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楊家做這樣的買賣,危險太大了,一旦事發,楊家能夠全身而退,荔香園潘氏呢?再就是如果事發,楊家偏居西南,朝廷就是想對付楊家,也不一定能成。
荔香園潘氏就不一樣了,廣州城可是駐着廣東將軍的,別看潘家現在風光無比,一旦朝廷清算自己,根本就沒有潘氏活路。
而且楊家想做這樣的買賣,動機也有些不純,楊士勤在雲南的聲威不小,邸報上說雲南最近也起了民亂,加上楊猛對付黃丹彤的狠辣手段,這楊家想幹什麼,根本無視朝廷法紀,這個也值得深思。
與楊家的買賣好像做不得,但荔香園的情形,潘仕成也清楚,整個荔香園幾乎耗去了他全部的資產,雖說有兩廣鹽務支撐着,可耗費過大收入過少,潘氏消亡也只是時間問題。
而楊家想做的這些買賣,都是利潤極厚的,只要潘氏倒倒手,就是守住了一座金山,做與不做該如何抉擇,讓潘仕成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至於告發楊家,潘仕成卻沒這個想法,一來楊家偏居西南,就看楊猛的那些帶着洋槍的手下,朝廷能不能對付了楊家,還是兩說的事情。
二來,楊家如今聖恩正隆,這個時候發難,即使放倒了楊家,那也捎帶着拂了皇家的臉面,這事兒現在沒什麼問題,但總有一天,朝廷會清算自己的,讓皇家丟臉,可不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有些人會嫉恨一輩子的。
這個買賣做了,荔香園有延續下去的希望,但也背上了天大的風險。不做!楊家也會走別的門路,聽說楊士勤和自己一樣,也是雲南的鹽官,這些買賣只要找幾個合適的人手,楊家自己也能辦起來,只是耗費些時間罷了。
而錯過了這次機會,潘氏就會慢慢的衰弱,等到他潘仕成不能爲朝廷提供好處的時候,就到了清算的時間。潘氏的荔香園,到時候必將易主,這可是自己半輩子的心血啊!
大清這個朝廷,潘仕成也有些不看好,庚子一敗之後,大清就成了軟面,誰也能捅上幾下、踹上幾腳,前些日子,一個不知名的小國比利時,都撓了大清一把,做個買賣還要依着五口通商章程,這大清再不振作,就真的沒救了,可就他所知,朝廷在這方面根本沒有一絲的振作之心。
庚子一戰,潘仕成可以算是全程經歷了,從戰事開始到後面的締結城下之盟,他是一個見證者,楊家如果真想在雲南起事。兩家合作一下到不是不行,但必須要有一個更爲可靠的關係。
現在說這些太早,這楊家的水有多深,自己還得試試,別一個猛子扎進去,反而喪了身家性命。
“楊參將,我聽說過宜良的周士清,不知……”
潘仕成的這一問,可問到點子上了,楊家若是沒有別的心思,圖謀那滇中糧倉做什麼?如果有這個心思,還得探探他們要做什麼?
楊猛聽了這個問題,也不由的暗歎潘家的情報能力,這個事兒都能挖出來,看來潘仕成也是用了心的。
“爲民除害而已,再者說了,楊家需要保護商隊的人手,土地就是拴住這些人的繩子,現在我又成了綠營的參將,賀總督也是照顧楊家,撥了一個防疫營的編制,但這防疫營沒有糧餉,全得靠楊家,防疫營現在已經有了七八千人,消耗很是不小,看來當初滅了周士清爲民除害,對楊家來說也是好事。”
明人不說暗話,既然潘仕成猜到了一些,楊猛也就捎帶着提了提,這些事兒潘家早晚都會知道,自己進口的那些玩意,對大清來說可都是違禁的東西。
本來這事兒,楊猛想自己完成的,可大哥出了事情,他就不想讓楊家的直系摻和這些東西了,萬一再出了事情,救援不及時,老爺子那裡就沒法交代了。
自己展現了手段和實力,量這潘仕成不會隨便出什麼幺蛾子。
潘仕成細細的聽着,腦子裡也在不斷的盤算,周士清的消息,他知道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周士清是宜良的大地主,佔了宜良的半數良田。
楊家的手筆很讓人吃驚,以保護商隊爲名,楊家到底養了多少人手?雲貴總督賀長齡撥下了一個旗號,他楊家幾個月時間,就能組織七八千人,如果再加上洋槍洋炮,學清初的平西王吳三桂割據雲南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雲南是個什麼地方?自古民亂不斷,桀驁的山民衆多,據說楊士勤在山民裡的威望不小,以土地捆住這些山民,組成一支楊家軍,好深的算計啊!
但亂民始終是亂民,吳三桂當年也不是被康熙爺拿了腦袋?楊家的具體做法,纔是潘仕成決定合作與否的關鍵。
“楊參將……朝廷把雲南的鹽課與銅課交給了楊家,你們打算怎麼做呢?”
潘仕成斟酌了好一會,才敲了一記邊鼓,有些話很不好說,弄不好撥弄到人家的軟肋,兩家就會直接翻臉的。
“西洋的採礦技術強過大清,冶煉技術也強過大清,這就是楊家想與潘大人合作的目的。楊家不僅要做鹽銅的買賣,現在也在整合雲南的煤鐵,咱們以後還要辦鋼廠、建鐵路,自己造槍造炮、造橫行海上的鉅艦。”
洋務的真諦啊!洋人之所以強過大清,就是因爲船堅炮利,這些東西學會了,就不用怕各國的洋人了。但是楊家這麼做,大清朝廷能允許?
楊猛的這些話,正好讓潘仕成抓住了話頭,來試探楊家的底細。
潘仕成在不斷的算計,楊猛又何嘗不是,有些話不能說的太直白,但還得讓潘仕成清楚楊家的根底,做這個很是費腦的。
“朝廷那裡不允許怎麼辦?這些東西可都是違禁的,一旦朝廷追究,這責任合我們兩家之力也擔不起來啊!”
大清就是橫在潘楊兩家之前的一座山,對抗大清,絕對不是什麼好主意。
“雲南多山,煤鐵主要出在山裡,這個可以遮掩,而鹽銅,是朝廷明令楊家去做的,只要出了東西,不怕朝廷那裡說歪歪話,還有就是官吏哪有不貪的,名利這玩意兒可以放到無數的官員,只要咱們齊心合力,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嗎?”
楊猛說的不清楚,可潘仕成聽得清楚,這麼做可以使雲南富強,也能讓楊家控制雲南,可以一省之地對抗整個大清,潘仕成看不到什麼希望。
“清流的力量很強大,洋人在清流眼裡就是惡鬼,咱們與惡鬼爲伍,就是立了再大的功勳,也是半人半鬼不入流的貨色,到時候朝廷要清算我們,可怎麼辦呢?”
這個也是橫在潘仕成心裡的一根尖刺,荔香園潘氏,雖說是廣州第一家,可背後攻訐自己的清流也不在少數,等自己的油水被榨光了,朝廷就該收拾自己了。
“狗屁!他們說話要是有用,大清能鴉片屢禁不絕?幾千洋人能踹翻大清?戳別人的脊樑骨,他們隨意,但要戳到楊家身上,不管是什麼理由,就得看是他的嘴硬?還是三爺的刀快?”
清流是些什麼物件,潘仕成清楚,楊滅門的殺性一出,肯定是封門的好鎖頭,潘楊之間可以合作。
“老三,你們楊家沒有自成一家的打算吧?”
這個問題說清楚了,潘楊兩家也就有了合作的基礎。
潘仕成改變了對自己的稱呼,楊猛也聽出了裡面的味道,這個問題可能就是打開潘楊兩家合作大門的鑰匙了。
“看情況,將來誰說的準,不過大清顯然是沒戲了。”
話不能亂說,給潘仕成一個希望也就是了,事情沒必要說的太清楚。
潘楊兩人談了半天,在一旁的潘桂只聽了個大概,加上對楊猛的恐懼,這位聽過的也忘了個差不多,只能在一盤悄悄的品茶。
“老三,你家老爺子可還康健?”
探完了楊家的底細,潘仕成的正事也來了。
“很不錯,那手勁可紮實的很,每天早晨雷打不動的練上幾趟內家拳。”
潘仕成問起楊家的情況,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你在家裡行三,可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都婚配了嗎?”
話聽到這裡,楊猛纔算清楚了潘仕成的打算,這是要聯姻啊!不過也不錯,可自己家裡真沒有姐妹,許給潘桂這個二世祖。
“我們家全是男丁,大哥、二哥都已經有了正室,姐妹卻是沒有的。”
楊家沒有女兒,這聯姻的事情,就難辦了。
“老三你婚配了嗎?”
怎麼問起自己了?難道這潘家有女不成?
“歲數小,還沒有婚配。”
“呵呵!不小了,你還有綠營參將的銜,也應該找個正室了。潘某有一女,正是二八年華,咱們就不多講究了,你看看成不成?潘桂,你去找你妹子蓮兒過來,見見楊家的世兄!”
本來不該讓自己的女兒拋頭露面的,可楊潘之間涉及的事情太過重大,沒有這麼一層關係,潘仕成總覺得不靠譜,只要兩家成了正經的姻親,這事情就可辦了。
潘仕成那裡算盤打得精巧,楊猛一聽蓮兒,心裡卻有些忐忑,姓潘的名字裡還帶個蓮,這名字可不怎麼好。
“潘大人,這婚姻之事,楊三不敢擅作主張,還得讓家裡的老爺子來定奪啊!”
楊猛是重生一回的人,多少有些迷信,一聽潘家女兒的名字,心裡就起了疙瘩。
“呵呵!你看看蓮兒再說,潘楊之間的合作需要有個保險。而老三你這樣的豪傑,也需要美人在側吶!”
見楊猛想婉拒自己,潘仕成卻誇起了自己的女兒,若不是爲了維護潘氏,楊家哪去找這樣的好事兒?
許多一二品的大員,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女兒,不然家裡的門檻,也得被他們踏破。不過這次也委屈自己那塊心頭肉,即使嫁入楊家,辦婚事的時候,也不能打着潘家女的名頭。
可在家族與女兒之間,潘仕成還是選擇了前者,不論是誰家的女兒出嫁,都要講究個門當戶對,這楊家與自己一樣,都是官商出身,家世那是沒得說。
而楊猛也算是個青年才俊,雖說語氣粗俗了一些,但心機手段卻是老道的成了精,這樣的人物,必有大展宏圖的一天,也不算辱沒了自家的女兒。
最主要的是楊猛很是在意家人,對大哥的那份感情,潘仕成可看在眼裡,自己赴險地之前也要送走大哥,只要女兒入了楊三的心,以後的生活決計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