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這裡是一座監獄。
第5中隊是個嚴管隊,專門關押刑期10年以上以及其他大隊違反監規的犯人。
下午4點,天氣有點陰沉,一列準備上班的犯人在獄警小陶的帶領下從監區大門走了出來。犯人一路嬉鬧,惹得小陶幾次訓斥他們。下井前要領取井下裝備,頭頂上的礦燈,厚重的工作服工作帽礦燈水靴等,還要被組長搜身,小陶則在一邊監督,一切可以製造麻煩的東西都不準帶到井下,比如打火機,比如削尖的牙刷,更別說自己製作的小刀了。
發放下井裝備的是一個近60歲的老犯,身材不高,臉部水腫,那是長期營養不足的結果。頭皮上貼着一層不長的灰髮,像染髮後脫色,接近癩子。臉上的皺紋也是黑的,一道一道的,像被歲月挖掘的溝壑,像十四世紀中國小說裡的木刻插圖。他已經在這裡待了12年,頭10年在井下,在瓦斯和煤塵中改造思想,兩年前由於年齡原因把他從井下解放出來。這12年中他立過三次功。一次是礦井發生瓦斯爆炸,他不顧個人安危,積極搶救井下的同改。第二次是及時向政府幹部報告了一起策劃周密的集體越獄。還有一次更不容易,他的文化考試獲得全中隊第五名。這對於一個上了歲數的人來說相當有成就感。當然,第二次立功最實惠,爲此地區中級人民法院給他減了一年刑。
還有兩年零23天他就可以出獄了,12年來他每天都騰出一點時間扳着指頭計算距離自由的天數,從未間斷過。
今天天氣不好,草頭灘很少有這樣陰鬱的天氣。烏雲遮日不怕,怕的是這種看不清什麼顏色的天空,氣壓很低,讓人喘不過氣。他隱隱約約感覺這種鬼天氣要發生點什麼事。
發放下井工作服時,他發現一張新面孔,這張臉略顯蒼白,跟周圍黑黢黢的犯人格格不入,顯然他是剛剛入隊的。
";新來的?";他問對方。
新犯點點頭。
";判了幾年?";";8年。";聲音略顯靦腆。
";還有幾年?";";3年。";哦?不是新犯,只是剛剛調來的。
";以前在哪兒?";";機械廠。";怪不得!沒在井下上班的人皮膚就是白。在機械廠上班的是一些有機械加工技術的犯人,負責修理井下設備,車工、鉚工、銑牀工、電工,什麼工種都有。那裡的條件比5中隊好上不知多少倍,是全體犯人嚮往的天堂。因此,機械廠的犯人平時都趾高氣揚的,從不把井下作業的犯人看在眼裡,就像外面所謂文明世界同樣看不起井下工人一樣。該他們傲,人才到哪兒都是寶。只有一種情況,他們的囂張氣焰才能受到嚴重打擊:嚴重違反監規紀律。那樣他們就會被幹部毫不留情";下放";到5中隊來,讓他們嚐嚐暗無天日的滋味。那個時候他們才知道什麼叫仇恨。一般的情況是,下放到井下的第一天必須要他們體會一下";地道戰";,也就是說在坑道里挨一頓暴打,沒有理由,也找不出誰打的,全是黑拳。如果他跪地求饒,殘廢倒可以避免,只是今後的日子更難過,誰都看不起軟蛋。如果奮起反抗,除非你身懷絕技,否則就有可能丟了小命。當然也有全身而退的,一是牢頭獄霸專門打了招呼,二是獄警反覆強調井下安全,明眼人心知肚明,此人背景深,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眼前這個新人是什麼類型的呢?他問:";叫什麼?";";羅舟。";他把礦燈等遞給羅舟,提醒說:";小心!";12年來,他看到無數傷殘甚至屍體從井下運出來,他不想看到眼前這個白皙的小夥子變成他們其中的一位。
羅舟換工作服時,他看到了一塊一塊隆起的肌肉,這是個危險的信號,他寧願看到脆弱的肋骨,因爲羸弱是可以活命的,頂多挨頓揍。而發達的肌肉反而會激發一場慘烈的";羣食會";。在井下,沒有人認識肌肉,只知道吃肉。
他開始爲這個小夥子擔心。
犯人們下井後,小陶沒有立即離開,他攏了攏蓬亂的頭髮,走進了工作室。小陶是個20出頭的年輕人,略顯消瘦。他沒有戴警帽,只穿着一身筆挺的警服。礦物局規定,一般情況獄警不準戴警帽,害怕越獄犯人襲擊獄警後喬裝打扮,尤其那頂警帽,可以遮擋犯人標誌——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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