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賀長齡的保證,楊猛心裡也有了底,這次算是名利雙收了,只要老爺子坐穩了鹽運使之位,這次的花費,只是些許本錢而已。
楊家的收穫遠不止於此,因爲這次瘟疫,雲南府的許多地主豪紳,都在尋思着離開雲南。癢子症在雲南的威名那可是用人命填出來的,自瘟疫開始,就有不少人開始舉家逃離了。
楊猛防疫封鎖了整個雲南府,小門小戶可以走個乾淨,可那些有家宅牽連的富戶們想離開雲南府就難了!
有幾個鐵了心想離開雲南的富戶,也藉着機會,給楊猛上了一份厚禮,不爲別的只爲逃脫死劫,雲南爆發癢子症,這個可是有歷史的,持續幾年也是常事,呆在雲南幾乎就是找死。
萬貫家財、無數良田,對上癢子症屁用沒有,這疫病可不分貧富,沾上了就是個死。滇西的混亂,平民老百姓或許不知道,但這些富戶的消息也是靈通,瘟疫、民亂,雲南已經不是樂土了,兌了雲南的地產,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無憂無慮的好日子,成了籠罩在瘟疫恐懼之下,大多數雲南府地主豪紳的夢想。
楊猛也看到了機會,開始在雲南府頻頻出手收購農莊、私窯,盛世古董、亂世黃金,雲南的亂局讓這些不動產的價格跌的極慘,原本數千兩買來的土地,現在能賣個三五百兩,就是大喜事了。
許多找不到下家的富戶,都打算不要土地房產,直接帶着細軟跑路,但楊猛的防疫營卻與各地的民壯一起,將整個雲南府給封鎖了。
鎖境!這個可不是什麼好徵兆,這下雲南府的地主們可坐不住了,有了一個打頭的,其他的紛紛響應,昆明的防疫營,也快成了集市,到處都是來打通關節,希望離開雲南的各地富戶。
防疫需要大量的銀子,再動手購置田產,楊猛也扛不住啊!防疫和購置田產,憑宜良田莊的實力,只能做一項。
問了一下丁保鈞,這位原本楊家的大管家,卻一臉輕鬆,三爺這人非要自己硬頂着,這事兒給老爺子一說,只要武莊出點血,事情很好辦的。
可楊猛不同意啊!楊家有自己的買賣,這些都是需要本錢的,一旦自己從老爺子那裡,抽了大量的銀子,影響到楊家的本行就不好了。
田產、防疫,都是自己要弄得,決不能把壓力帶給整個楊家,萬一自己這裡敗了,楊家還是個歸宿,楊家若是敗了,自己連個歸宿也沒了。
周士清的家財、宜良典史的家財、第一次出貨的收入,這段時間也用了三分之一了,防疫是個大頭,購置整個雲南府的田產,更是個無底洞。
就在楊猛想打退堂鼓的時候,丁保鈞提了一個建議,那就是賒欠,銀子拿來買田產,防疫的物資先欠着,給商戶們許下厚利,憑藉收購來的田產做抵押,週轉一下,各地的商戶應該會給楊家這個面子的。
這就是楊猛賒欠的原因,這段時間,楊猛在整個雲南府,以極低的價格收購了無數的田莊,等鼠疫平息,這些土地升值了,裡面的賺頭,也足以支付防疫的費用了。
田產楊猛是不會賣的,只希望大哥那裡一切順利,如果三百萬鷹洋到手,自己這裡的窘境也會迎刃而解。
賀長齡想知道防疫的法子,楊猛也不吝嗇,直接讓劉一貼去了總督府,這位總督大人,詢問防疫方法,楊猛也知道他的目的,無非是表功而已,他賀長齡有功,楊家就有功。
如果這老不死的敢吃獨食,楊猛也有對付他的辦法。
在劉一貼的幫助下,一份很專業的摺子,又被賀長齡遞了上去,這位賀老大人還算忠厚,沒有吃獨食的打算,而且兩份摺子裡,對於楊家他也不吝讚美之詞。
吃獨食,只怕軍機處的那些老鬼看不過眼,給自己下絆子,那些個老東西可是真正的奸鬼,勾連黨羽、打壓異己是他們最爲拿手的本事。
賀長齡的辦法也簡單,那就是讓楊家的作用變得不可替代,雲南防疫是件大事,沒了楊家,憑雲南官府還真做不了這個。
在摺子裡,他把楊家的作用,提到了很高的位置,楊家在雲南的瘟疫就擋得住,楊家不在,雲南就會爆發大疫。
事情他說明白了,如果自己的承諾沒有兌現,雲南發了大疫,軍機處的那幫老鬼,也逃不了,兩份摺子一先一後,直接把自己的罪責,減到了最爲低微的程度。
賀長齡的摺子發到京師,的確被軍機處的老頭子們給壓住了,開什麼玩笑,你賀長齡在雲南賣官,就知道上摺子,不知道遞好處啊?
一個三品的參將,軍機處的官老爺可以準了,這綠營的玩意就是爛大街的東西,不說花錢買,就是白送有些人也不願意要,這樣的虛帽子許出去再多,也沒問題。
可雲南鹽運使一職,是個肥的冒油的帽子,你賀長齡收了人家多少好處,把一個無名無姓的王八蛋,往正三品實職肥缺的位子上頂?你拿了銀子想頂他上位,也該有些眼色,光有摺子沒有孝敬,算個什麼玩意?
軍機處的大老爺們,鬍子一撫眼皮子一耷拉,賀長齡的摺子,就被丟到了犄角旮旯。可這第二份摺子一來,這些老爺子可就坐蠟了。
賀長齡這狗東西,打的好算盤,第一份摺子看着平平無奇,可配上第二份摺子,就是個要命的陷阱,到時候雲南發了大疫,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全得跟着吃瓜落。
好在雲南路途遙遠,弄個說法糊弄一下,也說的過去,當天賀長齡的兩份摺子,就被遞了上去。
六十多歲的道光皇帝,最近幾年活的也很窩囊,自庚子年起,好像就沒什麼好事兒,庚子一敗洋人就騎到了大清脖子上。
庚子年的《穿鼻草約》,辛丑年的《廣州條約》,壬寅年的《江寧條約》、癸卯年的《五口通商章程》,甲辰年的《望廈條約》、《黃埔條約》,今年又來了比利時,這煌煌大清,就沒有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
望着今天的摺子,頭一份就是雲貴總督賀長齡上的,雲南是個是非窩子,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康乾盛世的時候,雲南是個好地方,一年單單抵京的精銅就有一兩千萬斤,各項產業欣欣向榮。
可到了自己父子手中呢?先帝嘉慶爺,見證了雲南的敗落,先是銅課不濟,後是連綿不斷的民亂,大好的雲南,現在也成了無底洞,軍資俸祿都拿不出來,還要讓朝廷和周邊各省的支援。
賀長齡上了摺子,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本來就不好的心情,這麼一鬧,道光陛下的老臉,也陰沉的快擠出水來了。
國事爲重,臣子們上了摺子,做皇帝的不能不管,拿起賀長齡的第一份摺子,他細細的讀了起來。
“有些意思……”
雲南出了楊家父子,他們做的事不錯可堪嘉獎,但賀長齡許下的官職,就有些昏庸了。這樣的義民,許個虛職就行,讓一個商人掌管雲南的鹽業,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正要批覆斥責一下賀長齡,這位雲貴總督的第二份摺子,又落入了眼簾。道光陛下放下已經提起的硃筆,拿起了第二份摺子,緊皺的眉頭慢慢的伸展開來,心情也越來越好。
“好!毀家紓難、仁孝楊家!”
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一聲大喝,可嚇壞了周圍的太監、宮女,這又是出什麼事了,當得皇上這麼大喊大叫的。
望着周圍目瞪口呆,一臉謹慎的奴才們,道光陛下心情大好,‘哈哈’的開懷大笑。
如果……如果大清的子民都如楊家父子一樣,那夷人算什麼?肆虐雲南近百年的瘟疫來了,人家父子家也不要了、命也不要了,毀家紓難父子合力生生擋住了瘟疫,而且收效極爲明顯,這個賀長齡,說的不明不白,差點埋沒了人才。
看看人家楊士勤,自己是個商人,自家富了依然不忘行善積德、保境安民,再看看東南沿海的那些臣子們,打仗打不贏,談判也不行,張口哭窮倒是一個頂倆,興盛的大清就是在這幫子無能之人手中敗落了。
這事兒得大辦,激勵一下舉國上下昏昏然的官員們,看看人家一個平頭老百姓是怎麼做事的,樹立一個典範,讓全大清四萬萬百姓,就照着楊家的樣子做事。
“讓軍機處的臣工們,過來議事。”
該怎麼嘉獎賞賜,也是有學問的,道光皇帝可不是一腔熱血的小毛孩子,親政二十多年也算是勤勉,賀長齡的法子,只是針對楊家的,朝廷要把這事兒辦的風風光光,讓整個大清的百姓都看到,對大清仁孝忠誠是不會吃虧的。
軍機處的老爺子們,擦乾了頭上的冷汗,虧得皇上只顧着高興了,沒有提奏摺的事情,不然這趟就被賀長齡那狗東西坑了。
君臣一起商議了一下,官職就按賀長齡所說的辦,但是特別給了楊士勤一個世襲一等男的爵位,要不封賞下去,兒子和老子的官階一樣,雖說那綠營的參將,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好說不好聽啊!
封官容易可賞賜就難了,楊家防疫那可是花了大價錢的,幾百萬兩的銀子,朝廷可不能填這個窟窿,但不賞賜,朝廷的臉面也就沒了。
揣着肚子裡的火氣,諸位軍機處的老爺子,也拿出了翻天的手段,痛陳厲害,把雲南的銅課交給了楊家。
你楊士勤不是有錢嗎?你不是經營得法嗎?你不是和賀長齡合夥坑我們嗎?正好雲南的銅課凋敝,把整個雲南的銅課交給你楊家,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恩遇啊!
俗話說的好,鹽鐵不分家,再加上個銅課,這楊士勤也當得,做好了大家臉上有光,做不好再拿你楊家開刀。
這個主意倒是合了皇上的心意,楊士勤總歸是個商人,給他個督撫的官職,不是不行就怕他擔不起來,先拿雲南的鹽課、銅課,練練手也好,如果這楊士勤真是人才,到時候再提拔他,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至於表功牌坊,這些當然缺不了,還得昭告天下,雲南楊家忠誠爲國、毀家紓難,朝廷也是大氣,把雲南的銅課交給楊家管理,讓天下人也看看大清的心胸。
道光陛下,本想着招來楊士勤當面表彰的,但云南的有瘟疫,這個想法被一衆老臣給否了。
見不着楊士勤的面,道光陛下也不吝嗇,賞了許多宮裡的小物件,還親自提筆寫下了‘毀家紓難、仁孝楊家’八個大字,並讓造辦處,依着這個做了匾額,讓楊家風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