比嶽州重要,上次長毛賊圍長沙的時候,前任巡撫張亮基就吃了一次虧,被長毛賊遁出了長沙,肆虐益陽、嶽州,這次他可不能爲了嶽州,讓長毛賊在長沙肆虐。
具體的情由和上次的教訓一說,曾國藩也不敢強求了,七萬多人馬,聽聽都嚇人,自己那一萬多湘勇,打眼看去已經是人山人海了。七萬多。得是何等的場面啊?
曾國藩。官至禮部侍郎,雖說見過不少大世面,可七八萬人聚在一起是什麼樣,他還真沒見過,何況是七八萬長毛賊呢?
雙拳難敵四手、好虎架不住羣狼,這樣的道理,曾滌生也知曉,想了一下。他暫時也就放棄了這樣的念想,但左季高,不發戰報、不求援軍,在他心裡依舊是個疑點,莫不是這左季高胸有成竹?
左騾子自火燒嶽州碼頭之後,首戰告捷,也在楊猛的預料之中,只是這左騾子打的軟塌塌,卻讓楊猛有些意外,若是自己守嶽州的話。第一戰就能讓長毛賊死傷過萬,臼炮來上三五輪齊射。再出城打一個反衝鋒,說不定一戰就能衝散石祥禎的那四萬人馬呢?
一旦石祥禎的大軍潰散,那就緊貼着他的後軍,猛打一通,直到他全軍覆沒爲止,當然兵員得換成一萬新軍。
撇過這茬之後,楊猛也想到了左騾子的深意,他怕是要引長毛賊入長沙吧?到時候湖南上下俱都表現不力,他再帶着願意出城的那部分嶽州營的練勇,在長沙城外打上幾場漂亮仗,從知府直接升任巡撫都有可能。
第一場攻城戰之中,那麻繩吊罈子的主意很是不錯,把土藥放在罈子裡或是大缸裡,幾乎對青磚壘砌的城牆,沒什麼破壞力,這城牆反倒能增加爆.炸的威力,這物件弄的跟定點.爆.破差不多,碎片全衝太平軍的攻城大軍飛去,這一道厚重的城牆,無形之中就增加了這些東西的殺傷力。
左騾子算計的好,但石相公那邊,怕是不會輕易放棄嶽州的,一旦嶽州難以攻下,石相公有兩個選擇,一是直接打長沙,二是回身打武漢三鎮,這長沙城和武漢三鎮都不怎麼好打。
一旦長沙失利,武漢三鎮就是石相公勢在必得的城池,錯非石相公能放棄兩湖,沿陸路撤退,不然嶽州、長沙、武漢三鎮,都要打惡仗了。
“雲南那邊的新軍到哪了?杜伏虎、杜擒虎,訓練了多少練勇?”
武漢三鎮,這段時間的重心不是防務,而是建設,炮臺、鐵廠,都是要快速建設的,楊猛把自己手裡的一些事情,也分撥給了杜伏虎和杜擒虎。
“再有兩三日,一萬新軍可入駐武漢三鎮,加上之前的兩千多新軍,咱們的水師團練,新軍的數目,就差不多一萬三千人了。杜氏兄弟,近期精選了一萬兩千湖北壯丁,正在訓練之中,三個月之後,應該可以與之前的練勇比肩。”
古雅月將這些報了出來,楊猛捋了捋頜上的短鬚,心裡也有了計較。
“將剩餘的五千老練勇,配上三千新練勇,全部發去黃州、鄂州,交由當地的武莊管理,剩下九千新勇,跟着新軍一起訓練。
讓於彪帶上一百睚眥,在洞庭湖、四川、湖北的武莊設立睚眥營,從現在開始,精選睚眥的後備軍,標準不能降低,數量暫定十萬!
讓君山的杜降虎入武漢三鎮管帶水師團練,讓杜伏虎、杜擒虎兄弟到君山的武莊,組織一隊兩千人左右的練勇,選人的標準,要以無家口的地痞無賴爲主,想必之前混到各處武莊的這類玩意兒不少,告訴他們,此次追隨湘陰的左先生,出去建功立業!”
於彪可信,讓他組織睚眥的後備軍,再好不過了,雲貴川西藏邊四省,有丁保鈞負責;川東湘鄂有於彪負責;兩廣的岑毓英也該調出來了,兩廣交給丁泰辰打理是不錯的。
至於杜氏三虎,楊猛比較信任老大老二,老三杜降虎有前科,還是跟在自己身邊爲妙,讓他跟着左騾子,容易被策反。
“爺,您是要扶植左先生嗎?”
“嗯!不錯!曾滌生有了湘勇,一家獨大不好勸說,有了競爭對象的話,他說話的底氣也就不足了,左騾子是個手段高明的,制衡曾滌生夠用了!
雅月,你說左騾子的嶽州營,起個什麼名字爲好呢?”
現在的戰場局勢,對楊猛來說無所謂,只要不觸及自己的地盤,怎麼打都是一樣,他現在的任務就是建造兩湖的軍工業基地,還有一點就是盡力的說服曾滌生,拉攏左騾子。
遏制太平軍的攻勢,說實話,楊猛的武力夠了,但人力不成,硬件那是槓槓的,但軟件差了不少,強勢鎮壓,以後與讀書人這一勢力開戰,戰爭的規模恐怕就要席捲全國了,死傷的人數,怕是現在的十倍百倍都不止!
慢圖謀大勢,楊猛這段時間也漸漸的明白了,什麼是大勢呢?這大勢就在左騾子和曾滌生身上,只要左騾子和曾滌生成了自己的鐵桿,天下大半的讀書人,就沒有威脅了,至於剩下的,多半也是牆頭草之流,真正的老冬烘,最倔強不假,但他們也是最無力的敵人。
打嘴仗、論戰,他們一個頂八個;玩刀子,沒有曾滌生、左騾子這樣的人,他們能做的只有倆字: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