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曾滌生就地寫了摺子,楊猛支使自己的人手,將自己和曾滌生的摺子,送到如今朝廷所在的熱河,打石達開,楊猛是有這個想法的,但名不正則言不順,打完了之後,不封不賞卻是不合時宜的。
曾滌生戰敗的摺子,楊猛求戰的摺子,和安徽那邊上報長毛賊有大動向的摺子,幾乎是一起到的。
曾滌生之前連戰連捷,誰能想到九江一場大敗仗呢?本以爲指望着曾滌生能一路打到江寧匯合南北大營,拔了長毛賊的巢穴,沒想到,這曾滌生卻是敗於兵少!
曾滌生屢敗屢戰,委實讓四色棍有些感動,但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左季高月前來了摺子,說是楚勇再有兩月,即可出征。
可如今的朝廷卻是等不了兩月的,曾滌生都敗了,這個時候讓楚勇上去,還不是接着敗?
四色棍的心裡,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楊三哥了,對於楊三哥,四色棍的態度是大用,但新任的軍機首輔彭蘊章,接的是因病致仕的老宮保祁寯藻的盤子,對於楊老三,祁寯藻有言在先,楊三如雞肋,不到萬一不能用。
彭蘊章擅理財,這段時間朝廷能維持住了大局,與彭蘊章推厘金法不無關係,彭蘊章與祁寯藻想必,還算是個務實的,但祁寯藻深的聖眷,有些話、有些事兒,還是要按着前任的意思辦的!
在彭蘊章看來,既然這楊老三可用,長毛賊要剿,團練又有其先天的弱勢,能打就要多用,至不濟,將他陷在天京就好,曾滌生的湘勇之前打的如許犀利,都難免九江一敗。何況一個跋扈的楊老三呢?
當然這些只是一家之言,上來就要拱翻前任的大路子,太不地道,再說了。在下面做事兒的時候,那是一團和氣的,到了軍機首輔,上書房總師傅的位置,就滿眼都是明刀暗箭了,做事兒的時候,必須要收斂謹慎。
“曾滌生的湘勇敗於九江,左季高的楚勇急切之間用不得,如今楊三抗旨出武漢三鎮,設防與黃鄂二州。諸位都是怎麼看的,這江南江北的長毛賊要如何處置呢?”
對於楊猛的稱呼,無論是軍機議事還是上書房議事,祁寯藻之前都是不喊其大名的,這主要是爲了貶低。對四色棍而言,楊三稱呼起來倒顯得親切一些,這個無名無姓的稱呼,怕是祁寯藻那廝算計差了。
四色棍一開口,上書房中的情勢就有些緊張了,首輔彭蘊章,是個初上位的。有些話不好開口,工部侍郎瑞麟,也差不多,雖說早來了幾個月,但資歷也不深,開口還輪不到他。
新任的挑簾。是杜受田的長子杜翰,這位是受了父蔭,否則這挑簾軍機,以他的資歷也是做不得的。
剩下能開口的就只有穆蔭,和六王奕?了。奕?因爲僧格林沁的事情,對楊老三也有些惡感,但這次楊老三抗旨不遵,卻是爲了朝廷的兩湖,有些話也是不好說出口的。
穆蔭,之前一直不怎麼提倡漢員帶兵,雖說滿朝的八旗子弟委實不好用、不能用,但這些人總要強過漢員的,如今曾滌生一敗,倒是讓他舒坦了不少,這位與僧格林沁也算是有些交情,對於楊老三,他也是個能不用就不用的心思。
祁寯藻的話是不錯,楊三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楊老三的跋扈,現在可是相當的有名,湖廣總督面對楊老三都要折節,在湖北,無論是滿蒙回漢的臣工,見了楊老三都要低頭的,這麼一個跋扈子,提起來之後,還不知能惹多大麻煩呢?
但如今,皇帝問話了,恭王不開口,彭師傅不開口,剩下那兩個也是搭子貨,自己在軍機行走的時間最長,開口說話這事兒,也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聽皇帝的意思,還是想用楊三的,如今石達開兵出九江,賊衆勢大,怕是不用楊三也不成了,再讓長毛賊肆虐兩湖,只怕朝廷也擔不起,一年高過一年的軍資軍費。
還有一點,起初用楊老三的時候,也是想着讓他打通長江航道,五省水師團練,也是與滇銅有關係的,雖說在嶽州折了一千萬斤滇銅,但云南還有兩千萬斤要解運。
走陸路,怕是幾十萬人,上百萬銀子也運不到京師,沿途分撥,那朝廷和他們這幫子軍機還做什麼事兒?
“聖上,如今長毛賊勢大,楊三的作爲也不算逾越,畢竟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曾滌生敗得突然,楊三能率軍入黃鄂二州,顯然也是爲朝廷着想了,奴才覺得,讓曾滌生整軍以備再戰,讓左季高抓緊時間練楚勇,讓楊三拒敵與黃鄂二州,是不錯的。
但是黃鄂二州無險可守,楊三若想有所作爲,一是退回武漢三鎮,嚴防死守;二是兵出黃鄂二州,再打九江;如今曾滌生先敗於九江,只怕楊三那邊也不見得能成。
守黃鄂二州,勢必要節節敗退,惹得兩湖受牽連,我看不如讓楊三兵出黃鄂二州吧!”
穆蔭知兵,那是扯犢子,軍機的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正經的行伍出身,他們所能瞭解的軍事,一是歷代的兵書,二是朝臣們的摺子,兵書這玩意兒,有多大作用,還得看人的水平,至於朝臣們的摺子,要是能從那玩意兒裡面,學會行伍之事,那纔是真正的有鬼了。
穆蔭玩的依舊是官場的法子,扶一個打一個,雖說不支持用漢員,但朝廷已經用了,他也不好多說什麼,既然用了就要制衡。
曾滌生新敗,左季高新軍,都是需要扶持的,唯有這楊老三未嘗一敗,兵出黃鄂二州,話說的好聽,可以兩萬人馬,對上戰敗了曾滌生的石達開七萬餘長毛賊,楊老三還能未嘗一敗嗎?
穆蔭開了口,接下來就該輪到老六奕?了,這位年輕的王爺,想了想穆蔭的話,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兩萬對七萬。楊老三可不似曾滌生可以喝動兩湖的綠營兵。
未嘗一敗的楊老三,之前一直是老宮保祁寯藻的麻煩,如今看來,到了解決這個麻煩的時候了。
還有一點穆蔭不清楚。那就是五省的厘金,雲貴川湘鄂,雲貴湘鄂現在無釐可圖,但四川卻未受兵災,那邊的厘金,可都是讓楊老三這廝給吞了,這麼下去,只能讓楊老三愈發的坐大,不如依着穆蔭的法子,讓他與死磕石達開。即使能勝,兩萬對七萬,也是慘勝,若是楊老三大勝,那也沒什麼。祁宮保早有制衡之法,調他入京師或是給他個不能帶兵的地方大員之位,分了他的兵權就好。
“皇兄,穆蔭的主意不差,湖北的兩個要衝,一是田家鎮,二是武漢三鎮。如今田家鎮握在長毛賊的手裡,退回武漢三鎮,兩湖的空門大露,不如讓楊三兵出黃鄂,拒石逆於大江之上。
這樣一來,即使楊三戰敗。怎麼也能給曾左二人,爭取一些時間,屆時曾左合力,也有三四萬大軍,怎麼也能護住兩湖的。
若是楊三能打。就讓他一路上九江、湖口,搶回湖口之後,原地休整,可不能再走湘勇轉戰千里,力竭而敗的前轍。”
楊老三厲害,所以要防一防,萬一這廝真戰敗了石達開,讓他打到湖口就好,若是這物件下了安慶,這麼大的功績,就有些賞無可賞了。
“嗯!就這麼辦吧!賞他件黃馬褂,再賞些小物件,告訴他,朕等着他的好消息,有事兒找楊三,這句話朕記在心裡呢!”
軍機有軍機的想法,王爺有王爺的想法,四色棍這個皇帝是個實權的皇帝,自然也有他的利弊權衡之法。
他的利益與軍機不同,也與王爺不同,他看的是大清的大局,雖說如今這個大局有些殘破,但從大處着眼也是他的義務。
按着四色棍的想法,這長毛賊自然是越快平定越好,雲南楊家,是深入人心的,先皇說起可用,楊三哥的秘藥,也從來不曾失效,當年楊三哥的那句,老子能打,有事兒記得找三哥,四色棍現在想來,依舊是那麼的暖人心吶!
大事計議妥當了,接下來就是下發諭令了,楊老三的人馬是團練,朝廷自然不必憂心他的糧草軍械餉錢,發個花團錦簇的封賞摺子勉勵一番,加上些御賜的小物件,朝廷的事情就算做完了。
“哼哼!這幫子軍機還真是打的好算盤,狗日的王八犢子,這是想着三爺出去吃敗仗啊!
你們這麼想,老子就偏偏不能讓你們如願以償,打下湖口,就打下湖口,老子還正想跟石相公試試手藝呢!
芷晴,將那勞什子黃馬甲,改成戰袍,老子就要穿着黃馬甲,給這幫王八犢子一個好看,看老子打下了湖口,他們怎麼應對!”
封賞的諭令到了楊猛的手裡,軍機們的算盤不能猜到,如今石相公勢大,七萬大軍,江西、湘勇的百餘水師戰船,小兩千火炮,兵員也大多經歷了戰火,讓自己這個兵員不過兩萬,戰船不過百的五省水師提督,這個時候兵出黃鄂,其心歹毒吶!
但這也是楊猛所希冀的,洞庭湖的土地,已經到了他的手裡,鄱陽湖也是個魚米之鄉,之前曾滌生打的暢快,楊猛還一直怕,讓曾滌生那廝佔了鄱陽湖區,如今好機會來了,肯定是不容錯過的。
至於石相公,上次讓他入了嶽州,把自己玩的跟三孫子似得,這次也該找他好好嘮嘮這事兒了。
快速的戰略部署,自己怕是鬥不過石相公,但硬碰硬的陣戰,好像正是自己所擅長和喜歡、希冀的,鐵血男兒,哪個又不曾想過在戰場廝殺呢?
正面擊潰,石相公的大軍,只怕一戰之後,石相公就會退避三舍,沿途收攝田家鎮、九江、湖口,怕是容易的很。
只是這正面擊潰,自己的損失也少不了,雖說如今的水師團練,大多裝備了火槍,但兩萬對七萬的人數劣勢,還是不怎麼好逆轉的。
石相公這廝,可不是個練兵的對象,這位用兵善於取巧,楊猛也不想中了他的奸計,如何應對,還是要好好佈置一下的。
朝廷那邊沒了祁寯藻的制衡,新上任的彭蘊章態度不明,無疑是起勢的最好機會,祁寯藻這廝對自己、曾滌生、左季高的打壓一直未曾消退過。
保皇權、固相權,祁寯藻無疑是個箇中好手,這次曾滌生九江慘敗,軍機們想讓他也來一場慘敗,若是祁寯藻在位,怕是隻能給自己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彭蘊章這次不說話,對楊猛來說無疑是最有力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