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郡主堅定又明亮的眼眸,陳卓心裡電光火石地閃過一個念頭。
旋即,陳卓自己也被這個念頭驚到了。
姜韶華沒有留意到陳長史的些許異樣,微笑道:“前面就是博望,這回我們在博望縣多住些日子。”
陳卓定定神,欣然謝了郡主恩典,默默地將心頭閃過的那個駭人念頭按捺下去。
半日後,姜韶華一行人進了博望縣衙。
陳縣令領着一衆官員簇擁着郡主進了正堂,一一行禮問安。縣丞縣尉等人畢恭畢敬,便是陳縣令,對着郡主的態度也格外恭敬。
可見姜韶華雷厲風行的手段,頗見成效。這也是上位者應有的手段,恩威並施,剛柔並濟,一手蘿蔔一手棒子,一樣都不能少。
“陳縣令請起,”姜韶華和顏悅色地笑道:“大家都起身,坐下說話。”
陳縣令領頭謝了郡主恩典,在陳長史的身邊坐下了。
姜韶華問話也不兜圈子,直接了當:“博望縣一共接收了多少饑民?現在安頓在何處?”
陳縣令早有準備,拱手答道:“回郡主,博望縣原本有兩批饑民,五日前又送來一批,加起來共有一千六百三十九人。合計四百一十五戶人家。臣給他們劃了一大片空地,建起了新村落。”
一旁的主簿戰戰兢兢地奉上了戶冊和發放糧食的賬冊。
姜韶華看一眼湯有銀,湯有銀立刻上前,收了戶冊賬冊。這一路行來,郡主每到一個縣城,最先做的事就是巡查饑民安頓情形。他精通賬目,着實派上了用場。
陳縣令還在繼續回稟:“……博望縣和其餘縣城不同,壯年男丁多進了礦山。新來的饑民裡,臣挑了一些身體健壯的男子,讓他們進礦山做事。每日工錢都是現結的,且是以糧食來結算。所以,他們都十分願意進礦山。”
“如此一來,開墾荒田的人就少了許多。目前只開了四千多畝荒田。”
這個數字和其餘縣城比起來,確實少得可憐。不過,博望縣本來就特殊,不以農耕爲主。
姜韶華略一點頭:“你做得對,有人手先緊着礦山。用人也別用得太狠了,每日讓他們吃飽。”
陳縣令拱手領命。
挖礦是重體力活,十分辛苦,且有一定風險。壓榨太過,就易造成民亂暴動。一旦掌管礦山之人貪婪無度,或是過於心狠手辣,就如人間地獄。
譬如朝廷的十幾座礦山,大多都是刑犯去挖礦,熬不了幾年,要麼累死,要麼就逃走被處死。
南陽郡的鐵礦山,卻完全不同。每日供應一頓午飯,還有工錢可拿,用人做事也不過度。在博望縣,人人都樂意進礦山做事。
這等差事,姜韶華也只放心給陳縣令來做。
說完公事,接下來就是晚宴。
陳縣令笑着起身舉杯:“今年南陽郡新糧大豐收,臣喜不自勝,恭賀郡主。”
姜韶華眉眼舒展,笑着舉起茶杯,喝了一口。
玉米大豐收,緊接着是更喜人的紅薯大豐收。諸縣收糧後,統計出的數字都在馮長史手中。戶房上下忙了幾日,纔算出了今年南陽郡所收的糧食數字。知道這個具體數字的人,在南陽郡裡不超過五人。便是陳縣令,也只隱約知道個大概。從郡主臉上深深的笑容,可以看出郡主何等滿意了。
今年全郡都種新糧,畝產量比去年漲了兩成,糧食總產量是去年的兩倍還要多。比之前預估的最樂觀的數字還要多三成。
這也就意味着,南陽郡的糧食不但能養活百姓和親衛營南陽軍,能獻出一部分給朝廷換來南陽郡的超然地位和聲望,還有餘力繼續招納饑民。
如此大好前景,姜韶華心情焉能不美。此時再想到出言無忌的崔渡,姜韶華半點都不惱了,甚至覺得這樣的崔渡才最真實最可愛。
姜韶華心情美妙,難得主動提筆寫信給崔渡。在信中誇讚崔渡做事用心,推廣新糧大大有功。
……
這封信,快馬三日送進了田莊。
崔渡照例是在田地裡忙碌。糧食豐收了,還有許多事要做,譬如要堆肥養地,要再次選種糧培育。還要改良麥稻粟米的糧種等等。
“崔公子,這是郡主的親筆信。”一路快馬來送信的孟三寶,顧不得抹去額上汗珠,忙將郡主的書信送過去。
“我的手上沾了泥,太髒了,你將信放我懷裡。”崔渡忙道。
孟三寶會心一笑,將信塞進崔渡懷中。
大概是天上的太陽太過熾熱的緣故,崔渡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懷揣着郡主書信的胸膛熱乎乎的。
在田裡忙了一個時辰,崔渡才得了閒空,回屋子洗乾淨手,小心翼翼地取出被捂熱的信封,拆開仔細看了起來。
郡主寫得一筆好字,所謂字如其人,端正清雋卻又透着鋒芒。
信裡沒什麼私語,都是誇讚他做事用心當差得力之類的。這很合乎姜韶華的脾氣。
崔渡沒覺得失望,甚至很是喜悅,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將信看了三遍,又貼在胸膛處,在牀榻上翻滾兩圈。
就如世間所有情竇初開的少年郎初次收到了心上人的禮物一樣。
屋子外的兩個小廝,對視一眼,偷偷笑了起來。
“瞧瞧我們公子高興的。”
“郡主在外巡查,都沒忘記我們公子,還特意寫了信來。換了誰,誰都高興。”
“照這麼下去,我們公子或許真能有大造化。當年的盧郡馬,什麼都沒有,就一張臉能瞧,還能入贅南陽王府呢!”
“我們公子勤勉能幹,會培育糧種,會種新糧。南陽郡今年的大豐收,我們公子要居頭功。也就是我們公子年少,沒到正式做官的年齡。不然,就是去了朝廷,這份能耐也夠做個大官了。”
“嗐,你也太天真了。你以爲有才就能受到重用嗎?你信不信,當日公子要是在京城被誰收留了,根本就沒機會做那麼多事。無權無勢的,立些功勞也會被搶走。你當所有人都能像我們郡主這般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