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猛的這場豪賭,雲南的老爺子支持,但高層之中,也只有老爺子支持他,剩下的魏五、丁保鈞、丁泰辰、葛仕揚、岑毓英、徐子渭,都是不支持的。
兩湖、川東、江西,這些地方的許多百姓,還有各地涌到湖北的難民,並不算是楊家的鐵桿,不是治下之民,以魏五、丁保鈞爲首的幕僚、家臣,覺得沒必要管他們的死活。
沿江大旱,糧食本就不夠,一旦固河修渠的工程全線全段一起開工,可不是幾十萬、幾百萬勞力能應付的,四省之地過千萬勞力,開挖長江航道,修造各省的灌溉渠、排水渠,開掘一些連通江河湖泊的運河,這樣的工程,怕不是千萬出頭的勞力能夠應付的,將一千大幾百萬,或是兩三千萬的男女老少的生計,全部拴在楊家的身上,這個擔子太重!太重!
一旦勞而無功,就不僅僅是糧食問題了,這麼多的勞力聚在一起,沒了生存的口糧,會發生什麼問題,太平天國就是前車之鑑吶!
對魏五、丁保鈞兩人來說人口、糧食是不容忽視的大問題,而廣州的丁泰辰那邊,壓力也是絕大的,米利堅的糧食如今是主流,一旦沒了米利堅的糧食,倭國、東南亞諸島的稻米,別說對整個大清,就是對整個江南,也是杯水車薪的。
印度那邊多少有些糧食,但海路被英吉利人封鎖了,走陸路運進來的糧食。還不夠路上的騾馬吃的。
將藏邊的糧食東運,讓藏邊吃印度的糧食,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楊猛修造灌溉渠、排水渠的工程,進展快的話,第二年就能建功,這是他敢下絕大賭注的原因和理由,但這個理由,也有站不住腳的地方,那就是天時、地利!
從道光朝末年到咸豐朝,最近十幾年的時間。大清國也是不走好行市。災劫連連,除了大旱就是大水,有些地方還有蝗災、冰雹之類,比較罕見的天災。
咸豐三年四月。江蘇、浙江、山東地震。洪秀全那廝還好好的利用了一把。
就這麼個世道。賭天時地利,未免有些兒戲了,萬一沿江持續大旱怎麼辦?萬一大旱之後大澇又怎麼辦?
連旱三年、連澇三年的事情。之前不是沒有,楊猛就經歷過雲南的三年大旱,涉及到大幾千萬人、過萬萬人的生死,這些事兒就不去考慮了嗎?
現今,楊猛唯一所佔的天時地利,就是沿江大旱,整個長江流域進入了枯水期,可即使是枯水期,想要馴服大江也不是一件易事兒。
天時地利不是人爲因素可以影響的,那就說說人和,在人和上,楊猛確實佔了優勢,怕是那幾千萬吃不飽穿不暖的百姓,巴不得有個謀生的好去處,管吃管住還有銀子可拿,傻子纔不去呢!
但這個人和優勢,本就放在那裡,無論什麼時候,只要錢糧充足,振臂一呼,還是會有無數人響應的。
楊猛真正的人和,在西山和明湖這兩大書院,固河修渠,可不是挖個坑、築個壩那麼簡單,興修水利也不比造槍造炮簡單多少,甚至那難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四省之地的水域圖,明湖和西山有現成的,如何開掘運河興修水渠,各省的府道州縣,大多也有明清兩朝的計劃,歸納好了這些,運河、灌溉渠、排水渠倒沒有多大的難處。
真正的難處,實在防洪上,這也是個隱性的大工程,你想造灌溉渠與排水渠,這連接江河湖泊的水路河道,你首先就要保證江河湖泊的安全吧?
這個工程幾乎涉及到了四省的所有河道,工程量以及工程難度之大,倍於開挖長江航道、鞏固長江堤壩,十倍百倍於修造水渠、運河,說句不好聽的,楊猛這就是閒着沒事兒,往自己腦門上扣了一個好大的屎盆子。
在開挖運河、修造水渠上,楊猛是有西山和明湖的人和,這兩樣營生,說來也簡單,只要依着前期繪圖時留下的資料,加上各省的府道州縣原有的水利資料,連接起來就好。
但涉及到維護、鞏固,整個兩湖、川東、江西的河道湖泊的堤防,這對西山和明湖,也是天大的難事兒。
雖說修河道湖泊堤防的資料,各省也有,但這些東西就有好有壞了,區分整理,重新制定統一的計劃,雖說楊猛早有安排,但時間對明湖和西山,永遠都是不夠的。
籌劃這樣的大工程,一兩年太少,三五年不多,籌劃完了再建設,弄不好就是一代人的差事,楊三爺做事恢弘大氣,一下就要抓全盤,抓還要在三五年之內抓起來,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西山、明湖,結合了幾乎東西方所有的水利工程之後,也拿出了幾套方案,但這些方案,都是草案,大體的路數有了,詳細的施工步驟,可不是一兩個月之內能夠完善的,人和總的來算,楊猛也只佔了三四成,這樣的賭局,幾乎就是在玩命吶!
還有一點,那就是人手不足,這麼大的工程,想要一開始就全線全段開工,需要的人手數量,也是極爲可觀的,說實話,西山和明湖的人手雖多,但面對這樣的大工程,工程師的人數,就有些杯水車薪了。
“爺,這是雲南那邊近期過來的第十七道勸解信了,是我父親與葛師傅還有丁叔聯名的!”
對於自家男人認定的事情,魏芷晴也不好勸解,但這次三位聯名的信件,她家的老爺子,也是說了重話,天欲其亡必使其狂,這話說的有些過分了,但委實是自家男人現在的寫照。
想用今年到明年雨季這段時間,馴服大江。這得是多狂妄的人,才能想的出來的事情?
“又說了什麼重話?”
做這個,楊猛也不是沒有根據的,他的根據也只有一個,沿江大旱、長江全流域進入枯水期,待罪的廣西巡撫鄒鳴鶴,如今就是楊猛手下的首席治水參謀,據鄒鳴鶴所說,這樣的沿江大旱,百年難得一遇。這對楊猛來說就是個天大的機遇。
而鄒鳴鶴針對馴服大江。所出的主意也簡單,趁沿江大旱,洞庭湖、鄱陽湖萎縮,將長江水灌入這兩湖之中。只要上游沒有大水。只要調配得當。三五個月的時間,還是能騰出來的。
對楊猛來說,三五個月就足夠了。十萬人掘不開河道、那就一百萬、一百萬不成、就一千萬,三個月的時間,一千萬人,讓一般的河道加深三米應該足夠了吧?
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好時機,錯過了豈不是可惜?這次的賭博雖說風險絕大,但對楊猛來說,自己要搏取的賭注更大,比自己投入的也大的太多!太多!
深挖長江航道,一是便於通航,最主要的還是治理洪水的問題,一邊開挖河道,一邊築造江堤,按鄒鳴鶴的說法,若是兩湖、四川、廣西,全流域鞏固一遍,起碼三十年之內,可保長江高枕無憂。
雖說遇到那些五十年一遇或是一百年一遇的大水,依舊會有水災出現,但一淹數省上千萬人受災的場面,不會再有了。
各地有了灌溉渠和排水渠之後,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洪水的威脅。
除此之外,楊猛最關注的還是糧食增產的問題,基本遏制了洪澇乾旱,一年糧食增產三成,十年糧食增產五六成,也是有保證的。
有了兩湖、四川、江西的鄱陽湖區,若是以後能將地域推到兩江、閩浙,糧食問題,基本解決!這樣的莠惑對楊猛來說,根本無從抵抗,瘋狂一把以小博大,也就成了必然。
“天欲其亡必使其狂!”
魏五等人說服不了老爺子,只能一封封的往九江發電報了,前十幾份,魏五的語氣還算婉轉,這兩天,隨着事情的推進越來越快,魏五那邊也越來越沒耐心了,過分的話說了不少,這次就有些咒罵的意味了。
“嗯!說的不錯!你回信問問我這老泰山,要是老子熬了過去呢?狂而不死,是不是該稱王了?”
對於魏五有些咒罵的話,楊猛也不在意,這就是一言堂的好處了,魏五這等人,現在看着自己最多也只能罵兩句,再過分的事情,比如說兵諫什麼的,他可沒這樣的本事。
魏五能說動丁保鈞來勸解自己,就已經到了丁保鈞的底限位置了,再過分的請求,怕是丁保鈞會直接宰了他,魏五是個精明的,這樣的話,他也不敢說。
“爺,這麼多人都不看好,這樣的工程,您是不是再謹慎一些吶?”
說起來好笑,魏五的電報沒有說動楊猛,反而把自己的女兒給說動了,但魏芷晴是個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雖然心裡的話不少,但說出來的卻不多。
“謹慎什麼?
算了!不逗着老泰山玩了,沒啥意思!
你這麼回信吧!問問我那老泰山,雲南的存糧,即使動用,雲南的新軍,就無糧可吃了嗎?
固河修渠之事,即使崩盤,會影響到老子在雲貴川藏的新軍嗎?會影響到宜良的兵工廠嗎?
雲貴川藏的糧食,雖說自給困難,但到了崩盤的時候,老子要是拋下這幾千萬百姓,對雲南會有滅頂之災嗎?
現在雲貴川藏,正式的新軍十幾萬,武莊人員幾十萬,老子的武力不失,這天下,哪個能奈何的了老子?
老子在川湘鄂贛賭的是天時地利人和,但對於這大清的棋局,老子賭的卻是雲貴川藏的人和,只要雲貴川藏在手,只要雲貴川藏不亂,老子隨時都能夠東山再起,你讓我那老泰山好好的想一想,這世道,究竟是臉面好使?還是槍桿子好使呢?”
現在的楊猛是個賭徒不假,但他卻是個只想搏得賭注,不想失去任何東西的賭徒,他也是個無情無義的賭徒。
固河修渠之事,是他楊猛在做不假,可一旦到了崩盤的時候,楊猛就不是雲南的楊三爺了,他是大清朝廷任命的欽差協辦江南軍政大臣,有了大清朝廷這個爛攤子,固河修渠的髒水,能潑到他身上多少呢?
做成了,自然是雲南的楊三爺帶着江南的百姓,搏命戰長江,做不成,就是咸豐那個昏君,混亂指揮,導致勞民傷財而已!
這些話,楊猛不必細說,想必魏五那老奸賊,是可以自行推演的,亂世立足之基,其實就是一樣,手裡的槍桿子!誰的槍桿子硬,誰就是說了算的那一個!
“爺,您怎麼這麼不地道呢?父親可是爲您出力,勞苦功高的人,逗着玩,您真是閒得慌了,我這裡的政事很多,您來處理吧!”
這話一說,魏芷晴也明白了,自家男人這是早就立於不敗之地了,讓雲南那邊鬧騰,怕是也想揪出幾個不長眼、有野心的吧?
“哼……魏夫子,這段時間你奸猾了,揣着明白裝糊塗。”
確實楊猛也有藉此試探雲南的心思,有些人的心思不地道,怕是這段時間也出來搞事兒的,把這些說給魏五,也是給他提個醒,讓他繼續在明面上蹦躂,楊猛倒想看看,自己的老巢,有多少人想出來試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