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整整請了一天假,矇頭在家大睡了一天才從恐懼中恢復過來。
但這還並不是最糟的,一天前的遭遇讓她第一次意識到不被法律約束的力量有多恐怖。
更可怕的是,她已經被一個江海市最不受法律約束的惡棍養了兩年,而她還一直在暗中打這個惡棍的主意,佔他的便宜,並樂此不疲。
林雪總覺得自己是有辦法的,她想了很多後招。比如蒐集一些證據藏起來,比如留下一些隱私的視頻或者字跡錄音之類。
她直到前天還頗爲此沾沾自喜,直到被那個酒館老闆一巴掌扇醒。
是啊,有證據又怎麼樣?有視頻有錄音又能怎樣?尹世榮是官員麼,是普通老百姓麼?都不是,他是三合會的骨幹精英!
如果還意識不到骨幹精英的份量,只需要想想這兩年她曾偶爾聽過的那些被尹世榮指揮灌了水泥沉江的名字,無法控制的惡寒就會從她的尾椎骨直竄上腦。
這樣一個殺人如麻,並以此爲榮的人,怎麼可能被區區所謂證據約束?如果有一天林雪在他面前亮出那些,最好的結果可能就是當場被子彈爆頭吧。
當然,林雪從那天開始就會徹底失蹤,屍體血跡什麼的都不可能再被找到。
於是脫離了對酒館老闆的恐懼後,她又徹底地陷入了對尹世榮的恐懼中。而且隨着尹世榮可能會找她的日子的臨近,這份恐懼簡直讓她惶惶不可終日。
晚上其實睡得還好,但中午短短午睡的十分鐘,她居然做了個關於尹世榮的噩夢。內容自然是她所恐懼的所有一切。
結果下午的主持她便做的一塌糊塗,出了錄影棚不停向後期剪輯道歉,增加了人家不知道多少工作量。
“林姐,臉色這麼憔悴?昨晚沒休息好麼?”有相熟的同事問。
林雪擠出個笑:“是啊,好像還着涼了,我請了假早點回去休息。”
“啊喲,你可是我們臺的臺柱,趕緊回去休息,生病就不好了,誰頂的了你的節目啊。”
“哈,放心吧,我會很快養好的。”林雪說着好像很熱絡的話,卻頭也不回地走了。等她進了電梯,剛剛還熱情似火的同事立刻拉下了臉。
“切,給有錢人當二奶的S貨,等人家玩膩你了,看你在臺裡還混不混地下去。”
這尖刻的話當然沒落進林雪的耳朵裡,但她哪怕隔着電梯的鐵門,也知道明面上慈眉善目的同事背後又是個什麼模樣。這個人又不止說過她一個,她有時也會‘有幸’成爲聽衆,但更多的時候則是相反。
從20樓降下的過程中陸陸續續有人進來,有人會向她打招呼,更多的人則當做沒看見。
以前林雪很在乎這種事,會把不打招呼的人一一記下來,有機會肯定要整一下。
但今天她沒有半點類似的興致,因爲有人在聊天中說了下日子。
星期三,居然已經星期三了?週五,一般都是週五,尹世榮會去給她買的小別墅找她,然後在癲狂的笑聲中肆意玩弄她。
無法想象她曾經是多麼期待週五,現在卻只剩憂慮。
鑽進自己的MINI車,林雪打着了發動機卻沒啓動的動作,只是坐着發呆。
如果沒人打擾她,有時她會在車裡坐上一兩個鐘頭,腦子裡亂七八糟也不知會想些什麼。
但還沒等她閉上眼睛,一個聲音突然從後座上響起:“你想要自殺麼?”
“誰?!”林雪猛地坐起來,伸手就去摸包裡的電擊棒。
但一個腦袋已經從後座上探了出來,戲謔地看着她:“我要是你的話,就不會這麼幹。”
“是你。”不知道爲什麼,林雪看到對方後卻有點鬆口氣的感覺,雖然仍然會因爲緊張而全身繃緊,但腦子裡更復雜的其它負面感覺卻全消失了。
她居然還能迴應陳默的話:
“我開了外部通風的,不會因爲尾氣窒息。”
“你看到我不害怕?”陳默對林雪的反應頗覺有趣,他已經做好了控制這個女人的準備,結果卻發現根本不需要這麼做。
林雪深吸了口氣掩飾緊張,乾笑道:“當然怕,不過我知道你還是講道理的。”
“你確實很聰明。”陳默一邊說着, 一邊已經從後座爬到副駕駛上。對方再配合,他也要防着她可能跑掉。
“那你再猜猜,我爲什麼又來找你。”
“讓我想想。”林雪真地沒有半點逃走的打算,她絞盡腦汁地思索起來,回憶的都是前天晚上的對話。
那是她和陳默唯一的一次交集,她習慣性地從不把思維發散地太遠。
這想法卻正正好地找到了核心,她沒多久便擡起頭來,目光炯炯道:“你要找南澤?”
“哈。”此行的收穫讓陳默有些意外驚喜,他喜歡聰明人,因爲聰明人會審時度勢,會省去他很多力氣和麻煩,而且能讓他得到最想要的結果。
“開車吧。”他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坐好,像乘客一樣指揮道。
“好,好的。”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正確與否,林雪下意識地掛擋開出了停車場。
陽光照在臉上的時候她才意識到不知往哪開:“我們去哪?”
“你不是說過了麼。”陳默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曬太陽。“去南澤那,不要說你不知道她住在那。”
林雪張了張嘴,這要換別人來問,她肯定是一問三不知。但面對某些人時什麼都暴露了的她,卻感覺撒任何謊都可能被馬上揭穿。
車頭立刻轉了個方向,開始向市中心駛去。林雪確實知道南澤住在哪裡,她連尹世榮的電話都敢竊聽,怎麼會不關注尹世榮其他情婦的情況。
哪怕只是情婦,南澤也是最特殊的那個。尹世榮非常喜歡南澤,而且不僅僅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他的喜歡裡甚至還包含着尊重。
這是林雪某一次故意途徑南澤家時注意到的。尹世榮到林雪住的地方,從來不會事先通知或等待敲門。但在南澤家,尹世榮甚至要在門口把身上的灰拍過一遍才進門。
若不是知道尹世榮的老婆另有其人,林雪幾乎要認爲南澤就是那一個。
世界上最容易讓人心生嫉妒的就是一碗水不端平,南澤就是誰最多的那一碗。林雪相信不單是她,尹世榮的另外幾個情婦,肯定也用了各種方法窺視南澤,等着她出錯,盼着她出錯。
“那她出過錯麼?”一路上聽林雪講南澤的過往,陳默哪怕只是當故事在聽,也忍不住問了句。
林雪苦笑道:“出過一次。”
“哦?說說看。”陳默繼續認真聽,這故事好像還挺有意思。南澤出過錯,但現在依然是尹世榮的情人,這本身已經說明很多問題。
“我記得這件事最初捅出來還是在尹世榮另一個情婦那,當時他和兩個情婦同時在一起。”說到這林雪有些尷尬,看來兩鳳一龍的事她也幹過。
見陳默沒什麼反應她才繼續道:“尹世榮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說發現一個年輕男人進了南澤的別墅。本來這只是小事,快遞員、維修工什麼的不也是經常上門。
但當時其中一個情婦多了句嘴,開玩笑說南澤不會是偷腥吧。結果聽了這句話,尹世榮當場暴怒出門。”
大約也猜得到陳默對尹世榮其他情婦的名字不感興趣,林雪乾脆提也不提。
“那個女人大約覺得奸計得逞了,碎一次嘴就幹掉了南澤,非常高興。可還沒高興一個鐘頭,尹世榮回來了,帶着一腔怒火,進門便給了那個女人一槍。
和我一樣,她也是個非常喜歡自作聰明的人。她如果知道當她碎嘴後發生了些什麼,可能早就跑了。
我們後來聽說的消息是這樣,尹世榮怒氣衝衝起去了南澤家,也不知道屋裡發生了些什麼,他很快就被趕了出來。真地是被趕出來,南澤甚至還很用力地摔上了門。
呵呵,你能想象麼,尹世榮居然會被女人從房子裡趕出來,還是用他的錢買的。所以他纔會更加憤怒,這憤怒偏偏並不對南澤發泄,而是找回了那個長舌婦。”
故事說完了,林雪悠悠嘆了口氣:“從那天起,我們才知道南澤在他心裡的地位,也就不再有人腦子抽筋去找她錯處了。”
“哦?”陳默聽完故事不置可否,倒是有點興趣地望着林雪:“那麼你現在爲什麼又敢帶我去呢?你不怕尹世榮發怒了?”
“怕,當然怕!”林雪的手臂有些顫抖,不由得放慢了車速,以免車子失控。“就是因爲太害怕了,我纔想這麼做。”
“我必須謝謝你,是你讓我知道,我的那點小聰明在真正的暴力面前顯得多麼可笑。我不可能在尹世榮面前用那些小聰明保住自己,我留下再多的證據,如果連拿出來的機會都沒有,又能有什麼用?
所以,從你那離開後,我就有了脫離尹世榮的想法。可想來想去,呵呵,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無論她的智慧有多少,都絕對能稱得上是聰明人。聰明人懂得趨利避害,所以陳默對林雪會冒出這些想法並不吃驚。
但林雪的果斷卻讓他頗爲欣賞:“你爲什麼會覺得我有辦法?我只是孤身一人,尹世榮卻幾乎能代表半個三合會。”
“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林雪苦笑:“從想通了開始,對尹世榮的恐懼就開始折磨我。我連睡午覺都能夢見被他殺掉,這樣的狀態,我哪還敢繼續見他。這樣下去我會崩潰的。”
末了,她又堅定地望向陳默:“我和他在一起的這幾年,見過他很多次的憤怒。但唯有涅罕被殺的那晚,我第一次看到他驚慌失措。如果不是那樣,我也不會鬼迷心竅去找那些視頻資料了。”
“我不知道他是害怕你,還是忌憚你,又或者因爲你做的事正在威脅到他。我管不了這些了,我要賭一把!你贏了,我徹底自由,就算你輸了,我也不會失去什麼,對麼?”
“你能這麼想,真地會省我很多事。”陳默從舒服的坐姿轉正,手指了指前方:“你可以不用繼續繞圈了,帶我去該去的地方吧。”